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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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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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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西水上森林记

车子驶过青浦金泽镇,窗外逐渐由密集的楼宇转为开阔的田野。

抵达青西郊野公园时,晨雾尚未散尽,整个园区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中。

将车停在莲湖村的村口,这里恰是颇为有名的农家乐“田间小院”所在。

莲湖村,这座被誉为“长在公园里的村庄”,以其独特的田园风貌迎接着每一位到访者。

沿着莲谢路向公园深处走去,两旁是连片的稻田。秋收刚过,田里留下整齐的稻茬,偶有白鹭在其间踱步觅食。鱼塘泛着粼粼波光,几处民宅散落其间,俨然一幅“归园田居”的画卷。

虽然此行的目的地是水上森林,但这段前奏已让人感受到郊野公园独有的宁静与闲适。

穿过生态保育区入口,视野豁然开朗。一片广阔的水域呈现在眼前,这就是以大莲湖为中心构建的湿地系统。

湖面上芦苇丛生,芦花在微风中摇曳,宛若无数银色的流苏。几只野鸭从芦苇深处游出,在平静的湖面划出细密的波纹。远处,一群白鹭翩然飞起,在湖面上空盘旋,最终消失在另一片芦苇荡中。

沿着新修的木栈道继续前行,终于见到了向往已久的水上森林。

六十亩的水面上,近三千株池杉整齐地矗立水中,构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

时值初冬,这些池杉已经换上了赭红色的盛装,与碧蓝的水面形成鲜明的对比。阳光正好从东边斜射过来,为这片杉林镀上了一层金边。

栈道上已有不少早到的游客。几位摄影爱好者架起三脚架,耐心等待着最佳的光线。他们告诉我,水上森林最美的时刻是在清晨和傍晚,当阳光以较低角度照射时,整个森林会呈现出更加丰富的色彩层次。

一位年长的摄影师指着水中的倒影说:“你看,现在的光线刚好能让树影清晰地映在水面上,形成对称的美感。”

我依着他的指点望去,果然见到赭红色的杉树与水中倒影相映成趣,虚实相生,如梦似幻。水面平静如镜,将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都完美地复制在水中,让人一时分不清哪是实物,哪是倒影。偶尔有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细碎涟漪,倒影随之摇曳生姿,更添几分灵动。

这些池杉并非本地原产,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从美国弗吉尼亚引种的。当初作为粮林间作湿地造林实验项目的一部分,科研人员顶住压力,坚持种植了这些池杉。

近四十年过去,当年的小树苗已长成参天大树,形成了上海独有的生态奇观。

站在栈道上,望着这些整齐排列的池杉,不禁对当年的科研人员生出几分敬意。正是他们的远见卓识,才为后人留下了这片宝贵的自然遗产。

随着太阳升高,林中的光线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原本整体呈现赭红色的杉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出更加丰富的色彩层次:向阳处的叶片呈现出明亮的金黄色,背光处则保持着深沉的赭红色,而一些尚未完全变色的树叶还带着些许绿意。这些色彩交织在一起,与水中倒影相互映衬,宛如一幅巨大的油画。

林中的鸟类也开始活跃起来。一只夜鹭站在不远处的树桩上,警惕地注视着水面,突然一个俯冲,从水中叼起一尾小鱼。几只白鹭在树梢间穿梭,洁白的羽毛在红叶的衬托下格外醒目。据公园的观鸟爱好者介绍,这里已记录的鸟类达一百八十多种,包括中华秋沙鸭、蓝翡翠等保护动物。特别是有着独特尾羽的水雉,每年夏季都会在公园内筑巢,数量已从最初的两三只增长到二十多只。

时近中午,栈道上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人们沿着蜿蜒在水中的步道缓缓前行,不时停下脚步拍照留念。

虽然今天不是周末,但水上森林依然吸引了不少游客。其中既有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爱好者,也有结伴出游的年轻人,还有一些银发族在子女的陪伴下前来观光。虽然人流如织,但大家都自觉地保持着安静,唯恐打破这片森林的宁静。

离开水上森林,我返回莲湖村,在“田间小院”用了午餐。这家上海电视台“淘最上海”栏目组推荐的农家乐,果然名不虚传。

坐在临水的露台上,品尝着地道的农家菜,远眺波光粼粼的莲湖,别有一番风味。新鲜的蔬菜是刚从田里采摘的,鱼虾则是从湖中捕捞的,简单的烹饪手法却保留了食材最本真的味道。

饭后,我沿着村中的小径漫步。莲湖村作为上海唯一一个“长在公园里的村庄”,完美地融合了传统水乡风貌与现代生活需求。清一色的两三层楼房,前后小院,临水而居。村内河湖纵横交错,极具江南水乡韵味。几位村民正在树荫下进行茭白叶编结,这门传统技艺已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编制的工艺品更是出口到国外。

一位老人告诉我:“当初规划时,我们得知土地整治不涉及动迁,还曾感到失望。但现在看来,能住在这样没有围墙的公园里,实在是我们的福气。”

在村口的“Seeya Cafe”小憩时,我遇到了一位公园的管理人员。他向我介绍了青西郊野公园的概况:总面积约二十二平方公里,是上海难得的以湿地为特色的郊野公园,近三分之一的面积被水面覆盖。“这里四季景色各异,”他说,“春季油菜花海、夏季千亩荷塘、秋季红杉浸染、冬季候鸟集群。每年秋冬季节,随着气温降低,池杉的树叶由绿转黄、转红,如此漂亮的景观预计持续至次年一月中旬。”

傍晚时分,原本以为人会很少了,殊不知路上仍然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往水上森林方向走,他们也是想拍到落日余晖中水中杉影的吧。

我随着人流再次来到水上森林,此时的景色与清晨果然又有所不同。西斜的阳光为整片杉林抹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水中的倒影比清晨时分更加清晰明亮。

太阳慢慢隐去了它的光芒,游客渐渐散去,森林恢复了它应有的宁静。只有几只晚归的白鹭还在林间盘旋,寻找着今晚的栖息之处。

站在栈道上,望着这片人与自然共同创造的奇迹,不禁感慨万千。

在魔都上海这样一个国际化大都市的边缘,竟然藏着这样一片秘境。它既有着大自然的野性之美,又凝聚着人类的智慧与远见。这里没有迪士尼的梦幻城堡,也没有外滩的璀璨灯火,但它用最本真的自然之美,诠释着另一种魔幻——那种在喧嚣都市边缘静静绽放的生命之力。

暮色渐浓,我踏上了归途。回望那片渐渐隐入暮色的水上森林,心中充满感恩。感恩这片土地上的守护者,让都市人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还能找到这样一方净土;感恩大自然的慷慨,在四季轮回中不断变换着美的形态;更感恩这个时代,让我们在追求发展的同时,也开始懂得珍惜和保护这些珍贵的自然遗产。

车子驶离公园,窗外的景色又渐渐由田园变回都市。但我知道,那片赭红色的水上森林,将永远矗立在大莲湖畔,等待着下一个清晨,迎接又一拨追寻美的旅人。在魔都的奇幻图景中,它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点缀,但正是这样的存在,让这座城市的魔幻更加完整、更加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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