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书

菜刀剖开冻土时

祖母的银簪正挑开第七重雾霭

荠菜在雪线边缘刺绣

把冰碴缝进叶脉的褶皱里

我们跪成两株会呼吸的植物

指节被泥浆镀成青铜器

腐殖质的密码在指甲缝里发芽

每挖开一寸黑暗

就有更年轻的根须代替我们衰老

竹篮收集着大地的雀斑

荠菜在倒春寒里练习隐身术

当露珠滚过锯齿形叶缘

整座山岗都在练习如何温柔地咬人

祖父用放大镜阅读苔藓

说荠菜花是散落的星图

我们用新叶擦拭生锈的犁头

铁腥味在掌心开出细碎的白花

蒸笼吐出云絮时

荠菜饺子正游过滚烫的银河系

醋碟里漂浮着整个童年的倒影

咬破面皮的刹那

绿汁像春汛漫过时间的闸门

二十年后的菜市场

电子秤称量着精确的乡愁

真空包装的春天在冷柜里打盹

我数着条形码上的雪痕

忽然听见冻土深处传来银簪坠地的脆响

所有被农药驱逐的春天

都在下水道里长成倔强的根茎

混凝土裂缝中

荠菜举着残破的旗

向星空邮寄未盖邮戳的遗书

超市灯光下

我的指纹与叶脉达成和解

塑料袋里的人工降雨

正打湿泥土最后的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