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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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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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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水烟壶

在老家的壁龛里,有两把黄铜水烟壶,一把烟杆已折断,另一把完好无损。水烟壶好多年不用了,浑身泛着铜绿,看起来老气横秋,但它并非什么古董,而是父亲早年间在集市上买来自用的。

水烟壶形似立鹤,高约尺许,壶身是个二寸半见方的圆角形盒子。盒子分三部分,前半部分连接着高挑如鹤颈般的烟杆,里面装着过滤的清水;中间有两个插孔,分别插着嘴帽、烟钳和通针等小部件;后半部分是个圆柱形的小烟盒,置于壶身内,用来装少量烟丝。烟杆与壶身之间,勾连着一条装饰用的细铜链。

在老家,村里的男人们几乎都抽烟,有用纸卷着抽的,有用烟袋锅抽的,也有买卷烟抽的,而父亲则喜欢抽他的水烟壶。多数人见到水烟壶,可能会被它别致的外形和新奇的吸法所吸引。我是从不抽烟的,也不喜欢水烟壶,小时候总认为,水烟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电视里那些个地主老财、土豪劣绅,才会百无聊赖地抽水烟,都不是什么好人!后来翻阅典籍才知道,其实水烟是传统的吸烟方式之一,这才逐渐对水烟壶的印象,有所改观。

水烟壶又称水烟筒、水烟袋,是一种使烟雾从水中通过,再吸入口中的烟具。清代中前期,水烟从西亚流经中亚传入国内,于乾隆后期渐入中原。清代文学家黄钧宰《金壶七墨》有:“乾隆中,兰州别产烟种,范铜为管,贮水而吸之,谓之水烟。”陆耀《烟谱》又云:“又先含水在口,故烟性虽烈而不受其毒,又或以锡盛水,另有管插盂中,旁出一管如鹤头,使烟气从水中过,犹闽人先含水意然。”李调元在《童山诗集》中,详细描述其特征:“水烟壶,腹如壶,以铜为之,柄如鹤胫长,其筒入口,以嘘烟气,其铜嘴横安背上,腹内受水,嘘毕则换。”工匠们奇思妙想,于壶身两面充分展示才艺,常施以浅錾、深镂、阳刻、浮雕、掐丝珐琅等技艺,别出心裁地将经典名著、历史典故、民间传说等,以形神俱备的形象、高度凝练的创意,巧妙地雕刻于方寸之间,使其成为可作观赏的独特实用器物,同时又是炫耀身份的一种象征。据说,当时的文人墨客及殷实之家,除吸旱烟外,又都抽水烟,甚至出现了“千钱争买青铜壶”的场景。

那些祖辈的烟民,则更显奢华潇洒。他们手拿各式做工精美的烟壶,或侧躺于睡椅或翘着个二郎腿,津津有味、乐此不疲地吧嗒吧嗒吸着水烟,感受那“方池小小,咕噜咕噜”作响的滋味和意境,吞云吐雾,悠闲自得。清代晚期至20世纪50年代,刻铜艺术盛行,水烟壶、铜墨盒、铜手炉等品种丰富,也造就了众多的名家字号和刻铜艺人。进入民国工业化大发展后,包装卷制香烟逐渐取代了铜水烟壶,至新中国成立前后,基本退出了烟具舞台,慢慢被人们遗忘。

早些年,父亲烟瘾特别大,抽烟抽得很厉害。在我记忆中,每到茶余饭后或从地里干完农活儿回来,他总是喜欢搬一把凳子,坐在门前抽会儿烟。那时候,我的家境较为贫寒,仅靠父亲在县陶瓷厂上班的那点微薄收入,供我和小弟读书,母亲则在地里劳作,勉强补贴家用。小弟常年患病,身体虚弱,父亲所在的厂子,几个月开不出工资,致使家里债台高筑,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来买烟抽。父亲就买廉价的烟丝卷旱烟、抽烟袋锅子,不经意间在集市上购得黄铜水烟壶,爱不释手。后来,水烟壶失手掉在地上,导致烟杆断裂。父亲心疼不已,几次尝试修复不成,只得重新购买。我不知道,当年父亲为何烟瘾那么大,不但早上起来抽,就是临睡前,也要抽一会儿,有时甚至半夜醒来,也会披衣坐在炕沿上抽袋烟。用他的话说,遇到闹心事儿、脾气烦闷的时候,就想抽会儿烟,缓解压力,放松心情!但父亲极力反对我和小弟抽烟,或许是他尝遍人间千般苦,不想再让孩子们步自己的后尘。所以直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有抽过烟。

听惯了父亲“咕噜咕噜”抽水烟的声音,我后来不再排斥水烟壶了,甚至有点莫名喜欢。烟对瘾君子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随身之物,宁愿少吃一餐饭,也不可少抽一包烟。曾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男人抽烟,往往是因为缺少一种精神上的寄托。高兴的时候抽烟,因为没有人能分享我的快乐;悲伤的时候抽烟,因为没有人能承担我的痛苦。也许,这只是瘾君子们的一种托词吧!可我宁肯相信,它是真的。男人是一种责任,他们心中的创伤、胸中的不快,永远也不会像女人一样,随便对人诉说。或许只有烟雾,能够带着他们最深处的灵魂,慢慢走向天堂,走向它最该出现的地方。

随着我和小弟相继成家立业,家境逐渐好转起来,父亲再也不用抽水烟壶了。多年后,父亲身体抱恙,在母亲的唠叨和亲友们的劝说下,最终把烟给戒掉了。人们常说,能戒烟的男人心都狠,烟都能戒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其实,父亲虽说脾气暴躁,但并非心狠之人。他的思维缜密、感情细腻,只是不想让亲人忧心挂念罢了。

那两把水烟壶,父亲舍不得丢弃,一直珍藏着。看着泛着铜绿的水烟壶,静静鹤立于壁龛,许多往事在眼前一幕幕展现,让人情不自禁产生一种怀旧情结。

2023年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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