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尘土

老张的旧藤椅在垃圾堆里翻了个身，椅背上的竹篾裂成无数根细刺。我蹲下来看那些裂痕，竟在交错处发现了深褐色的茶渍——那是他生前最爱的铁观音，年复一年渗入竹骨的印记。茶渍周围还沾着几粒褪色的瓜子壳，像是时间凝固的琥珀。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窗棂时，我才惊觉隔壁已经沉寂了许久。那个总爱哼着京剧小调，在阳台上侍弄花草的身影，那个常在楼道里热情招呼着“下班啦”的声音，都随着一场悄无声息的告别，永远地消失了。邻居老张上个月走了，安静得像一片落叶归于尘土，而他身后的一切，消失得比风卷残云还要迅疾。

老张的老伴走得早，这些年，他总爱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翻着泛黄的旧报纸，偶尔抬头望向远方，眼神里藏着我读不懂的思念。他唯一的女儿远嫁他乡，一年难得回来几次。记得去年春节，楼道里飘着饺子香，老张却独自守着一桌饭菜，电视里春晚的笑声溢满房间，他却只是对着手机里女儿的照片轻轻叹气。谁能想到，那竟成了他最后一个孤独的春节。

老张去世后，女儿匆匆赶回来，料理完后事，便迅速将房子挂牌出售。那栋承载着老张半生回忆的屋子，很快迎来了新的主人。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楼下，一箱箱物品被搬出来，老张生前珍爱的书籍、收藏的字画，甚至连阳台上那些精心培育的花草，都被随意堆放在路边。我看见一本《唐诗三百首》从纸箱里滑落，封面上还留着老张用红笔批注的字迹，却被人踩在脚下，沾满泥污。那一刻，我的心猛地揪紧，仿佛看到老张一生的心血在眼前破碎。

买房的人动作很快，装修队第二天就进驻了。电钻的轰鸣声打破了小区的宁静，刺耳的声音整日不绝于耳。透过窗户，我看见工人挥舞着铁锤，敲碎了老张精心铺设的地板，砸烂了他亲手打造的柜子。厨房里，老张生前常用的锅碗瓢盆被随意丢弃，卫生间里的瓷砖一块块剥落，那些曾经充满生活气息的角落，在尘土飞扬中变得面目全非。短短几天时间，老张生活过的痕迹被彻底抹去，仿佛这个世界从未有过他的存在。

站在阳台上，望着那扇曾经熟悉的窗户，如今被塑料布遮盖得严严实实，我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悲凉。老张生前，为了生活奔波忙碌，为了攒钱给女儿置办嫁妆，省吃俭用；为了收藏一本心仪的古书，跑遍了城里的旧书摊；为了培育那些花草，每天清晨都要精心打理。他把心血倾注在这些琐碎的事物上，以为能留住些什么，可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

这让我不禁思考，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整日为金钱奔波，为名利争斗，为物质的拥有绞尽脑汁。我们拼命地攒钱，买更大的房子，换更好的车子，以为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们与他人攀比，看到别人过得好，心里就会失衡；对自己苛刻，为了所谓的目标，不惜牺牲健康和快乐。然而，当生命走到尽头，再多的金钱、再珍贵的物品，又能带走什么呢？

老张的经历让我明白，人生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旅程，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逃不过最终的结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们所追求的一切，终将随着生命的消逝而化为乌有。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为了那些身外之物，让自己活得如此疲惫和痛苦呢？

在有限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不是拥有多少财富，而是能否拥有一份内心的安宁与快乐。我们应该学会珍惜当下，享受生活中的每一个小确幸。清晨的一缕阳光，傍晚的一抹晚霞，朋友的一声问候，家人的一个拥抱，这些看似平凡的瞬间，才是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不要总是与他人攀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盲目攀比只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焦虑和痛苦之中。也不要对自己过于苛刻，适当放慢脚步，给自己一些喘息的空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感受生活的美好。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对面的墙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色。我望向隔壁正在装修的房子，心中不再有悲凉，而是多了一份对生命的敬畏和对生活的热爱。愿我们都能在有限的人生里，活得自在洒脱，不负时光，不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