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与鸟

望着叶子的坟墓，鸟想起了和它的点滴。大约是在春季，伴着和煦的阳光和甘甜的雨水，大地开始苏醒。鸟终于啄破束缚自己的蛋壳，看见了壳外的世界。彼时的叶子刚好破枝，还只是一枚嫩芽。它们对望彼此，生命至此交集。

“你怎么每天不吃不喝呀？”咀嚼着鸟妈妈带回来的食物，鸟骄傲的问叶子。“哼，我又不是如你一般的活在舌尖上，我有阳光和雨水足矣。”叶子回答。看似简单的对话，却暴露出彼此的不服气。第二天，叶子吵着要树妈妈给自己喂食，它表示，鸟有的自己也要有；而鸟却认为它也有阳光和雨水，对鸟妈妈的食物不屑一顾。让它们第一次和解的却是虫子。某日，一条虫子刚好从树干掉在叶子身上，叶子清楚的记得这小东西就是鸟的食物之一，它抖动着身体，千方百计地想要吃掉它。可事与愿违，叶子终究不是鸟。鸟也发现了叶子上的虫，它以为叶子遭到了虫的袭击，奋起一跃，居然飞了起来，成功将虫子抓住。鸟却不是叶子，饿了许久的它，立即将虫子吃掉。那一刻，叶子接受了自己不能吃虫的这个事实，而鸟看见身体展开的叶子，也承认了叶子的确不是活在舌尖上。它们由衷地发现彼此都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眨眼仲春，鲜花在叶子身旁开放。很快，绚丽多姿的鲜花引来路人观赏，站在枝头的鸟也被人们驱赶开，生怕它损伤了花。叶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热闹，它也想变成花，成为焦点，被世界围观。当有人来的时候，叶子总是抬头挺胸，争取以最好的姿态示人。“别傻了，就你那平淡无奇的身材，怎么都不及我半分，他们都是来看我的。”叶子的努力换来花的嘲讽。鸟察觉到叶子的沮丧，它告诉叶子“你更细腻、更强韧，既可以轻轻柔柔，也可以很有重量，无论风雨、无论何时，总是静静地、稳稳地存在，我更喜欢你。”事实也是如此，随着夏天的来临，叶子已经茁壮成长，它在阳光的照耀下，展现出生命的活力，而花却经不起晒。尽管叶子努力伸展自己为鲜花提供阴凉，积极吸收二氧化碳、释放出氧气，但大多数花还是难免枯萎。渐渐地花都凋谢了，但由于叶子遮阳，人们还是愿意来到这里乘凉，甚至比赏花的时候待得更久。叶子却没有很开心，它发现人们大约是想获得精神上或者感官上的愉悦，才会想方设法从外界攫取，以物质的满足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前一段日子是花、这段时间是自己，而自己又能坚持多久呢？“我曾经嫉妒过花，但我要谢谢你，是你提醒我花有花的艳丽、我有我的精彩，天生我材必有用，没有必要去羡慕别人。”叶子告诉鸟。

鲜花的插曲没有影响叶子和鸟太久。鸟总是把在天空中看见的世界和远方告诉给叶子，而叶子也会把静谧下的四周变化分享给鸟。鸟赞美叶子观察细致、有定力；叶子称赞鸟飞高望远、见多识广。它们发现，能认识彼此是多么幸运的事，快乐的经历也许是鸟在远处叼来的汽水盖、或是叶子身上的蚂蚁，可以是鸟的歌声、也能是叶子的舞蹈。“可惜你没有翅膀，要不然我们一起飞翔，那该多么美好。”有时候，鸟会胡思乱想。“可是我有你呀，你能飞就行了，但是别远走高飞哟，那我可会很伤心很伤心。”叶子总是安慰鸟。直到一天，鸟发现叶子换上了金黄色的新衣裳，它兴奋的告诉叶子，赞美叶子更漂亮了。而在这个季节，叶子却有些疲惫，有时候会感觉根部好似随时会断裂一样。但叶子又很雀跃，它幻想着，如果没有了根的牵扯，风来的时候，自己轻盈的身躯且不是就可以飞起来了。

气温越来越低，天越来越冷。叶子却越来越兴奋，它隐约发觉根部的变化，或许真能实现与鸟一起飞翔的愿望。它望向天空寻找鸟的踪影，鸟也感受到叶子的期盼，适时而回。“你信不信，我没有翅膀也能陪你飞翔？”叶子问鸟。“别傻了，我才不信呢，好好待着不要动。”鸟以为叶子在调侃它。“要不要打个赌。”“赌就赌。”“赌什么？”一阵风突然袭来，鸟还没有想好赌注，就听见叶子的声音“看呀，我也飞起来了！”鸟望向叶子，叶子真的随风飞了起来，金黄色的衣服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鸟即刻飞向叶子，叶子却掉在了地上，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声再见。鸟发疯似地扑向叶子，它记起叶子曾经说过不喜欢水泥地冰冷的样子，更向往鸟给它讲诉过的、有着温度和泥土香味的土地。鸟叼起叶子在天空飞了好多圈，直到筋疲力尽后，终于找到一块远离水泥的土地，安静地将叶子放下，摊开来用嘴啄碎，放在阳光下晾晒，之后又刨开了个土坑，将叶子掩埋了进去，再也没有飞离过这个地方。若干年后，叶子逐渐化成为泥土，某颗种子恰巧掉落于此，经年累月竟长成一棵大树，而鸟的子孙们又啄开了蛋壳……

后 记

谁是叶子谁是鸟都不重要，我们既是叶子也可以是鸟。无论叶子或鸟都在成长，一些是被动的、一些是主动的，无碍乎是从拒绝成长到成长、又从主动成长到成长的一场和解。有人说成长是一场冒险，勇敢的人先上路；也有人说成长是一场失去，胆小的人才留下。私以为，成长是一场必经的修行，其轨迹是周而复始，其逻辑是化繁为简，其过程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们既会得到快乐、也会遇见悲伤，既是自己的破局者、也是他人的摆渡人，既要满怀希望、又要懂得释怀，既要感恩遇见、也要不惧离别。我们不但要全面地认识自己、认识他人、认识世界，更要真正地接纳自己、接纳他人、接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