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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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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世界大梦一场

1 精神分裂

“滴,滴,滴……”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机械音犹如一柄重锤,狠狠敲击着季谙的大脑。

“我稍微总结了一下,就是你的幻听症状越来越严重了,所以偶尔有极端情绪倾向,对吧?”卜医生在本子上写下“抑郁症状有加重倾向”几个字,道。

“是的,并且最近我的遗忘现象越来越强,能感觉到焦虑症越来越严重了。”

卜医生看了他一眼,“一个人的情绪往往只是心理疾病的表征,而个体是没法通过自身情绪变化来感觉到心理疾病的变化的。以后这种话少说,容易导致你社交中不必要的麻烦。”

“谢谢医生。”

卜医生打开电脑,找出了季谙的档案,十指灵巧地在键盘上翻飞,最终得出一个结果。

“那么,现在进行这个月的归档。”

季谙乖巧地坐好,疲惫的眼神中努力地挤出认真。

“我准备好了,卜医生,开始吧。”

“患者季谙,男,19岁,就读于淮安大学,大一学生,经济状况是兼职,家庭情况是离异。”

“情况属实。”

“2008年,患者父母离异后,由爷爷抚养长大,直至2022年,患者成年并以全国奥数竞赛第三名的成绩保送淮安大学,往后没有参加高考,而是办理了居家学习,实则是出门打工补贴家用。”

“情况属实。”

“2022年12月,患者听从学校方面的心理导师建议,来到医院寻求心理医师的帮助,当时的诊断结果是‘轻度抑郁症’,并伴随着‘焦虑症’和偶尔出现的幻听现象。”

“情况属实。”

“不久前,2023年2月,你的爷爷离世,而后父母突然分别带着新的家庭回来,而你谁都没选,拿着爷爷生前留下的养老金,竞赛奖金和兼职打工的钱独自一个人租了房子出来,随后花了一个月时间,将以前的房产地皮卖了出去,是这样吧?”

“情况属实。”

卜医生看了看初步得出的结果,沉默了一下,道:“你可能不信,但初步诊断的结果就是如此——患者会有患上精神分裂的风险。”

季谙突然问道:“有可能出现第二人格什么的吗?”

卜医生沉默了一下,然后严肃地给他科普:“据目前临床治疗经验来看,精神分裂不会导致第二人格的诞生这个结果,这应该是人格分裂的范畴。人格分裂由于两个人格之间有切换,所以会出现记忆阻断的情况,也就是记忆不连贯的意思。

“精神分裂的情况更为复杂,这类病人的症状多为幻觉、妄想、思维混乱、情感平淡等,最大的问题就是现实与幻觉的区分障碍。至于有关于大脑这方面,症状一般为思维迟缓、注意力不集中等,但不一定会涉及记忆阻断。”

季谙沉默不语,专业的东西他不懂,他只听明白了一件事,他可能比正常人都要容易出现梦游的情况,以及他以后没法像以往那样轻轻松松地获得竞赛奖金和奖学金了。

卜医生也没管季谙能不能听懂,在他思考的时候迅速将档案完成归档,然后将处方发到了一楼:“好了,现在下去一楼缴费拿药,按时吃就行。”

等季谙出门后,卜医生这才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

“喂,你之前送来我这的那个帅气小哥今天来我这做了一轮复查,不过情况有些不太好……”

“嗯,我等下把档案发给你,回头记得请我吃饭,万达那边新开的海鲜火锅就不错。”

“话说,学校已经是孩子最后的避风港了,凡事多照顾下他,他那混蛋爹妈打小就对他不管不顾的,可别在你们学校里出事了。”

“什么叫法律上还会让他们管孩子的生活起居?你以为孩子缺的是钱?少给我装傻,这孩子的情况不能再恶化下去了,不然有得你们受的。”

“OK,档案发过去了,至于需不需要给孩子办一年休学手续,你们自己考量,我手上还有事,挂了。”

另一边,季谙提着装着药的塑料袋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一时间有些迷茫。

他领了教材,加上他本身实力摆在那里,以及他对自己实力的信任,他就直接办理了居家学习。

所以眼下他除了出租屋,没有地方可以去,甚至连正常的社交都没有。

兜里的手机一阵嗡鸣,钢琴版《Nuvole Bianche》的声音传出,季谙慢吞吞地摸出手机,来电信息显示着三个字:“辅导员”。

“喂,苏老师,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苏文卿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季谙,你在哪呢?”

“刚出医院,准备回家。”

“你先别回家,来趟我办公室。”

季谙不太想回学校,问道:“苏老师,突然叫我回学校,是有什么事吗?”

“你先过来,有点关于你身体状况的事情,要跟你谈谈。”

苏文卿都这么说了,季谙不好再推,只好答应下来,随手扫了一辆共享电瓶,朝着淮安大学而去。

……

其实苏文卿听得出来季谙语气中的不耐,也明白季谙比以往更加封闭自己了。

但没办法,她必须把这个跌落深渊的孩子拉上来。

两分钟前,学校行政楼五楼心理健康中心的宁柠发消息过来,先是一张病例单,然后是:“你们班那个患有轻度抑郁症的孩子,转中度抑郁了,还多了个精神分裂,可能会诞生出一个幻想人格。”

苏文卿吓了一跳:“我听说精神分裂是不会诞生新人格的啊?”

宁柠:“确实不会,但有可能会诞生幻想人格。苏老师是教高数的,别告诉我你不懂概率学。”

苏文卿拳头捏了捏,这宁柠主任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气人,修长的手指继续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人格分裂诞生的人格,和他这个幻想人格,有什么区别吗?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宁柠:“人格分裂的第二人格,或者更多的若干人格都有其人格不确定性,有可能是个恋爱脑,也有可能是所谓的反社会人格,幻想人格则是身体的主人认为,自己出现了第二个意识,并且这种认知难以改变,但实际上他本身并没有真的诞生第二人格。”

苏文卿:“那怎么办?”

宁柠:“我的建议是,给孩子转移注意力,让孩子找点别的事情做,比如兴趣爱好,或者当场给他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宁柠:“我听说当初学校百团大战的时候,他站在运动社门口驻足过一会,你可以看看他是不是有搞体育的兴趣。”

“咚咚咚。”

“请进。”

季谙推门进来,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一阵头晕。

“苏老师,您找我?”

苏文卿放下左手的文件夹,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坐吧。”

季谙径直拉开了苏文卿对面的椅子,却没将身上的挎包摘下来挂在椅背上。

“你的情况上面领导都清楚了,上面的意思是,之前的事情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季谙摇头:“苏老师,这件事我考虑好了,我的情况没法支撑我重修一年,所以不考虑休学的事。”

苏文卿倒了两杯茶,“明白了。你的病情恶化了的事,心理健康中心的宁老师的推荐是,让你找点事情做,所以想问下你要不要报个社团?”

季谙无奈道:“苏老师,现在是四月份,上次百团大战不是去年九月份的事吗?就算我现在真想加入社团,又怎么进?”

苏文卿知道季谙想说的是四月份参加社团不合规矩,但她还是道:“特殊情况有特殊优待,况且社团招新并没有所谓招新饱和的说法,你去了不仅可以找到新的兴趣和新的朋友,还能加学分和服务时,何乐而不为?再说了,你现在申请居家自学可拿不到这些分数,说不定后面等毕业还得重修学分和服务时。”

季谙很想吐槽,他一个中度抑郁症和精神分裂患者,真的还需要重修学分吗,但转念一想,他只是患上了心理疾病,又不是绝症,为什么不需要重修,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

“所以,你有什么兴趣吗?”苏文卿将话题拉了回来。

季谙想了想,道:“对体育运动稍微感兴趣一些。”

苏文卿愣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你对体育感兴趣?体育高考成绩怎么样?”

“没印象了,好像拿了个八九十吧?”

苏文卿:“……”

所以你体能好,对体育感兴趣,却来报考物理专业?还是以全国奥数第三的成绩保送进来的?

苏文卿揉了揉太阳穴,“你先回去吧,我晚点给你发张面试表。”

季谙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苏老师,那您忙。”

2 闪光

两天后,季谙再次来到学校,这次他是来面试的。

地点仍旧是苏文卿的办公室,一进来就看见一个身体壮实的男生坐在苏文卿对面,不知道在聊什么。

看见季谙进来,苏文卿指着那个男生道:“这位是你的学长,咱们学校闪光体育团的副团长,叫司徒屿,鼓浪屿的那个屿。”

司徒屿笑着挥了挥手:“季学弟,你的情况我听苏老师跟我说了,废话不多说,我代表全团欢迎你加入体育团!”

“学长好。”季谙微微鞠躬。

苏文卿摆摆手:“你们两个去隔壁办公室聊吧,里面没人。”

司徒屿起身,“苏老师,那您忙。”

随后,司徒屿走在前头,和季谙到了隔壁办公室。

司徒屿关上了办公室门,对季谙道:“你的情况团里都知道了,绝大多数人都是表示欢迎,我想,你应该明白剩下那少部分人不太支持通过你入团申请的原因吧?”

季谙微微颔首,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他的抑郁症,剩下的那部分人担心的是季谙出事后,他们还要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或者说,没有这层考虑的人,在他们眼里都如同未开智的孩童。

“既然你都清楚,那你还是要选择加入吗?”

季谙沉默下来。

说句实话,如果问他本人的意愿,那他打心眼里是不愿加入的,至于签下那张申请书,于他而言更像是为了完成任务。

司徒屿看出了季谙的纠结,却也没出声,只是静静坐着,等他的回答。

这于他而言本身就是一次抉择,如果选择加入,那就没有退出的机会,而若是选择拒绝,那么他们也将不再有机会再见,只不过是重新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将自己和对方重新还于人海而已。

良久,季谙才缓缓出声:“学长,我考虑好了。”

“说说。”

季谙扭头看向窗外,风在轻轻地吹,树梢微微摇晃。

“我想试试。”

“确定?”

“确定。”

司徒屿笑笑,站起身道:“那你知道我们这个社团的性质吗?”

季谙老老实实地摇头。

“我们社团一开始起源于淮安大学,虽然是个体育社团,但并不是与其他体育社团参加国际体育赛事的社团,而是个做极限运动的社团。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我们社团已经变成了俱乐部,在全球各地都有相应的据点。

“挑战极限,是有生命危险的,一个不注意都会丢掉性命,你还打算加入吗?”

季谙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我确定。”

司徒屿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老大,招到个新人。”

电话那头传来个好听的女声:“收到,一会带人到淮安市的据点,把身份证明的事情办好,还有,记得生死状的事,你要是再忘记,不用等到月底,自觉卷铺盖滚蛋。”

司徒屿有些无奈道:“明白了。”

季谙:“?”

不是他有意偷听,实在是这位学长放的免提,想听不到都难,还有,这个生死状听着好有故事感啊……

司徒屿挂了电话,向季谙偏头示意,然后两人出了学校,一路驾车而去。

“我猜,你有问题想问。”

司徒屿看见后视镜中季谙欲言又止的模样,道:“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

“我想问,我们这个体育社团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司徒屿笑了笑:“是个挺聪明的人,一下子就问到了最重要的问题,也难怪全国奥数竞赛能拿到第三名。”

司徒屿咳嗽了两声,道:“诚然,想要挑战极限运动,就需要量身打造的装备,定制装备的费用不低,考虑到有些成员无法承担这笔钱,所以社团内会借钱给短时间内承担不起这笔费用的成员,等他完成挑战后再还。

“我们俱乐部与全球很多出版社有合作,他们会委托探险者去拍摄一些离奇的地理现象等,并会在事后予以高额的报酬,而这笔钱在购买了下一次极限挑战所需的装备后仍会有一些富余,这就是我们俱乐部的主要经济来源。”

季谙愣了一下,“这么重要的事情,学长你就直接说给我听了?”

司徒屿嗤笑一声:“这在你眼里是个机密?你要这么想也行,只要你有能力终止我们与出版社的合作。”

季谙默默闭嘴。

据点修得格外偏僻,明面上看只是个郊区一处山庄,实际上真正的据点还在山庄下面,这地下据点的面积相当于十个足球场,过眼处皆是防灾减震布置,甚至看得出隔音程度非常高。

季谙吐槽:“这怎么看着像个地下军械库似的?”

司徒屿竟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没错,每个据点都设有化学室,防的就是化学室的那群疯子,所以实际上我们据点也采用了防爆结构。”

季谙:“这到底是极限运动俱乐部,还是恐怖分子聚居地啊……”

季谙猛地反应过来:“等等……防爆?”

他当然知道搞化学的人,会有可能搞出些爆炸反应,但一般来说应该不会太频繁才对,除非这是一群真正意义上的学术疯子,或者叫他们恐怖分子也丝毫不为过。

许是季谙眼里的惊恐和求证太过明显和灼热,司徒屿干咳了两声,走在前头:“走吧,先带你去办理身份牌。”

季谙咽了口唾沫,慢慢跟在司徒屿身后。

司徒屿带着季谙绕过回廊,直走到达廊底,然后敲开了一扇门:“栗子,来了个新人,你给登记下。”

那个被称作栗子的女孩将搭在桌上的腿放下,从躺椅上坐直身子,伸手将电脑上放着的电视剧暂停并最小化,这才打开系统后台。

“名字?”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把大概半个钟前我给你发的那份Word拷贝过去就好。”

栗子没说话,但季谙还是从栗子的眼镜镜片反光上看见栗子将那个Word文档里的资料一一拷贝到系统中。

“这个姐姐叫齐栗,比你大三岁左右,整齐的齐,板栗的栗,平时主要负责后勤和人力手续的问题,是这个据点话语权最大的人,仅在部长之下。”趁着齐栗忙着弄身份信息的功夫,司徒屿对季谙介绍道。

正说话间,齐栗随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白卡插进了一台卡槽机中,不消片刻,机器自动将卡片弹出,齐栗拔出卡放在桌上:“好了,这是你的身份牌,可别搞丢了。”

季谙拿起卡,微微低头道:“谢谢栗子姐。”

司徒屿挑眉:“这么自来熟,一见面就喊栗子姐?小子,你真的是中度抑郁症?”

齐栗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抑郁症实际上看起来与正常人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比正常人更喜欢内耗,不是所有抑郁症都会像你想的那样动不动就想自杀的。一般来说,只要抑郁症患者没那么容易内耗,那就看着与正常人无异,社交状态和心理状态也无须担心。双相除外。”

“啥是双相?”司徒屿好奇道。

齐栗躺下,将两条腿搭在桌上,一边玩手机一边道:“双相全名双相情感障碍,又叫躁郁症,和抑郁症不同的是,抑郁症危害自己,而双相约等于反社会,伤人伤己。”

季谙:“栗子姐,夸张了。”

司徒屿奇怪道:“双相怎么就反社会了?”

齐栗随手将身下的枕头砸向司徒屿:“够了哈,问小弟弟去,别烦老娘!滚!”

司徒屿和季谙两人被赶了出来,大眼瞪小眼。

季谙叹了口气,道:“双相是一种具有遗传风险的精神疾病,用游戏的角度来理解的话,就是发病的母体可能会由于某些外界诱因,比如巨大的压力,抑郁症病症变性等,导致的一些极具攻击性的行为,而其后代也将会有一定可能性受到这个病的遗传。这是双相的成因。

“另外,双相患者发病时难以自控,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因此是法律的主要关注对象之一,毕竟双相患者一旦发病,能硬生生把镇定剂给干成违禁药品,关键是还不用负法律责任,甚至可以申请法外就医。”

约等于古代的免死金牌了属于是。

看着司徒屿又准备问些什么,季谙面无表情打断施法:“学长,还有生死状呢?”

司徒屿表情一僵,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回了刚才的办公室,没多久就被齐栗给轰了出来,连带着两份合同。

季谙没打算扶起这位学长,而是径直上前捡起了那张A4纸,细细阅读上面的内容,至于这家伙,他就纯嘴贱,挨打活该。

合同上的大概内容也很简单,加入闪光俱乐部后,参加的所有极限运动都由自己负责安全问题,如出意外概不负责,因为当真正踏上极限运动这条路后,脚下的就是自己的路,没人能替你做担保。

但相应的,如若挑战成功,就能加入俱乐部内部社团,相当于正式部员,可以带别人训练,并领取工资,而没成为“正式部员”的,都被称作“临时部员”,不具备以上权利,也就是说,在挑战成功前,得靠自己养活自己,包括挑战装备的钱也得自己出钱定制,或者出钱向俱乐部寻求租借帮助。

司徒屿不知何时站在了季谙旁边,目睹他真的一个字一个字将合同吃透后才签字,感慨道:“这年头愿意认真看合同的人,真的没多少了,想当年我也是看都不看就签了字,结果等到正式挑战的时候绕了一个又一个大圈子,才完成了挑战,就像随便下载个APP,然后看都不看直接选择‘我已阅读并确认使用’……”

说罢,司徒屿正色道:“既然你已经签了生死状,那就可以随便找一台机器把你这张空卡激活了。作为刚入门的挑战者,我给你的建议是,可以先尝试长板速降。”

季谙将手里的生死状随手折起,“有什么说法吗?”

“长板速降几乎是成本最低的极限挑战了,就一副手套和一张板,你说呢?”司徒屿收起俱乐部的那份生死状,道。

季谙点头,随手将身份牌递向身后的自动售货机:“说得有道理。”

“激活成功。”自动售货机发出一声电子音。

司徒屿:“……”

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可以用自动售货机激活身份牌?

3 幻想人格

季谙本身就是个学霸,拿到教材后就能短时间内快速啃干净一本书,至于怎么细嚼慢咽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有时间就吐出来慢慢嚼。

因此没过两天他就抱着自己的装备出现在了广州龙洞后山。

这里是广州有名的DH(DownHill,速降)和AM(All-Mountain,山地)线路,也是广州市区内唯一的DH训练线路,但也是MTBer(Mountain Biker,山地骑行爱好者)最常打卡的地方,主打一个休闲。

季谙花了两天时间掌握住了要领后,就听从司徒屿的建议,来了这里进行练习,按司徒屿的话来讲,这里只适合练习,要真想正式挑战长板速降,那得去张家界。

于是白天司徒屿跟着季谙四处旅游,看着他抱着斥巨资整来的一台七成新的尼康D850到处拍,然后自己一脸痛苦地将季谙拍的片子一张张pass掉,最后勉强留下几张能看的,再仍旧一脸痛苦地坐在网吧的电脑前,一点一点抠细节,一点一点修图。

新手摄影师是这样的,拍景还好,拍人不学着点摄影技巧真的容易被人真实。

而到了晚上,季谙就抱着滑板爬上龙洞后山练习技巧,一滑就是一个通宵,直到没什么好旅游的地方,季谙才将自己的作息改成了昼伏夜出。

最主要的原因是,晚上没什么人经过那条线路,他可以放心大胆地练。

其实在来之前,季谙是想去进藏公路的,那里比广州的这条线路要更加人烟稀少,也道路更长,但还是被司徒屿劝退了。

原因无他,进藏公路虽然平时确实人少,但也因为路太长,休息时很难得到及时的补给,而且长板速降的另一个灵魂在于弯道,进藏公路却是很长的一大段直道,这也导致在这里进行长板速降挑战没了挑战性,少了能让人分泌大量肾上腺素的刺激感。

随着季谙练习的次数越来越多,司徒屿心底的担心也越来越强。

极限运动在与死神共舞是不假,但并不代表着闲着没事拿命开玩笑,与常规运动不同的是,常规的体育运动只需要体力就能做好,只有职业体育运动员才会追求高体质,这不仅能带来新的体育纪录,而且也是对身体健康状况的保障。

而当这个定义引申到极限运动中时,那就是对自己生命安全的负责。

但季谙只是个大学生而已啊!

在此之前,季谙哪怕对体育再怎么感兴趣,也仅限于感兴趣而已,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拥有足够挑战极限运动的体质,哪怕眼下他的准备做得再充分,练习做得再如何完美。

但要说让他来带季谙增强体质,他可干不来,他能做的就只有让季谙多跑步,仅此而已。

半个月后,司徒屿扔下季谙在后山练技巧,一个人去机场接了个美女,一见到人就大吐苦水:“老大,你可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修图修吐了!”

美女翻了个白眼:“谁管你这些破事,我这次来是想看看,练技巧一个月就能挑战极限运动的人长什么样。”

司徒屿把美女的行李装上后备箱,坐进驾驶座,边拉安全带边道:“这小子确实厉害,之前刚带他进俱乐部的时候,他的体检结果是庚,还远远没有达到丁的程度,结果现在他的水平就达到了戊,所以才给他上报了结果。”

美女坐在副驾上低头看手机,头也没抬:“是体检结果,还是你的主观臆测?”

司徒屿讪讪一笑:“主观臆测。”

美女冷哼一声,“主观臆测就敢说人家能挑战极限运动,这是你的路还是人家的路?”

司徒屿没敢顶嘴,瑟瑟发抖地开车,不多时,车子停在酒店门口,两人到前台办入住时,刚好碰见背着滑板进来的季谙。

司徒屿惊讶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季谙从包里拿出一份体检报告,道:“你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没关免提,我听见了,所以去做了一轮体检,想看看这回能不能直接去挑战。”

司徒屿无语捂脸:“你这么急干嘛,体质又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好的。”

“学校那边给我通知,叫我这周回去参加上学期的补考,所以就顺带着把体检做了。”季谙道。

司徒屿两人面面相觑,美女拿过体检报告,司徒屿则是连忙介绍:“这个就是咱俱乐部的创始人,叫陈梓曦,比你大个大概十岁吧。”

说罢,司徒屿猛然感觉到后颈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就像被野兽盯上的猎物一样,连忙捂住了嘴。

陈梓曦将手缓缓搭在司徒屿命运的后脖颈上,淡淡道:“你的体检结果确实可以直接挑战长板速降,但也仅限于长板速降,至于其他的,你还需要将体质拉到至少丙的程度才行。

“明天你进行一次正式的挑战评估,如果过关,补考后就能直接去天门山进行挑战;如果不行,补考后就继续训练。”

季谙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刷卡上电梯,而司徒屿不得不像个鹌鹑一样低头跟在陈梓曦身后。

翌日,季谙看见浑身青紫的司徒屿,沉默了一下,有些犹豫地上前问道:“学长……你还好吗?”

“还好,没死。”

许是挨了一顿打,司徒屿有些大舌头,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季谙猜,司徒屿刚才想说的是“没事”……吧?

陈梓曦开着车从地下车库出来,停在两人面前,降下车窗道:“上车。”

司徒屿一脸惊讶:“老大,你这又什么时候买的车?”

陈梓曦戴上防蓝光眼镜,随口道:“两个月前,昨晚刚让人送到这边车库。”

司徒屿叹:“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陈梓曦瞥了他一眼:“安全带,还有,坐我的车保持安静,不然扣你驾照分。”

司徒屿默默做了个嘴巴拉链的动作。

开玩笑,他考了一年零七个月驾照才落地,这能放他回去再考一遍?

不多时,车子缓缓停在龙洞后山下,平时被当做散步打卡地的地方,此时已经被人用安全锥围了起来,陈梓曦下车道:“我买了这块地方的使用权到九点,现在是七点半,要热身的话还来得及。”

季谙没有托大,只是点点头,然后坐上一旁的共享电瓶,往平时准备练习的地方而去,毕竟是极限运动,热身是必须的,就像一定要检查装备一样。

陈梓曦点点头,“这小子可以,跟我性格一样,不喜欢说废话。”

司徒屿摇头道:“他不是不喜欢说废话,是不会说话,前不久他刚确诊中度抑郁,没什么交流的欲望。”

陈梓曦皱了皱眉,“没有社交欲望?那可不行,咱们做极限挑战本来就是为了和世界,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交流,如果来做极限挑战不跟人交流,那不就违背初衷了?”

司徒屿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昨晚我听到他的心理医师给他打电话,通知他回去复诊,用的手机铃声是《Nuvole Bianche》。”

“这能说明什么?这首歌你熟悉?”

“嗯,之前校庆的时候,是我带队的这首歌交响曲,我记得那天你也来了,所以你应该会有点印象。至于说明什么,我听一个选修心理专业的高中朋友说,对抑郁患者来说,治疗手段用兴趣和牵挂永远是第一选择,音乐就是其中之一,至于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陈梓曦有些怀疑的眸光扫过去:“你不是体育专业的吗,怎么还跑去带人交响乐?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体育特招生上来的吧?”

司徒屿悲痛开演:“老大,你对体育生的刻板印象也太强了吧?谁说我体育生不能学音乐?”

陈梓曦一脸尴尬,但没理还要强占三分:“那你会音乐当什么体育特招生啊?”

司徒屿两手一摊:“干音乐毕业出来又不一定能找到工作,这大环境就业压力大嘛,我干体育毕业出来甚至有可能去参加国家体育队。”

陈梓曦:“……”

合着如果你没参加这个俱乐部,当上这个俱乐部的总运营,那你就去参加国家队呗?

昂,对,他是闪光俱乐部淮安分部的一把手,同时也是淮安大学闪光体育团的副团。

没脑子咋了?他的专业领域本身就接触不到这些,看着没脑子咋了!(司徒屿露出麒麟臂准备讲道理)

陈梓曦低头看手机:“我让人在山路上各个地方每隔一百米的地方分别设置了抓拍摄像头和测速仪,评估他是否有能力正式挑战长板速降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一会十点半还有会要开,回头记得把设备还回去。”

说罢,陈梓曦将两台机器随手扔进司徒屿怀里,转身上车。

司徒屿慌忙接住机器,恼道:“别扔啊!把机器摔坏了咋办?”

陈梓曦关上车窗扬长而去,司徒屿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给陈梓曦打电话:“不是,你把车开走了,那我们怎么回去?”

“坐地铁呗,也不远。”陈梓曦随口敷衍两句就挂了电话。

司徒屿翻开导航软件,看着近一公里的路程,顿时沉默下来。

嗯……对,不远,也就部队平时训练的五分之一路程而已。

但季谙他有滑板,自己纯徒步啊!

瞧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季谙的电话打来:“学长,我准备好了。”

司徒屿震惊:“你才上去多久,就准备好了?”

季谙无语:“学长,咱到这里已经半个钟了,我在这热身十分钟了!”

司徒屿沉默了一下,转而严肃道:“好,你准备好就说一声。”

季谙那边传来一阵电流的沙沙声,几秒后声音再次正常起来:“预备……”

下一刻,那边传来一阵风声,司徒屿瞪大了眼睛看着监控画面中的季谙如同离弦之箭冲下山去。

季谙只感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这种速度带来的刺激让他心跳急剧加速。

第一个弯道即将来临,季谙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倾斜,巧妙地控制着长板转弯,然而,一块小石子突然出现在路中间,季谙心中一惊,但凭借着熟练的技巧迅速调整方向,险些撞上路边的防护栏。

接下来是一段很长的直道,季谙尽可能压低身子减少风阻,脚下的滑板越滑越快,直到眼前再次出现一个弯道。

“滴滴。”

路边的测速仪响了两声,显示“89”。

季谙将手按在地上,减速的同时迅速压弯。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等季谙来到终点时,司徒屿按下了手里的计时器。

“一分十七秒三三,过关。”

季谙的挑战起点并不算太高,换算下来,成绩确实是过关的。

季谙像是对此毫不意外,司徒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你买机票了没?”

季谙将手套和滑板塞进背包,两人分别扫了一辆共享电瓶,道:“买了,今晚七点的票,十点半到淮安,十一点就能回到学校宿舍。”

司徒屿看了眼手机,“我的机票和你一样,不过我要转乘明天早上八点的机票,直飞湖南张家界。”

“嗯。”

两人将沿路的设备拆了下来,然后骑着共享电瓶去地铁站。

接下来三天,季谙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因为季谙心理健康状况的特殊性,本想给他安排一天一考,却被季谙回绝了,于是两天时间便考完了需要补考的科目。

再是卜医生那边的复诊,季谙的健康状况好了很多,但也发生了一阵阵不知名的头疼,去做检查后却得出身体没什么问题的结果,可当医院方面表示,希望季谙能做个全身检查时,却被季谙拒绝了。

一个是他赶时间,另一个是他快没钱了。

根据司徒屿所说,当他正式成为俱乐部成员后,拍下的每张照片都能卖到90美元,折合人民币652元。

于是很快,季谙就来到了张家界。

季谙到达张家界后,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和蜿蜒曲折的山路,心中涌起一股热血。清晨的阳光洒在山上,光影交错间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挑战。

张家界天门山是出了名的天路,全长10.77公里,共计99个弯道,其中不乏一百八十度的贴墙大弯道,完全没有失误的可能,因为一旦失误,那就是真的没了。

齐栗会出现在这里是季谙没想到的,毕竟在他印象里,齐栗宁可坐在办公室里刷剧,看小说和搞报表,也不乐意出门。

齐栗看见季谙眼里的奇怪神色,恼道:“这眼神是啥意思?你栗子姐我好歹也是俱乐部的正式成员,怎么可能不会参加极限挑战?”

司徒屿在一旁补充道:“你栗子姐是国家级自由潜水运动员,不过现在是退役的了,偶尔也会出来玩会儿滑板,滑雪和游泳。”

季谙感慨:“所以咱俱乐部真是一群神仙啊……”

齐栗低头捣鼓着手上的机器,司徒屿则是拉着季谙上车道:“和上次在龙洞后山一样,每隔一段路都设有测速和抓拍摄像头,除此之外还有跟拍无人机。这次我们跟管理人员那边谈妥了,暂时封山三个小时,除却前后分别一个小时的准备工作和收尾工作,你还有40分钟时间做准备。现在我们开车送你上山,尽可能抓紧时间。”

说罢,司徒屿对驾驶座上的男人道:“出发。”

驾驶座上的男人看了一眼后座上的季谙,道:“滑板和手套准备好了没?”

季谙点头,驾驶座上的男人这才启动车子,驶向山顶,又让司徒屿从副驾的抽屉里找出了一副防风镜:“挑战长板速降的人大多都是为了娱乐性,所以没几个会准备防风镜,这副防风镜是借你用的,安全无小事,回头请我们喝顿酒就行。”

五分钟后,季谙戴好防风镜,而两人也过来给季谙做最后的准备。

老陈将无人机的跟随设定好后,对着司徒屿点了点头,司徒屿则是对着季谙道:“准备出发时说一声,不然没法准确计时。”

季谙做了个手势,“准备就绪,可以出发!”

司徒屿朝着对讲机那头道:“开始!”

季谙深吸一口气,落在地上的腿用力一蹬,长板如脱缰野马般飞驰而出。初段路程较为平缓,他得以快速适应节奏,但很快,第一个大弯道就横亘在前。

“滴滴。”

角落的测速仪浮现出一个绿色的数字,“22”。

季谙将手搭在地上,伴随着一阵摩擦声,很快便很轻易地过了第一个弯道,但下一刻,一阵腹痛使得他面目狰狞,险些没能转过遇到的下一个弯。

耳麦里传来齐栗的声音:“季谙,发生什么事了?”

季谙咬着牙调整状态,齐栗的声音再次从耳麦里传来:“不要分心,安全无小事!不管遇到什么,相信肾上腺素!”

肾上腺素是一种身体内自主分泌的激素,很多时候都充当着兴奋剂的角色,它的效果是兴奋,能够带动身体各处的细胞,乃至人的精神都持续处于亢奋状态,并且在亢奋状态下,能够屏蔽住绝大多数的身体感知。

譬如恐惧,譬如疼痛。

滑板带着人飞速滑行,甚至跟在后面的无人机都清楚地拍摄到了手套的滑块上摩擦出的火花。

测速仪的数字越跳越高,直到突破了120。

老陈好奇道:“司徒,这无人机最快多少速度啊?”

“我这是穿越机,最快350公里,能4秒内加速到300公里。”

“350?那不是比音速还快?”老陈惊讶道。

司徒屿想了想:“好像是诶!”

齐栗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是你个头!你俩的数学真的是体育老师教的?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是343米/秒,换算成相同单位就是1234.8公里/小时!”

司徒屿:“……”

老陈:“……”

转眼间,季谙的挑战已至半程,但也偏偏是挑战至半程难度最大,因为在进行极限挑战的过程中,挑战者的精神会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挑战时长越长,人的精神也越疲惫。

虽然极限挑战只有短短的数分钟时间,但每一秒都在考验着挑战者的意志力。

长板像一道闪电般,带着季谙飞速滑下,每个弯道都能看见一串接一串的火花。

齐栗看了一眼笔记本上季谙的定位,对身旁的人道:“季谙准备到了。”

五百米。

四百米。

二百五十米。

一百米。

“滴滴。”

鲜红的“156”赫然出现在测速仪上,旋即数秒后,季谙带着滑板出现在山脚众人的视野中,犹如离弦的飞矢,裹挟着一团劲风而来。

“滴滴。”

齐栗看了一眼秒表,向对讲机宣布结果:“长板速降极限挑战,用时四分十二秒,最快速度156公里每时。”

司徒屿托着下巴,道:“这个成绩偏急了些,但也算破纪录了。”

说罢,司徒屿一巴掌拍在老陈肩上,“走,下山收拾设备去。”

山下,不少人围在季谙身边,纷纷恭喜季谙成功挑战长板速降,正式成为闪光俱乐部的一员。

“恭喜啊,季谙,你破纪录了!”

“是啊,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然而,作为话题中心的季谙却表现出了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等到众人没那么热情的时候,才问道:“季谙是谁?”

旁人都笑出了声,以为季谙是在开玩笑,却只有山上的司徒屿脸色变了变,他正想对着对讲机那头说什么,就听到季谙的声音再度传来:“我是南宫冉,不是季谙。”

4 脚下的路

看到“季谙”再次出现在这里,卜医生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尽快进行了诊疗。

一个小时后,卜医生办公室进来了两个人,赫然是当初在办公室里的苏文卿,另一个人自然是淮安大学的宁柠主任。

卜医生看向司徒屿和齐栗两人,“你们是患者的朋友对吧?”

“对,我们是同一个俱乐部的朋友。”司徒屿连忙道。

“那就坐过来吧,有些事情我需要问一下你们。”

司徒屿两人连忙搬了两张塑料凳坐过来,问道:“医生,季谙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卜医生将刚打印好的检查报告递过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的精神分裂诞生出第二人格了,而且他不记得这之前的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季谙遭遇了人格的记忆阻断。

苏文卿有些不甘心道:“不是说精神分裂不会导致第二人格的诞生,只有幻想人格的可能吗?”

卜医生平静道:“确实如此,现在的他的确不是第二人格的状态,而是幻想人格。初步判断,导致这种结果的诱因,是某种巨大的外界压力。”

宁柠问道:“那他现在的幻想人格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的幻想人格认为,自己的名字是南宫冉,他并不认识什么季谙,更不认为自己是某个名为季谙的人的幻想人格。”卜医生看了一眼电脑,道,“不过好消息是,初步判断,南宫冉人格并不具备攻击性和极端情绪倾向,这可以初步认定南宫冉人格不具备反社会人格的可能性,具体情况仍需观察。”

卜医生看向司徒屿和齐栗两人,“司徒先生,齐小姐,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什么前段时间来我这里做复诊的季谙先生精神状况还算平稳,才隔了几天时间就诞生了幻想人格?请问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外界压力?”

苏文卿有些不解:“外界压力?难道是他的家庭状况吗?”

卜医生没有回答她,宁柠压低声音道:“季谙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这些事情,长大到现在也算是免疫了,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他的生父生母找他的可能性,因此能导致季谙这孩子诞生幻想人格的只能是其他的外界压力了。”

司徒屿和齐栗对视一眼,司徒屿只好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听完事情经过,卜医生和宁柠看向苏文卿,苏文卿一听还有自己的事,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我也不知道闪光体育团是,是极限运动体育团啊……我只是听说,我们学校最好的体育社团是闪光体育团,才给季谙推荐了这个社团……”

苏文卿本就没底气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她也知道精神分裂患者挑战极限运动更容易出事。

但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是这件事的推动者,脱不开干系。

司徒屿两人也像个鹌鹑一样低着头,虽然是季谙决定要参加极限运动的,但他们明知道季谙身患精神分裂,还要陪着季谙做挑战长板速降的准备,这已经算是明知故犯了,如果季谙没有因为南宫冉人格的事情进医院,或者季谙在挑战过程中出了什么事,那他们就是明晃晃的犯罪了。

这种事的严重程度,不亚于蓄意谋杀,就连那张季谙的生死状都保不了他们。

一般来说,不推荐精神疾病患者挑战极限运动,包括但不限于精神分裂和抑郁症,因为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精神防线都远比正常人要弱,也更容易做出极端行为,同时他们的反应能力也远弱于正常人,因此出事的概率也更高。

宁柠叹了口气,看向卜医生:“那这孩子的幻想人格,还有其他的潜在风险吗?”

“就目前来看,这个名叫南宫冉的幻想人格只是他的大脑给出的保护机制,用于应对突发状况的结果,短时间内并不具备任何潜在风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法保证南宫冉人格不会对主人格造成威胁。因此保险起见,不建议患者再去进行极限挑战。”

“我拒绝。”

季谙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一脸平静。

“你的……”司徒屿站起身来,一脸惊讶,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齐栗则是看着季谙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外界压力那里开始。”

季谙微笑着向苏文卿和宁柠点头致意:“苏老师,宁主任,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说罢,季谙看向卜医生道:“医生,我不打算放弃极限运动。”

卜医生皱了皱眉,“季谙,你应该清楚你的身体状况,也知道精神分裂患者相比于正常人的缺陷在哪里,如果还要继续极限运动,那就是将自己的生命当儿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后果!”

季谙摇头:“卜医生,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但这是我选择的路。”

齐栗瞪了司徒屿一眼,显然,她猜到了这句话是司徒屿对季谙说的。

这是自己选择的路,不应由别人去替你走完,即便是失败,也得在这条路上继续爬下去。这句话,就是闪光俱乐部的宗旨。

这路,也只指人生。

齐栗看着季谙的眼睛,认真道:“季谙,你应该清楚,我们是在挑战极限,不是在送命。”

季谙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们也知道我早就做好觉悟了,不是么?”

“那你应该清楚,那张生死状于你而言实际上并不具备多大的法律效用,甚至如果你出事,俱乐部的大家都会因为你而受到牵连,因此停摆。”

说到这里,齐栗有些后悔,当时都她只顾着玩,也没注意季谙的资料疾病史中的精神分裂,否则也就不会有南宫冉人格的出现了。

季谙闻言沉默下来,因为齐栗这话也没说错,《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144条,“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无效。”

也因此,季谙先前签署的那份生死状俨然已成了一张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的废纸,他如果在进行极限挑战的过程中因失误而遭遇意外,那么最终的第一责任群体就一定是有教唆嫌疑的闪光俱乐部,其次是有对学生监管力度不足嫌疑的学校。

害人害己了属于是。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原则上来说,不建议精神障碍患者进行极限挑战,但如果是精神状况稳定的人,可以在专业人士陪护的情况下,参与相关极限挑战活动。”

众人不约而同被吸引过去了目光,齐栗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地抱过去:“吴姐!”

这个人季谙认识,她也是俱乐部的一员,担任淮安分部的法务部主任,叫吴潇,此刻她对众人微微点头示意后,继续道:“所以,只要能找到精神疾病发病的规律,对其加以控制并使其得到稳定,证明季谙不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那么季谙就可以在有专业人士陪护的情况下,继续进行极限挑战。”

苏文卿两人皱了皱眉,她们本来就不想让季谙继续进行极限挑战,所以言语间就没打算给他们希望,但没想到这时候突然杀出了个程咬金。

眼下的情况,她们已经没法再控制下去了,季谙能否继续进行极限挑战,决定权已经掌握在了卜医生手上。

苏文卿两人不由向卜医生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卜医生却像是没看见一样,道:“原则上来说是这样的,最终也需要专业人士确定患者是否有自主决策能力。”

吴潇笑了笑:“那不就结了?至于监护人这方面,我们自有办法。”

说罢,吴潇转身出门,司徒屿三人也连忙跟上去,而苏文卿两人也不好继续待下去,只得起身向卜医生道别。

“吴姐,你咋来了?”上车后,齐栗扣上安全带,好奇道。

吴潇抿了一口水,淡淡道:“老大叫我来的,说新加入俱乐部的小朋友遇到麻烦了,叫我这个律师过去捞人。”

季谙:“捞人是这样用的吗……”

司徒屿看向季谙,乐道:“习惯就好,能进咱们俱乐部的人,多少有点个人特色,咱俱乐部所有人要都放部队里,高低得是一个师的刺头。”

吴潇突然叫了一声季谙:“你的身体状况不能再去进行极限挑战了,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要搞明白你身体里那个南宫冉人格的出现规律,并且要确定其没有任何威胁性。”

“这我懂,但我好奇,吴姐,你要怎么解决我的监护人问题?”

自从父母离异后,因为种种原因,他的父母被法院撤销了监护资格,所以他的监护资格落在了爷爷手上,现在爷爷离世了,而他也已经是成年人了,自然也不需要任何人做自己的监护人。

但戏剧性的是,因为这些年的压力,使得他患上了抑郁症和精神分裂,所以眼下的他进行的一切法律活动都会被默认无效,这也意味着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寻找工作。

“根据《民法典》最新修订版第28条,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或者限制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监护人确定顺序先是配偶,其次是父母子女等直系亲属,再是其他近亲属,最后是其他愿意担任监护人的个人或者组织。

“前面两个就不用想了,你没有;其他近亲属这点也不用考虑,这些年跟你们家走得最近的人估计也只有你爷爷的邻居吧?至于最后一点,一般来说要由居住地的居委会,村委会或其他民政部门同意,换言之,可以由居委会做你的监护人。”

司徒屿忍不住道:“那不能由我们俱乐部承担吗?”

齐栗翻了个白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更没人把你当傻子!”

“我们俱乐部不论从任何方面来看,都不具备监护人资格,何况我们俱乐部本质上具有极大的风险性,如果试图承担相应的监护责任,那就很容易面临更高的法律风险。这俱乐部不是我们开的,如果出了事,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承担不了因,何况吃下这个果。”

季谙点点头,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天悦欢乐世界。”

“他们这段时间不是休息吗?”

“他们这段时间是检修日,确实休息,但蹦极设备今天上午就检修完了,所以我们可以去租借两天。”吴潇道。

“蹦极?”齐栗皱眉,“我记得第一次蹦极之后,就会有相应的免疫性了吧?难道你打算让季谙这几天都留在蹦极设备那边?”

“差不多。”吴潇将车开上高速,道,“等在蹦极设备这边收集的结果差不多后,就去做其他的极限挑战,如果跟我的想法一样,那这件事就会容易许多。”

“那陪护问题?”

“我们都是搞极限运动的,还有比我们更专业的极限运动陪护?医护也不用担心,卫生部里就有专门做心理疏导的人,都绝对专业。”

车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中,吴潇将车载音响的音乐开到最大,脚下猛踩油门。

“哦,对了,老大这段时间要带队去挑战极地探险,最快等两个月后才回来,没事别找她,就算有事也联系不上。”

司徒屿:“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怎么突然上高速了?”齐栗突然道。

“前几天刮台风,北车站那条路的高压电塔被吹下来了,就你们去天门山的那几天。”

“那边不是一直很稳的吗?”

“没办法,平均风力11级,还有那边电塔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挖掘痕迹,反正台风停了之后,附近的特警就过来调查了。”

之后的路在四人的聊天中度过,没多久就到了天悦欢乐世界,吴潇随手锁上车门,道:“每次蹦极之后,会有卫生部的人对你的精神进行评估,这个过程应该不会很长,大概也就两三天时间。”

季谙:“你是不是对时间长度的认知有什么误解?”

司徒屿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做极限挑战的人,动辄十几天几个月的挑战时长,尤其是极地探险,洞穴探险这类,习惯就好。”

虽然季谙有一肚子槽要吐,但眼下还有正事要做,于是跟着众人径直去了蹦极区。

一到地方,迎面走上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确认身份:“你是季谙?”

“对。”

白大褂冲着遮阳棚那边做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人走过来带着季谙去穿戴保护装备,还不忘打开录像:“来,录个免责视频,台词在这里。”

季谙嘴角抽了抽,对着镜头念道:“我是季谙,不是南宫冉人格,蹦极挑战一切事项造成的后果均由我个人承担。”

负责录像的人关上录像,然后递给司徒屿三人一份陪护协议,随后拉着季谙上了蹦极台。

季谙吐槽:“哇,好高的效率。”

话落,便往台下跳去。

片刻后,季谙被拉了上来,之前的白大褂直接道:“你是谁?”

季谙破口大骂:“我是谁?我还想问你们,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众人对视一眼,显然,这个人不是季谙,而是南宫冉。

准确的说,是南宫冉人格。

“冷静一下,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出现规律。”齐栗有些无奈地走上前来道。

季谙,不,应该说南宫冉眯了眯眼,“那你们搞明白了没有?”

“没有,所以在你回去之前,我们想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规律?”

南宫冉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个屁!”

气氛顿时有些僵,众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流露出一抹无奈,毕竟南宫冉只是个无辜且不知情的当事人,所以即便他们再怎么不爽,也没法发作,这要换平时,早就开骂了。

吴潇只能上前道:“麻烦先冷静一下,我想我们的目的应该是相同的……”

南宫冉面无表情地打断道:“老子没什么目的。”

众人:“……”

“既然你没有什么目的,不如就当陪我们做个实验,反正对你而言也没什么损失。”先前的白大褂开口道。

南宫冉双手抱胸,冷笑道:“凭什么?我为什么一定要给你们机会找这个规律?让你们找到这个规律后把我杀了,或者软禁我?”

司徒屿有点听不下去了,正准备开骂,就听到眼前的人道:“这一轮评测结果出了没?”

众人:“?”

先前的白大褂一摊手:“结束了,不过你的那个人格不太配合。”

季谙点点头,“需要测评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吗?不需要的话我就去跳第二遍了。”

季谙的情绪平静得有些诡异,就好像需要进行精神评估的人不是他一样。

之后再跳数次蹦极,南宫冉人格都没再出现过,于是众人将实验场地换到了另一边的蹦极台,而台下是水。

对某些人来说,在坠落过程中,水的存在可能会放大失重感和恐惧感,进一步加剧心理压迫感。

但出乎意料的是,自刚才之后的数次蹦极,南宫冉人格再也没出现,于是众人只能收工。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拉着季谙在各种海拔蹦极,最终得出了结论,将结果送到了卜医生那里,而卜医生肯定了该结论后,又将结论发到了宁柠的邮箱。

办理监护手续的事情虽然也有不少插曲,但最终也被完美解决了。

“季谙同学,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

办公室里,苏文卿还在尝试说服季谙。

季谙沉默了一下,缓缓道:“苏老师,说句实话,一开始您推荐我加入闪光体育团,我仅仅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去加入的,直到后来加入闪光俱乐部,一直都是这样,我甚至以为,加入俱乐部也是您交给我的任务之一。

“但是,我在广州龙洞后山做长板速降练习的那段时间,我发现我的药根本就用不了多久,以前的抗抑郁药物,比如舍曲林,每瓶大概28粒,价格两百;度洛西汀,每瓶大概14粒,价格两百。那时候的我单份兼职每个月只有八百到一千,再减去伙食和水电,能攒到卡里的就不剩多少了,有的时候甚至分文不剩。

“后来,我被确诊患上了精神分裂,虽然抗精神分裂药物比抗抑郁药物便宜了很多,但每年要因抗精神分裂药物花费七千块,甚至担心药物有副作用,需要定期检查血常规,还需要经常花钱回去做复诊,这笔钱我不一定还能负担得起,所以我需要更多的钱。

“闪光俱乐部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我们与全球各处的出版社有一定的合作,只要定期向他们出售照片以及插画散单,扣除相应的税后每个月能稳定到手至少三千块。这意味着我能将其当做一份收入更高的兼职,用以缓解我的危机,让我不至于因为生存压力导致精神疾病的加重。”

苏文卿一开始只是静静地听着,越往后听,她的表情也变得越发震惊,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独来独往,鲜少与人社交的季谙,只知道他是离异家庭的贫困生的季谙,生存压力竟已如一座大山,将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刚入学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申请贫困生补助?”苏文卿忍不住道。

季谙摇头:“不是没申请,是申请没通过。

“淮安大学是国内排得上名号的大学,来自各地的学生自然不少,就连残障学生都有,而那时我申请递交上去后,第二天就给我回了消息,说我的评估结果并不算特别贫困,而贫困补助名额有限,所以将名额给了别人。”

“那你不是有抑郁症吗?”

“开学的时间是9月份,而我确诊抑郁的时候,是12月份。”季谙摊了摊手。

“后来,南宫冉人格出现了,按理来说,得知我患上精神分裂还诞生了幻想人格,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自己应该明哲保身,躲我躲得远远的,但他们没有,他们真的有把我当家人,哪怕那天让我签的生死状已经变成了一张没有任何法律效用的废纸。”

苏文卿沉默地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苏文卿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季谙的眼睛道:“你确定要在这条路上走到底吗?如果你现在放弃走这条路,我还能在我的权限内尽可能多地帮你一把,但如果出了事,那我也没法帮你了。”

季谙点头得没有一丝迟疑:“我确定。”

苏文卿双手撑着额头,手肘放在桌上,声音低沉:“好吧,那你先出去吧。”

等季谙走后,苏文卿才低低出声,念叨着闪光俱乐部的信条。

“前路尽在脚下,这是我的路,不是同行者的路,更不是先行者和后来者的路……”

……

司徒屿正在操场上跟校篮团的人一打五,但神奇的是,别人一打五要时刻防备着对方的配合,司徒屿却是一脸轻松自得地运球,好像对方五人不足为惧一样,但事实上……

“零比二十了哈。”司徒屿高高跃起,一个漂亮的场外三分,整个人看着轻松得很,一口气也没喘。

事实上,确实不足为惧,或者说单方面暴打更合适。

“我去,屿哥,你要不要这么欺负人啊,来学校一趟就来打我们一次,刚拉进校队的新人都快被你虐哭了哈。”小前锋边抱怨着边擦汗,顺便扔了一瓶水给司徒屿。

司徒屿随手接住矿泉水,一脸贱笑:“放心,下次不找你们了,下回我找校乒队。”

篮球场上寂静一瞬,旋即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哄笑声。

司徒屿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一眼看见刚好走进篮球场的季谙,对众人道:“晚点还有个局,先走了哈!”

“屿哥慢走!下回去祸祸过了校乒队,就去祸祸羽毛球队哈!”

司徒屿脚下一顿,无奈笑笑:“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合着就是吃苦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吃呗?主打一个有福我来享,有难兄弟挡?

司徒屿看向季谙,“事情忙完了?”

见季谙点头,司徒屿伸手搂住季谙的肩膀:“走,带你去我一个朋友那里蹭饭,我给你讲,他厨艺很好的……”

5 风雪与火焰的誓约

陈梓曦提前结束极地探险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陈梓曦带队组织了这周末的团建更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季谙更没想到,团建开始没多久,之前欢乐世界的那个白大褂就坐了过来。

他叫孔浩科,大季谙两届的同专业学长,但任谁都没想到,物理专业的孔浩科,21岁就拿下了心理治疗师资格证书,还对生物学极为擅长,尤其是脑科。

“学弟,你知道‘缸中之脑’吗?”孔浩科边串着鸡翅,边道。

“那是什么?”负责给煤炭生火的司徒屿好奇道。

季谙点头,然后看向司徒屿道:“有一个叫希拉里·普特南的美国科学家,1981年的时候提出一个思想实验,将一个完整的大脑切除出来放进装满营养液的水缸中,并将大脑的神经末梢连接上一台超级计算机,由超级计算机向大脑发送电子信号,用这种方式在大脑中构建一个虚拟的世界,并模拟出与现实一般无二的相同体验。这就是‘缸中之脑’。”

司徒屿吐槽:“有什么意义啊。”

孔浩科懒洋洋道:“三个意义,第一是对现实的质疑,如果大脑无法分辨真实的世界和虚拟的世界,那我们该如何确定自己到底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一段可悲的代码;

“第二,认知指向问题,比如你们学校的那棵大榕树,我称其为‘树’,那么在虚拟世界中,‘树’这个名词是否还能指代相同位置的那棵大榕树?就算能,那么其他的树又是否能使用这个指代名词?

“第三,我们是否真实存在,如果这个世界都是由那台超级计算机模拟出来的,那我们的意识到底是一段可悲的代码,还是真实存在的意志。”

季谙看着孔浩科,道:“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玻尔兹曼大脑’吗?”

司徒屿更加一头雾水:“那又是什么玩意?”

季谙再次看向司徒屿,解释道:“19世纪的时候,有个叫路德维希·波尔兹曼的奥地利物理学家提出的另一个假说,这玩意涉及量子力学和统计力学,所以比较复杂。”

孔浩科眼中划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低声念叨:“用量子涨落来反驳我么……有点意思。”

玻尔兹曼大脑,是指在一个无限的宇宙中,宇宙中的熵总会趋于增加,最终达到一个最大熵的热平衡状态,但由于一个叫量子涨落的玩意存在,导致某些地方会出现低熵区域。

当把这个理论引申到大脑中,经过足够长的时间后,随机的量子涨落可能会形成一个具有意识的大脑,这个大脑就被称为“玻尔兹曼大脑”。

换个说法就是,人的意识出现并不意味着必然性,而是完全的随机性,从统计学的角度来看,随机形成的玻尔兹曼大脑出现的概率远高于生物进化形成有意识生物的概率,这意味着,我们更有可能是随机形成的玻尔兹曼大脑,而不是通过自然进化而来的生物。

这无疑是个悖论,是个在挑战查尔斯·达尔文的进化论的悖论。

查尔斯·达尔文的进化论认为,生命的诞生和进化是必然的趋势,也是必然的结果,而玻尔兹曼大脑则认为最早的单细胞生命“露卡”的诞生纯粹是个巧合,连带着后来意识的诞生也是一样。

季谙轻笑道:“看来你知道这个概念。如果按照‘玻尔兹曼大脑’的理论,我们的存在充满偶然,那所谓的‘缸中之脑’假设或许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季谙将手里的鸡翅串放进盆里,打断了孔浩科即将说出口的话:“学长,我能猜到你想说什么,但不好意思,我不觉得世界上真的存在‘必然性’这个概念,就像我,我可以是季谙,也可以是南宫冉,但南宫冉绝对威胁不到季谙,季谙也不打算对南宫冉做什么。”

孔浩科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的鸡翅和竹签,转身去洗菜池清洗五花肉,只是丢下一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司徒屿好奇道:“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季谙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道:“哦,他想让我杀人。”

司徒屿愣了一下:“杀谁?”

“南宫冉。”季谙拿起桌上的王老吉喝了一口。

“为什么?”

季谙随手将空瓶子丢进垃圾桶,道:“他认为诞生出的第二人格普遍具有风险,会在一定程度上威胁主人格的存在,哪怕只是幻想人格也是一样。他希望我放弃南宫冉,彻底杜绝一切有可能存在的危险。”

司徒屿嗤笑一声:“还真是他的风格。”

司徒屿又好奇问道:“那你是怎么拒绝的?”

季谙用腿勾过来一张塑料凳,坐下道:“我说,南宫冉人格或许有威胁性,但也有可能会成为我的另一个助力,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替我解决很多我解决不了的事,毕竟人脑是有极限的,但如果我拥有两个人脑,那我就能做到比别人多一倍的事情。”

司徒屿啧了一声,“那怕是难了,南宫冉人格出现的规律就好苛刻,还指望他帮你解决你解决不了的事情?”

南宫冉的出现规律确实苛刻,当季谙的精神极度紧绷的时候突然放松,就会将南宫冉放出来,而南宫冉出现的时间,与季谙精神紧绷的时间成正比。这意味着,南宫冉在无法与季谙共享记忆的情况下,每次出来都需要直接面临极端状况,那就很难保证,南宫冉和季谙的思维是否在同一频道上,甚至会毁掉季谙的辛苦付出。

“当然,比如挑战事故。”

司徒屿脑门上顿时爬满了问号,他是万万没想到季谙竟然能把南宫冉利用到这个程度,当别人还在想方设法将除主人格以外的其他人格消灭或尽可能避免的时候,季谙已经将其他人格当成石器时代的开荒工具了。

所谓挑战事故,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而并非官方称谓,泛指在某项挑战中遭遇的预期之外的事故,比如在一条还没被人开辟过的道路上进行自由滑雪挑战时,遭遇雪崩或雪洞。

季谙显然是在赌,赌南宫冉不愿看见自己死,从先前的人格测试中,季谙得知南宫冉性格暴躁,他的价值观上十分自私,也非常惜命,所以一旦自己遇到了挑战事故,那么南宫冉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自己逃脱险境。

司徒屿感慨:“我头一次这么贴身体会到你这么危险,看来以后真的不能离你太近,容易被你坑啊,指不定什么时候被你卖了还得替你数钱……”

季谙嘴角微勾:“那不至于。”

司徒屿突然凑过来:“季谙,你知道老大这次为什么突然要搞团建不?”

季谙老实摇头,司徒屿道:“老大这次喊上了国内所有分部的人过来,是想看看有谁打算去爬阿尔卑斯的!”

“啊?”季谙有些惊讶地转头看过去,就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准确的说,是去挑战电影《极盗者》中的尾崎八项之一,‘风之涌动’。”

司徒屿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齐栗面无表情:“因为我也是策划人。”

随后齐栗看向季谙,却是对着司徒屿说话:“他这段时间跟着你训练,体质水平有乙了吧?”

司徒屿点头:“嗯,差不多了。”

齐栗眼里划过一抹惊诧:“这么快?”

“说句实话,我发现他进步的速度时,比你还惊讶。”司徒屿把鸡翅盆递给走过来的孔浩科,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五花肉,道,“季谙这小子身体的可塑性比我们当初还要强,跟十岁左右的孩子差不多。”

齐栗眼里溢出满满的嫉妒之泪。

司徒屿看向季谙,解释道:“‘风之涌动’,就是翼装飞行,这是一种滑翔运动,没有甲级体质没法参加,死亡率高得很,而且我们俱乐部的风之涌动还加上了人箭穿靶,时速不低于200,这更是难上加难。”

尽管司徒屿没有明说,但季谙还是猜到了他的意思——司徒屿想说,让他不要参与到这次极限挑战中,多训练一段时间后再来做这个挑战。

季谙笑笑,道:“学长,我想参加这次活动。”

司徒屿顿时急了:“不是,你一个乙级体质去挑战风之涌动,那不是找死吗?又不是只有这一次进行尾崎八项挑战的机会,我们每两年都会完成一次尾崎八项八个项目的挑战,你何必急这一时呢?还是说,你觉得你的身体可塑性强到能让你膨胀起来,看不到自己的水平在哪了?”

简而言之,孩子,你飘了。

季谙认真地看着司徒屿道:“学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也有我的想法。实话实说,现在的我很缺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得不保持这种快节奏的生活,否则别说买药的钱,光是下一项极限挑战的装备我都没钱买了。”

季谙的药钱司徒屿当然知道,因此当季谙说出这个理由时,司徒屿甚至可以说是毫不意外,也知道季谙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季谙下定了决心的事情,任谁都没法让他改变主意,也正是因为此,季谙才能这么多年来摸爬滚打长大到现在。

司徒屿叹息一声,只得道:“行吧,这事儿你得问老大,她同意的话你才能跟着去。”

陈梓曦的声音却突兀地从后面传来:“不用问了,这事儿我同意了。”

季谙两人蓦地扭过头,司徒屿问道:“老大,你啥时候来的?”

“来半天了。”

季谙面色一喜,陈梓曦听半天了,那就说明,她对他的态度是认可的,正准备道谢,就听陈梓曦道:“先别高兴那么早,挑战时间暂定在两个月后,也就是7月13号那天,如果你能在这两个月内将体质提升到甲,那就允许你上山,反之,就等两年后。”

司徒屿一脸欲言又止,等季谙千恩万谢地去给陈梓曦找饮料了,才对陈梓曦道:“老大,你这是打算拿季谙这小子来评那个奖?”

“是啊,你有意见?”陈梓曦睨了他一眼。

“我哪敢有意见,就是,这小子才刚开始玩极限挑战一个月,就让他挑战风之涌动是不是太危险了?如果是我,我还是觉得他先挑战天之降诞或者冰之固结更好一点。”

“你说得对。”陈梓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按照司徒屿对她的了解,下一句必然是反话。

果然,陈梓曦话锋一转:“但对他来说都没挑战性,那还不如不挑战,还白白浪费今年评奖的机会。”

司徒屿:“……老大,天大地大,人命最大,这是你当初说的。”

陈梓曦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反正还得看他表现不是?你小子忒坏了,自己劝不动人家年轻人,就打算让我来劝,甚至是用我作为部长的权力不让他参加,我告诉你哈,这种事我懒得管,别指望我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还有,出门在外随便你们怎么作死,只要别一天天的给我捅娄子就行。”

司徒屿:“……”

翌日,季谙跟着大部队去了阿尔卑斯山。

刚加入俱乐部时,季谙就去办了全球可飞的护照,也因此没将时间放在等护照新鲜出炉上。

季谙发现,闪光俱乐部似乎很重视电影《极盗者》中的尾崎八项,不为别的,就为那一句精神涅槃,因此每两年完成一次八项挑战。

两年,看着时间很长,但实际上非常短,减去某些时候的特殊节日,比如新年和清明,能训练的时间更是被大大缩减。

位于瑞士的瓦伦施塔特峡谷,得益于《极盗者》这部电影2015年的宣传,这里早已变成了翼装飞行的热门打卡地,也因此开在这里的翼装飞行训练基地生意非常好。

训练的日子虽然枯燥,但有趣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比如……司徒屿和齐栗两个似乎看对眼了,成天出双入对的。

而季谙的摄影技术也在司徒屿的“毒打”下迅速进步,出的照片也好了很多,成交价上翻了两个百分点。

时间一晃,来到两个月后。

季谙一大早就被司徒屿一巴掌拍醒,一脸幽怨。

动物冬天选择找个窝冬眠,一个是因为冬天不好找食物,无法过冬,另一个是为了保存热量,熊和松鼠这类恒温动物保存热量的方法无非是全靠自己的皮毛捂着,而蛇则是因为自己是冷血动物,不需要为了失温而死担心。

但当刚从休眠状态中苏醒过来,绝大多数会是因为饿了,或者翻个身继续睡,而很少会像人类这样,强行冬天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早练,脑子都是懵的,恨不得一秒再次穿越进梦境里与庄周促膝长谈……

也因此,冬天的早六是一个人怨气最重的时候,没有之一,起码夏天的瞌睡一般很少出现在早起……

原因无他,瓦伦施塔特峡谷真的很冷,年平均气温仅有6.4℃,虽然现在是夏末,却仍可看见峡谷中有没化开的积雪,与白居易《大林寺桃花》中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如出一辙。

至少道理上一样。

司徒屿看着季谙幽怨的表情,安慰道:“放宽心,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打起精神来,一会就去爬山了。”

季谙打了个哈欠,一脸“累了毁灭吧”的表情:“哦。”

司徒屿有些无奈,挑战极限运动这么多年,他也算是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了,自然知道该怎么让季谙打起精神来:“如果今天没能按计划挑战的话,那就只能延长到两年后才能挑战风之涌动了,说不定会错过明晚的极光。”

果然,季谙一脸认真地看向司徒屿:“瓦伦施塔特峡谷不在北极圈内,看不到极光的。”

司徒屿乐呵呵道:“等你后天回学校参加完期末考试后,我们就打算去打卡南极点了,到时候我们不就能见到了?”

季谙:“什么时候?”

“八月份。”

其实喜爱极限运动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可以打卡各种风景秀地,还修养身心,在极限运动爱好者眼中也是一种向自然的致敬,一举三得。

但也不全是好事,就比如这些玩极限运动的前辈,其实也都蛮会画饼的,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没有大饼,哪来的动力。

虽然有点偷换概念的嫌疑,但眼下完成挑战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季谙也懒得理司徒屿,直接洗漱去了。

中欧时间上午八点。

瓦伦施塔特翼装飞行训练基地的负责人早早在终点设立好了靶子,然后与攀登阿尔卑斯的众人挥手告别。

同行的阿尔卑斯攀登者共有八十几人,来自闪光俱乐部的成员却只有十几个,由于考虑到不要太招摇和风阻的问题,挑战翼装飞行的众人都没有将飞鼠装穿在身上,而是塞在包里。

反正一会到了挑战点还得离开队伍,到时候再穿上也行。

中欧时间上午十点,阿尔卑斯海拔1100米某处。

这里就是电影《极盗者》中,挑战风之涌动的地点,周围都是高山地形,就连面前这处断崖的高度,也达到了153米。

陈梓曦站在季谙身后,突然道:“我们俱乐部追求的,不仅仅只是向自然的致敬,这一点你似乎始终存在误解。”

季谙看了一眼身后的陈梓曦,沉吟了两秒:“姐,你在和我说话吗?”

陈梓曦瞪了他一眼:“废话,不是跟你说话,是在跟谁说话?”

季谙一脸赔笑:“姐你继续说。”

陈梓曦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你加入我们俱乐部也有三个月了,但你除了对自然的敬重,心里没有其他东西,真要说的话,就是想方设法赚钱,这和我们俱乐部是不一致的。”

季谙适时接话:“那,大姐头有何高见?小弟自当洗耳恭听。”

陈梓曦:“……”

陈梓曦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若只是为了向自然致敬,我们有无数种方法,不一定非要选择极限运动。”

其他人都去换飞鼠装了,陈梓曦也不打算浪费时间,直接道:“或许你可以试试换个生活方式,不至于活得这么累,比如……把心里的那把火放出来。”

说罢,陈梓曦没给季谙追问的机会,也换飞鼠装去了。

“心里那把火么?”季谙若有所思,陈梓曦这话说得很抽象,且模棱两可。

季谙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试图理解陈梓曦话语中的深意,此时,司徒屿穿着飞鼠装走来,拍拍他的肩膀,“怎么还没换装备?别发呆了,马上就要开始挑战了。”

季谙回过神来,随手将包扔给了司徒屿,拿着飞鼠装套在身上。

司徒屿看着季谙有些瘦小的身影套进那套紧身的飞鼠装中,却仍显得有些飞鼠装有些宽大,突然感觉自己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季谙穿着飞鼠装回到队伍,怀里抱着自己的安全头盔。

陈梓曦环视一圈后道:“一分钟时间,检查飞鼠装和头盔。”

话落,众人纷纷检查自己的装备,确认无异常后先后将头盔戴在头上,随后出声:“检查完毕!”

直到听到所有人都确认检查无误后,陈梓曦才缓缓道:“本次挑战尾崎八项第五项,‘风之涌动’,挑战者共十六人,四个人一组,分四组进行挑战,现在分别自行组队!两分钟后正式开始!”

“是!”

得到回应后,陈梓曦对跟在一旁的训练基地工作人员点头示意,随后就看见工作人员拿出了一个秒表。

季谙对组队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执念或想法,毕竟翼装飞行不是什么协作型的极限挑战,对他来说,队友的作用只是作为相互鼓励、打气的人,所以谁来都一样。

当然,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三个月以来,他并没有认识多少俱乐部的成员,就算想找熟悉的人组队也找不到。

司徒屿就算了,他和齐栗这段时间打得火热,季谙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自然不打算去当电灯泡。

“你没队友?”

季谙回过头看向陈梓曦,耸耸肩道:“跟谁组队不是组队?”

陈梓曦微微一笑,“社会心理学表明,一个人从相熟的人的肯定中获得的成就感,要远高于来自陌生人的肯定,所以不论在做任何事的时候,人一般都会下意识寻找认识的人结伴成行。”

说罢,陈梓曦伸出一只手,虽然没说话,但季谙能猜到这是邀请组队的意思。

季谙吐槽:“咱这个俱乐部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哪天要真的凭空蹦出个大罗金仙我都不意外。”

话虽如此,但季谙还是礼貌性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陈梓曦的手指,然后将手放下。

“合作愉快。”

陈梓曦却续上了刚才的话题:“俱乐部里要是没这么多会各种能力的怪物,怎么招你进来?有句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季谙自嘲道:“我倒是不这么认为,起码就我一个精神病。”

陈梓曦却摇了摇头,认真道:“要说精神疾病,其实我们俱乐部里确实有不少,绝大多数和你一样,都是抑郁症。”

“啊?”季谙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等,我记得有过明确的法律条文,说不建议有精神疾病的人进行极限挑战吧?”季谙摩挲着下巴,道。

之所以说不建议精神疾病患者进行极限挑战,主要是因为精神疾病患者的反应速度都要远低于正常人,因此发生意外的概率要远高于正常人。

结果闪光俱乐部倒好,不仅敢收他,而且还是个精神分裂。

“只是说不建议而已,又没说不能,而且只要相关的手续到位,那不就能参加极限运动了?”陈梓曦笑笑。

“不瞒你了,早些年的时候,我们俱乐部有个人,因为遭遇了些意外,因为他人在国外,短时间内没法到当地的分部据点接受心理开导,导致患上了轻度抑郁症,后来等他的家人收到消息赶来后,病情已经转重到中度抑郁症了。

“我们都以为他的极限之旅就到此为止的时候,他又在我们快将他出意外的事情遗忘时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他在美国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开启了直播,花费了3小时51分钟,完成了尾崎八项的第七项,‘命之主宰’,超过了亚历克斯·霍诺德2017年创下的纪录,领先5分钟。

“因为他是精神疾病患者的关系,这件事情当时闹得很大,最后是他的父亲拿着精神诊断报告,证明他经常性脑子不清醒,又花了不少钱打点关系,这才将他保了出来。事后我们带他去重新做了一次检查,他的抑郁症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又变成了轻度。自那之后,我们就开始招收一些稍微有点抑郁症的有志青年,只要问题不算很大,我们都会尽可能带他入门。”

说到这里,陈梓曦突然看向季谙的眼睛,认真道:“这就是我刚才对你说的,把心里那把火放出来。

“不过如你所想,俱乐部内部还是有人认为,吸纳有精神疾病的新人容易出事,所以我们大多数时候都会对他们予以自己能力之内的照顾。”

说罢,陈梓曦没再理会季谙的反应,径直走上前,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时间到!一组准备!往后每个小组等前面一组开始挑战一分钟后,才能进行下一轮挑战。一组开始!”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司徒屿和齐栗竟然会在所有人之前先行挑战,而且司徒屿上来就整了个尬的。

“栗子,我们认识五年了,我想说,我喜欢你!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季谙:“……”

陈梓曦:“……”

俱乐部众人:“……”

工作人员:“Was ist los?”(德语,意为“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你俩真的看对眼了就找个时间表白呗,就不能看看现在的情况,是适合告白的时候嘛?

结果齐栗愣了一下,竟然没骂司徒屿,而是一脸认真道:“好啊,那你发誓,这辈子只会对我好!”

齐栗话音刚落,司徒屿的声音便传遍了整个瓦伦施塔特峡谷:“我以风雪和火焰的精神向你发誓,我司徒屿这辈子只对你好!”

接着,两人狠狠相拥,然后跳下悬崖,张开飞鼠装的滑翔翼,乘着风往前滑翔而去。

季谙:“他俩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身旁的队友猛猛点头:“而且是社交恐怖症和中二病。”

陈梓曦在一旁感慨:“爱情的力量果然强大,竟然能把这两个卧龙凤雏聚到一起。”

在司徒屿和齐栗无人在意的身后,众人的脚趾头已经尬得抠出了一座秦始皇陵。

别人不懂,俱乐部的众人却清清楚楚,风雪指此刻的环境——阿尔卑斯山脉,而火焰则指俱乐部的信仰和精神核心,意为薪火不灭。

这相当于是俱乐部的名誉与他们的恋情绑在一起了属于是。

不多时,季谙的第四组就到了开始上场的时候。

工作人员看着手里的秒表一分钟时间归零,轻轻扬手,四人便一同跳了下去。

飞鼠装是参考鼯鼠的形态创造的翼装飞行专业服装,也是空军训练中必不可少的飞行训练装备。

其通过空气动力学,利用身体的形状和翼膜的展开,在自由落体时张开翼膜,此时的翼膜会形成类似飞行翼的形状,在飞鼠装的上下方形成风压,从而产生升力和阻力,借此而完成滑翔,并通过肢体活动的控制来达成控制方向的目的。

翼装飞行是出了名的死亡率高,全球目前也就只有600多名翼装飞行挑战者而已,以前的季谙对这个数字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但现在,他懂了。

峡谷间的风流总会出现得莫名且突然,又是贴着山壁而飞,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山壁,造成骨折,若是磕碰到头部,运气好的话落地时仅是二级脑震荡,重则当场死亡,饶是季谙经过了两个月的训练,也险些撞上山壁。

山谷间的冷风如刺骨的钝刀在脸上划拉,季谙努力调整身姿,想要凭借着训练时的本能躲避着气流。

山间突然吹来一阵风,藏在头盔中的耳麦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去!”

陈梓曦的声音出现在耳麦里:“什么情况?”

先前那人的声音再度传来:“没事,控制好了。”

“安全第一。”

季谙跟着耳麦里的声音出声:“安全第一。”

话虽如此,季谙却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天空,天阴蒙蒙的,随后很快就看到了远方的靶子。

因为考虑到提前降落的关系,印着靶子图案的泡沫板距离地面高八十米,高速运动中的人时速达到了200以上,以这个速度运动的物体,即便是根牙签都能轻松刺穿刚剥下来的牛皮,何况脆弱的泡沫板。

但难点在于只有一次机会,且由于这里只是距离降落点近而已,却并不是开阔的降落点,而是还算狭窄的峡谷窄道,每次只能同时容纳三辆轿车出入,若是重型大货车,则只能容纳两辆。

除此之外,峡谷口的风是对流最严重的,小风还好,大风就要命了,想控制都控制不好,它们不像开阔地带的风,但凡靠近,就会被进出的对流风瞬间吹得四处飘,也就导致很多想挑战人箭穿靶的人无法成功命中标牌,导致挑战失败。

这意味着,若要保持安全距离,并保证时速保持在200以上,那就只能选择俯冲,也就是超越这组负责领队的陈梓曦。

但相应的,俯冲状态下很难吃到风的托举力,转弯和调整方向将会变得无比困难,除了勇往直前,他什么都做不到。

至于优点,只有速度变快这一点,但在眼下这情况,追求速度反而会导致死得更快。

季谙清楚这一点,但还是对耳麦道:“老大,我准备俯冲过峡谷。”

俱乐部的众人都习惯了直接叫陈梓曦作老大,自然知道季谙是在对陈梓曦说话。

耳麦里传来陈梓曦惊怒的声音:“你疯了!过这个峡谷又不用急,俯冲什么!”

季谙嘴角扬起一个有些危险的弧度:“我准备破个纪录,麻烦各位配合我一下!”

耳麦频道里的众人:“……”

你人还怪好的咧,准备闯祸还提前知会一声。

不是,这对吗?你才刚开始玩翼装飞行,就准备破纪录?你当纪录是这么好破的?

陈梓曦刚准备说什么,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靶子,顿时明白了季谙的意图,只得无奈道:“好吧,只配合你这一次,下不为例!四组全体都有!”

“到!”众人下意识回口令,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四组。

季谙:“……”

拜托,这是在极限挑战,不是军训OK?

“三号准备减速!”陈梓曦下达指令道。

“三号已减速!”

“四号准备超过三号!”陈梓曦道,“二号准备减速!”

“四号已超过三号!”季谙回应。

“二号已减速!”

“三号已恢复原状!”

“四号准备超过二号!”

季谙回应:“四号已超过二号!”

“二号已恢复原状!”

陈梓曦开始减速,声音沉着:“距离标靶大约还有两百米,做好准备!”

话落,季谙的身影就出现在陈梓曦身侧,等完全超过陈梓曦的身影后,陡然收翼变成俯冲姿态,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支离弦的箭,快速飞向不远处的标靶。

这就是人箭穿靶。

耳麦里传来陈梓曦的声音:“季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四组全体都有,按原定计划,继续挑战!”

“收到!”

季谙努力调整着身形,然后一头撞上了泡沫板标靶,然后往前飞出了一段距离,果断低空开伞。

“砰!”

降落伞打开的声音,就像什么重物砸落的闷响,巨大的牵引力使得季谙感觉整个人都被往上提了一下。

季谙落地后,司徒屿上来给季谙的肩膀来了一拳:“可以啊,破纪录了!”

季谙,不,南宫冉皱着眉看向司徒屿:“你干嘛?他破的纪录你跟他说,跟我说干嘛?”

司徒屿:“……”

忘了你的出现规律了,司徒屿心里吐槽。

齐栗看了一眼季谙的纪录,对南宫冉道:“他的纪录是3分55秒98,平均时速244,训练时长60天,可以拿这个结果申请最速挑战翼装飞行人箭穿靶新纪录奖牌了。”

正说着,天边再次先后传来几声撞破泡沫板的声音,然后是陈梓曦几人降落伞打开的声音。

陈梓曦一落地就径直朝齐栗走过来:“季谙的纪录结果如何?”

齐栗将手里的记录本递过去,陈梓曦接过记录本,仔细查看上面的数据,眼神逐渐发亮,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惊喜与激动,那是发现宝藏般的神情。

南宫冉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默默后退了两步。

陈梓曦上前两步,一把拽住南宫冉的衣领,神色激动:“你破纪录了!这下我们俱乐部要出名了!”

身旁的俱乐部成员弱弱道:“我们俱乐部不是一直都很有名吗……”

陈梓曦松开南宫冉,转而拽住那人的衣领:“这不一样!我们现在至少有七项极限挑战领先世界排名!这意味着我们后面能接到更多的商务合作,这些可都是钱啊!”

齐栗:“……好歹是个大小姐,结果还是个大财迷。”

司徒屿却关注着另一件事:“挑战将近四分钟,这南宫冉能出来活动好长一阵子吧?”

南宫冉一脸警惕:“What do you want?(你想干嘛?)”

司徒屿乐:“放心,不想干嘛。”

南宫冉一脸怀疑,正想说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阵发黑,直直栽倒下去。

众人:“?”

你没完了?出一趟远门就出一次事?还能不能好好挑战了?

6 新年快乐

圣加伦州市中心医院,肿瘤科,杨主任办公室。

杨医生皱着眉看着眼前看着有些唯唯诺诺的两人,道:“为什么病人这么迟才送过来看医生?”

司徒屿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季谙从未说过他的身体有过任何不适,所以他们也始终认为季谙的身体好得很,却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竟已是肝癌晚期。

杨医生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癌症不是一朝一夕就突然犯病的,在犯病之前一定会有征兆,但为什么有了征兆,却没有及时来医院做检查!”

齐栗弱弱道:“可能是因为他觉得问题不大,所以没必要吧……”

虽然话是如此,但事实上他们都知道季谙不愿意做检查的原因,完全是因为没钱。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精神分裂患者绝大多数时候无法区分现实与幻境,因此即便会感受到癌痛或身体的哪里不舒服,季谙也只认为是自己的幻觉。

人体细胞中有两条基因,一条叫“原癌基因”,另一条叫“抑癌基因”,“抑癌基因”负责压制“原癌基因”。

也就是说,当抑癌基因出了问题,就会导致原癌基因发生病变,原癌基因会将细胞进行改造,使其变成只知道无节制增生的病变细胞。

当正常细胞病变成癌细胞后,癌细胞需要发育期,这就是初期的肿瘤,也是最容易处理的,只需要将肿瘤切除,并进行定期检查以免复发。

而当癌细胞开始侵入周围组织或扩散到附近的淋巴结,生成比较明显的表征,比如肿块、疼痛或器官功能异常,就意味着进入了癌症中期。

若癌细胞通过血液或淋巴系统开始将病灶进行转移,那就意味着正式进入晚期。

而季谙的病情发现太晚,几乎已是病入膏肓。

等杨医生将两人训了一通后,才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茶,缓缓道:“病人需要进行全身化疗,但说句实话,他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太激进的治疗手段,所以暂时不建议对癌细胞进行靶向攻击。这段时间别让病患到处跑,他的身体情况不允许,有可能会进一步导致他的情况加重。”

司徒屿有些犹豫地开口:“杨医生,他应该还有彻底治愈的可能性吧?”

杨医生知道司徒屿的意思,但还是道:“在癌症治疗这个领域里,没有‘彻底治愈’这个说法,一般来说,在经过治疗后,生存期达到五年以上无复发,称为‘临床治愈’,生存期达到十年以上且无疾病迹象,也就是没有其他并发症,视为‘相对治愈’。”

言下之意,在癌症治疗这个领域内,只有遏制癌细胞发展迹象的说法,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将癌症彻底治疗。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杨医生将季谙的档案导入电脑,突然道,“病患的情况发现得太晚,康复希望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渺茫。”

齐栗连忙道:“这是什么意思?”

杨医生瞥了她一眼,“患者的生命,预估只剩下六个月了。”

其实他们都听得懂杨医生的意思,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但知道答案和亲耳听到答案,这是两码事,甚至可以说是来自阎王的催命符。

司徒屿还想问什么,就被齐栗捂住了嘴,然后向杨医生鞠躬:“麻烦杨医生了。”

说罢,齐栗将司徒屿连拖带拽地拉出了杨医生办公室,然后坐在走廊上一言不发。

早在两个小时前,季谙就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有等季谙恢复清醒,到时候等经过检查确认脱离危险,才能转入普通病房。

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齐栗两人抬头看向来人,那人直接道:“情况怎么样?”

齐栗摇头:“还没脱离危险,医生说最快十个小时内就能醒过来。”

“那有没有说他能否转回国内治疗?”陈梓曦问。

“说了,什么时候能脱离危险期,就什么时候可以回国。”

陈梓曦微微颔首,递出一个文件袋:“他的成绩递交上去了,负责跟我对接的那位评委对季谙的成绩表示肯定,不出意外的话,他那两个奖项一周内就能下来。”

司徒屿瘫倒在椅子上:“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

陈梓曦:“温馨提醒,不要躺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

话没说完,司徒屿已经整个人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

半个月后,季谙睁开眼时,白色天花板映入眼帘。

护士看见季谙醒了,急匆匆出门将季谙醒了的消息告诉杨医生。

一天后,季谙成功带着病体飞回国,转入淮安肿瘤医院。

等医生说完注意事项后,司徒屿几人留在病房中,给季谙讲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瓦伦施塔特峡谷那边,因为那个特别窄的山口的缘故,所以以往在那里挑战翼装飞行的人平均时速都没有超过220,你的纪录是244,成功破纪录了,再加上你从入门翼装飞行到正式挑战的时间只有两个月,所以这次挑战‘风之涌动’,你实际上获得了两个奖。”

季谙主打一个实诚:“多少奖金?”

司徒屿:“两万。”

季谙惆怅:“拿命换的,就两万啊……”

司徒屿:“一个奖项两万。”

季谙无奈地看向他:“有什么区别吗?两轮疗程就没了。”

司徒屿:“好像是哈。”

“谙子,晚点有记者过来给你做采访,你看需要准备下不?”齐栗道。

“没必要。”季谙摇头。

齐栗点头:“OK,了解。”

陈梓曦默默出声:“已经来了,就是因为怕你需要时间准备,所以一直在楼下,半个钟前还差点堵住救护车。”

众人:“……”

季谙:“还真是辛苦老大帮忙拦着记者了,那就先让他们上来吧,一直拦着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了,这是正向采访,应该不会有负面影响。”

陈梓曦:“只要不作,就没有负面影响,但有可能会出你的梗。”

季谙:“呵呵……谢谢,有被鼓励到。”

季谙同意接受采访,这一点倒是让众人倍感意外,毕竟上次复诊的时候,卜医生说,季谙虽然嘴上并不在意南宫冉的存在,但实际上比谁都担心南宫冉与自己抢占身体的控制权。

按卜医生的说法,季谙心里是该有一股怨气的,本来是他辛辛苦苦挑战的项目,但他没能像别人一样享受挑战成功后的畅快感,而是被南宫冉直接顶号下线,等到他拿回账号支配权的时候,那种浑身沐浴在多巴胺中的感觉早已消失不见,换了谁都会不爽。

而事实上,季谙也确实是如此想的。

同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会加重季谙内心的封闭,这才是最大的病根。

等这病根慢慢累积下来,就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因此,对季谙而言,最优的选择,就和孔浩科说的一样,杀了南宫冉。

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并不像嘴上说得那么简单,因为最难的第一步,就是让季谙相信南宫冉并不存在,而季谙始终将南宫冉视作自己的一部分,想要改变这个认知无异于痴人说梦。

南宫冉是季谙的幻想人格,本质上是季谙的认知出现了偏差,最终导致了“另一个我”的认知存在,也因此,想要将季谙的病根拔除,就必须粉碎季谙的这个认知。

孔浩科说的,不论是多重人格还是幻想人格,对主人格都具有一定的威胁性,于季谙而言就是如此,他若不肯解决南宫冉的问题,那迟早会被南宫冉害死。

等好不容易应付完记者那些奇怪且刁钻的问题,季谙几人坐在病房内,不约而同地静默无言,各做各事,就在这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后,季谙才突然道:“屿哥,栗子姐,你们先去度蜜月吧,我一个人完全可以照顾自己。”

司徒屿和齐栗对视一眼,他们也确实没有留下的理由,再加上他们刚确认关系,自然更倾向将时间花在热恋上。

两人放缓脚步轻轻走出病房,怕打扰病患休息。

风吹开了窗帘,一阵微冷的风吹进来,两人不由打了个寒战,陈梓曦起身去将窗户关上。

月亮被云遮蔽了皎明的月光,陈梓曦突然有种感觉,就好像无边的静默淹没了季谙这个人,让她一时有些看不清季谙的模样,就好像变成了一尊雕塑。

床上的雕塑突然出声:“老大,我治不好了,对吧?”

陈梓曦突然鼻子一酸,用力吸了两下鼻子,皱着眉头装作一副恼怒的模样,不悦道:“年纪轻轻的,少说胡话!”

季谙笑笑,慢慢躺下来,自顾自道:“其实我都知道的,还剩五个半月,对吧?”

陈梓曦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季谙仍旧在自言自语道:“今年的年三十,好像是明年的2月9号吧?挺好,还能过个年。”

陈梓曦有些听不下去了,匆匆起身告辞:“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然而,陈梓曦刚出门就撞到了一个男人,陈梓曦愣了一下,看对方的样子,显然在门前站立许久,于是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见陈梓曦主动问话,沉默了一下道:“我是季谙的父亲。”

陈梓曦闻言又是一愣,然后面无表情道:“季谙说,他没有爸爸。这位先生,您请回吧。”

男人苦笑一声,转身缓缓走向电梯。

陈梓曦在病房前驻足片刻,确定那男人不会再回来后,才抬起脚步走向电梯。

季谙的情况早已不是秘密,对于这只生不养的双亲,即便只是朋友的双亲,陈梓曦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也就不打算好言好语。

翌日,苏文卿和校领导过来探望季谙,在说过一番场面话后,校领导终于开始了要辞行前最后的场面话:“季谙同学,你就安心接受治疗,如果有什么需要学校帮忙的,那就尽管说,学校方面一定会尽可能帮忙!”

季谙也象征性道:“好,有需求我一定开口,绝对不跟您客气!”

送走领导,苏文卿才对季谙道:“你的钱够治病吗?”

季谙两手一摊:“够不够我治病不清楚,但一定够我买个骨灰盒。”

苏文卿有些恼道:“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季谙打了个哈哈:“说不定呢?反正早点晚点结果都一样,就当提前买了。”

苏文卿气笑了:“我是问这个吗!你这情况还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哈,赶紧的,把那个叫南什么的家伙给处理掉,听见了没?”

季谙装没听见,苏文卿气得正打算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陈梓曦的声音:“你好,你是?”

门口的人不知低声说了什么,旋即传来陈梓曦平静却明显带着厌恶的声音:“季谙说,他是个孤儿,您请回吧。”

没多久,陈梓曦便走了进来,直接道:“我把他们赶走了,你应该不介意吧?”

季谙笑笑:“有什么好介意的,反正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文卿看了一眼季谙,没有说话。

陈梓曦道:“考虑到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所以给你取消了后面的极限挑战活动。”

季谙的脸顿时苦了下来:“啊……那我接下来几个月做啥啊?我可不乐意在医院里等着长蘑菇。”

陈梓曦气笑了:“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有当牛马的潜质啊!”

季谙:“要不然也不会一停下来就想着马上去做下一项挑战了……”

苏文卿默默从包里拿出平板递过去:“那微积分可以试试……”

季谙:“……”

陈梓曦:“……”

季谙只好将平板接过,默默吐槽:“我只是居家学习而已,怎么感觉你们认为我学习进度没跟上学校,拼命给我补习呢……”

苏文卿正色道:“学习是一个人最大的后盾,也是一个人最大的底牌,这样总不至于以后无人可依的时候感觉自己一无所有!”

季谙和陈梓曦对视一眼,苏文卿显然还不知道季谙现在的实际情况,不过也好,起码苏文卿不用因此承担不必要的情绪包袱。

玩极限挑战的人最见不得情绪包袱,甚至有的人认为这是没必要的东西,因为在极限运动这个圈子里都普遍认为,走上极限挑战这条路是自己的选择。

而作为旁人,既然不是自己的选择,那也没必要去为此付出不必要的情绪结果。

季谙将平板推过去,道:“苏老师,微积分就不必了,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苏文卿面无表情:“能有个屁的事情,别以为当了病患就能逃掉考试,这次我可以放过你,但考试可就不一定会放过你了。”

季谙:“……”

得,典型的激将法,用当下看着最急迫的事情,让当事人产生危机感,并尽可能用语言对事态进行修饰,使其看起来足够严重,进而逼迫当事人做出预期之中的选择。

陈梓曦突然道:“谙子,下午三点卜医生过来给你做精神评估,记得做归档。”

陈梓曦顿了顿,补充道:“流程你都清楚,不过也该把南宫冉处理掉了。”

季谙:“不处理行不……”

陈梓曦起身,瞥了他一眼:“行啊,如果你乐意自己辛辛苦苦完成挑战收获的多巴胺被他摘桃子的话。”

季谙:“……”

好吧,这对极限挑战者来说确实是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陈梓曦显然只是抽空来探望病号的,说完这话后便起身离开了。

苏文卿也起身道:“我也先走了,学校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苏文卿走后,病房里顿时空旷起来,墙壁和天花板被白漆刷得雪白,却白得像一张白纸,就连耳边的声音都连带着消失不见,好像真的变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没有任何东西的白色。

白色,能给人带来一种心理上的净化感,但当人意识到眼前只有单调的白色,而没有其他东西时,就会下意识寻找出路,或者说寻找这一片白色中的瑕疵,这能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人的满足感,可若始终找不到这哪怕一点点的瑕疵,那就会慢慢变得焦躁,再到最后,变得情绪不再稳定,更容易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季谙拿起来看了一眼,是缴费通知。

季谙眼眸沉了沉,他记得他的积蓄都已经缴费了才对,怎么会有新的缴费信息?

手机尾号……0037,不是他印象里任何一位俱乐部成员的手机号,那就只能是那两个人了。

季谙放下手机长叹一声,他与那两个人不联系大概有16年了,甚至他的户口本都离开了他们,只跟着登记在爷爷的户口本上,就连最近一次见面都是二月份的时候,给爷爷季建国设灵堂。

他本以为自那之后与那两人都不再会联系了,也希望是如此,但却没想到造化弄人,偏偏在他终于陷入深渊的时候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眼前的映像渐渐沉溺于黑暗,季谙在黑暗中似乎看见了一个人。

“南宫冉。”

“嗯。”

“对不起,”季谙沉默许久,缓缓道,“我以前认为,或许能让你替我解决一些我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所以始终没打算将你处理掉。”

南宫冉双手环胸,淡淡道:“其实你大可以将我处理掉的。”

季谙突然笑了笑:“果然,你使用我们的身体时,我会有记忆阻断,但你不会,你会完整同步我的所有记忆。南宫冉,你的演技确实厉害,所以,你的身份其实也不简单吧?”

“没错,我的身份不简单,甚至连带着你也一样。”南宫冉打了个响指。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等你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后,你就明白了,只不过现在不能说而已,要是说了,那就是在害你。”

季谙耸耸肩:“不说就不说吧。你说的这条路是什么意思?”

南宫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搞极限挑战的?‘这条路’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季谙:“……”

合着还是“人生”的意思啊,那就是说等他死呗?

“行了,你也呆够久了,出去吧,要是继续留在这里,我怕被你问出点什么东西来,这可是为了你好。”

说罢,南宫冉只是随手挥了挥,下一刻,季谙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等大脑重新清醒过来时,他又回到了病房里,入目一片雪白。

“怎么都有话不直接说,一个两个都在这卖关子呢……”

时间在一点点慢慢流逝,终于到了2024年的2月9日,大年三十。

季谙整个人看着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因为化疗的缘故,他的头发早已掉光,看不出一点半年前坐着轮椅在电视台前领奖的风采。

去年的11月,季谙的两个奖项成功通过组委会审核,并上台拿到了属于他的奖杯,虽然那时的他的模样比现在好不到哪去,但起码比现在看着还多了几分精气神。

没人敢在季谙面前提起他的情况,唯怕影响到季谙的心理状态。

南宫冉也已经快有半年没出现了,就好像他真的被消除了一样,但午夜梦回时,季谙仍能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不见的角落悄悄注视着他。

他不清楚,这到底是他的臆想,还是真的有人在看着他。

其实俱乐部的朋友们都没告诉过他,半夜时分经常会有人悄悄站在他的床前,一声不吭,等到鸡鸣时才悄悄离去。

所有人都知道来的人是谁,只有季谙不知道有人来过,因为病情在慢慢加重的缘故,他每天醒来的时间从15个小时,变成8个小时,再到最后的2个小时。

还有三分钟跨年,季谙悄悄避开众人,一个人推着轮椅找了个空旷的地方,默默看着远方的烟花带着尾焰飞上天空炸成点点星光。

“谙子,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跑这儿来了。”

季谙微微转头,对赶来的司徒屿露出一个笑容。

“出来转转。”

司徒屿看着季谙的眼睛,“是不是因为嫌他们太吵闹?”

司徒屿没有因为季谙一个人跑出来而生气,质问他的消失会给众人带来何等的担心。

季谙避开司徒屿的眼睛,他现在浑身都痛。

“我可能熬不到春天了,屿哥。”

司徒屿似有所感,瞳孔微缩,他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季谙平静的声音。

“我还没爬过珠穆朗玛呢,这应该算是个遗憾吧?”

两人之间突然再度陷入沉默。

“屿哥,我要是真的扛不过这个冬天了,我想选择海葬。”季谙突然出声,一脸认真地看着司徒屿,可司徒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2月10日00:00。

远方传来新年的第一声烟花炸开的声音,旋即远处传来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辞旧迎新。

“屿哥,替我给大家带句话。”

季谙微笑着缓缓合眼,像是要睡过去。

“就说,新年快乐。”

说罢,季谙手腕上的心率检测手环发出刺耳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齐栗等人姗姗来迟的脚步声:“老屿,谙子呢?”

话落,众人就看见了季谙静静躺在轮椅上,像是早已睡着,可他手腕上的手环却是一片刺目的红。

“他说,新年快乐。”

司徒屿轻声道。

7 迟来的爱

季兆承和肖鲤是典型的校服恋爱,他们从16岁相知,20岁相恋,24成家,一切好似真的蜜里调油,佳偶天成。

但一切的转折都出现在了他们26岁的时候,肖鲤生下了季谙。

由于季兆承没有及时注意到肖鲤的情况,每日奔波于生计,等到发现肖鲤情况不对的时候,肖鲤已经患上了产后抑郁。

肖鲤一直是个很直接的性格,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她产后抑郁时,攻击性不是一般的强,而季兆承在劝解无果后,也慢慢放弃了陪她治疗。

自此起,一个完整的家庭,开始在看不见的地方出现了裂纹。

两人30岁的时候,季谙4岁,而季兆承和肖鲤开始了协议离婚。彼时的季谙已经跟爷爷连续生活两个月了,却对爷爷的感情还要更好一些。

按理来说,孩子本该是父母婚姻维系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与季谙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是父母,一个还不满四周岁的孩子本该对父母的归属感更强一点才对。

但事实是,季谙在邻居家呆的时间要远超过在家的时间,家里的气氛始终低沉,压得孩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六月份,季兆承和肖鲤离婚。

季兆承那时刚失业,没有抚养的能力,而肖鲤这些年只是个家庭主妇,偶尔接些散单挣点外快,自然也没有抚养的能力,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最终两人被法院取消了季谙的抚养权。

没有亲戚愿意抚养这个几乎无家可归的孩子,于是季谙的爷爷季建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季谙的抚养权第一顺位人。

自此,一个完整的家庭变成了三部分,除了孩子,其他的两部分分别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而季谙跟着爷爷回了乡下。

15年后的某一天,季建国吃过晚饭后躺在院子里乘凉,寿终正寝,享年77岁。

季兆承是因为孩子和父亲,肖鲤是为了孩子,于情于理他们都要回来一趟,于是刚满19周岁的孩子一个人给爷爷办了葬礼,拒绝了生身父母的抚养,将爷爷这乡下小院变卖后一个人到了大城市读书。

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时竟然会是一年后。

季谙斩获最快挑战翼装飞行荣耀奖杯的新闻,季谙打破瓦伦施塔特翼装飞行挑战纪录的新闻,和他肝癌晚期的新闻同时冲上了热搜。

季兆承想以父亲的名义去探望季谙,却听到那个女孩子一脸平静地说,“季谙说,他没有爸爸。”

肖鲤亦然如此。

他们都没脸强行闯进去,只是默默离开,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悄悄进来,在床前一站就是一夜,相顾无言。

相较于上次在灵堂看见季谙,虽然那时候的他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但此刻在癌症的折磨下,他几乎瘦成了皮包骨。

季谙才加入闪光俱乐部三个多月,赚的钱根本负担不起化疗的费用,即便有苏文卿帮忙号召捐款,在癌症的无底洞前也显得那么杯水车薪。

于是季兆承与家人商量过后,悄悄负担起了季谙的一半医疗费用,至于另一半,则是肖鲤负责的。

好像16年前那一别后,他们的季谙就已经死了,此刻躺在床上的,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们没再听过季谙的“爸爸”和“妈妈”。

他们这辈子算是圆满,只是亏欠一个叫季谙的孩子,那是他们的孩子,也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却也不是他们的孩子,更是他们爱情无果的孽果。

好像有的路,走着走着就一地鸡毛,看不到旧日的余景。

十年前的子弹,终于在十年后正中眉心。

他们的爱,并没有迟到16年,而是迟到了一辈子。

季谙的遗言是,他想爬一次珠穆朗玛峰,然后将自己的骨灰抛向大海。

没人知道的是,季谙海葬的那天,没人注意到的角落,季兆承和肖鲤并肩站着,一言不发,默默地看向远处的一群青年,将一个小盒子里的灵魂放归大海。

从此大海与风长伴,没人会想起,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还曾有过一个叫季谙的男孩。

8 缸中之脑

“现在总该告诉我,你所想隐瞒的真相了吧?”

一片黑暗中,季谙看着对面的人道。

“其实我觉得我完全没必要给你讲的,毕竟你也早有猜测,对吧?”

“那个可能性我确实有想过,并且似乎也是最大的可能性,但我认为还是由你来告诉我,答案会更真实一些。”季谙看着南宫冉,淡淡道。

南宫冉两手一拍:“既然你猜到了,那不就得了?来说说,这个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谙切了一声:“你玩心太重了。”

“我是季谙,我患的不是精神分裂,而是人格分裂,而你也并不是所谓的幻想人格,而是我的第二人格。又或者说,这是个我自己创造的世界,是我自己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了一场梦里,而你也是这个梦权限级别最高的神明。”说罢,季谙冲着南宫冉挑了挑眉,显然是想求证自己说的是否正确。

“嗯,不错,果然聪明,不过可惜半真半假。”南宫冉鼓掌,“但能猜到这个程度,已经是蛮厉害的人了,起码别人不会轻易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乃至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因为孔浩科。”季谙道。

“孔浩科是心理和物理双学位博士,但同时也是个沉默的性格,据我所知,他从没有主动进行过任何社交行为,却主动找上了我,并莫名其妙对我说了缸中之脑的概念。”

季谙缓缓道:“如果是平常时候,我大概会觉得是对他而言,我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比如人磁场的相近性使得两个人被相互吸引,进而产生社交行为。但自从意识到你的特殊之处后,我就明白,那其实是你这位‘管理员’的刻意安排。”

“果然厉害,不愧是他的第三人格。”南宫冉由衷称赞道。

“后来我想了想,孔浩科只是对我说缸中之脑,这个思想实验仅仅说世界的虚假性,但为何我会下意识解读为,孔浩科是对我说除主人格之外的人格普遍具有威胁性?能反驳缸中之脑的实验和理论那么多,为什么我偏偏选择了玻尔兹曼大脑?”

季谙抱着胸,淡淡道,“因为你对我施加了心理暗示,让我认为孔浩科的话语中,有对幻想人格的敌视性,但我并不清楚孔浩科的人生轨迹,即便知道孔浩科的性格足够极端,但也不该会说出‘季谙与南宫冉井水不犯河水’这种话。

“也因此,我才发现了你不会像我一样,受到记忆阻断的影响。

“不得不承认,你的演技确实强大,但我始终弄不明白,你为何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又或者说,为什么要故意犯这种低级错误。”

“所以,现在可以给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季谙看着南宫冉,道。

“OK。”南宫冉打了个响指。

……

季谙从来都不是精神分裂患者,而是人格分裂,就连这个季谙,也只是某个人的第三人格。

季谙经历的一切,实际上都是另一个季谙所经历过的,但这个季谙经历过死亡,而另一个季谙还没有。

故事应当从最开始说起。

季谙出身离异家庭,他经历了15年的摸爬滚打才换来了新的人生,他甚至与朋友筹划好了要共同创业,准备带着爷爷过上好日子。

但好景不长,有一天同村的邻家大婶打电话来,说季谙的爷爷摔了一跤进了医院,等他赶到医院时,看见了诊断书上的阿尔兹海默症。

阿尔兹海默症,又称老年痴呆,一般是由于基因遗传或年龄增长大脑退化导致的,而季建国属于后者,再加上年轻时赶上了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六个优先”,其中就包括了经济改革,有大批重工业工厂转变为了生产日用品等的轻工业工厂,那时候季建国因意外导致了头部受伤,每当遇到阴湿天气时,季建国头痛的顽疾便会复发。

这也是导致季建国后来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的最大诱因。

因此,季谙不得不一天打三份工,才能勉强付得起爷爷的医药费和爷孙两人的生活费,也因此导致了他错失了创业的机会。

阿尔兹海默症是会要命的病症,加上季建国年纪大了,本身抵抗力就弱,因此一年后因病而逝。

季谙也因此患上了人格分裂,而他的第二人格,就是南宫冉。

在重重打击下,季谙原先的生活状态遭到了巨大打击,后来也患上了肝癌,虽然只是初期,但他并没有足够的钱去治病,也因此走上了极限运动这条路。

他听说可以靠着录制挑战极限运动的视频,并拿着相应的凭证为一些公司的产品做宣传,每单两万元的报酬,于是拼了命地去靠这种卖命的方式赚钱,等他真的靠这种方式给自己赚到足够的钱后,他的病已经准备转移病灶了,而他所赚的钱,只够买药进行控制。

他的第三人格“季谙”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

和里季谙不同,里季谙选择与南宫冉共存,而外季谙想搏命,将所有的人格进行融合。

而他的结局并没有像里季谙一样,得到父母迟来的爱,而是再没有与外季谙有过任何交集,哪怕是季建国的葬礼,见了面也没有打过一声招呼。

最终,里季谙面临了死亡,这“死亡”自然是指和南宫冉一起,被外季谙融合回来。

这一切,都是外季谙的意识构建的世界,也是外季谙这个主人格想要用于磨灭南宫冉和里季谙的攻势,外季谙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而南宫冉则是机缘巧合下拿到管理权的管理者。

“所以你做这么多,意义到底何在?”里季谙道。

“也没什么意义,反正外季谙迟早要因为癌症而死,我也不可避免地会跟着他一样死于癌症,那还不如趁此机会,在他创建的世界里好好玩玩。”南宫冉淡淡道。

“喏,看到没,”南宫冉指了指身后,“那个,就是外季谙想要将我们融合起来的攻击。”

黑暗中,恐怖的洪水发出野兽的怒吼,就像《旧约圣经·创世记》中想要淹没世界的大洪水,只不过他们没有挪亚方舟。

“这之后,我们就不存在了,是吧?”里季谙看向南宫冉。

南宫冉笑笑:“是啊。时间到了,再见!”

说罢,南宫冉的身影消失在怒吼的洪水中,不见踪影。

“好吧,有缘再见。”里季谙低语道,随后主动踏入黑色的洪水中。

再见或许是谎言,但有缘再见或许是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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