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两端

突然的降温，在带来寒潮的同时，也带来了情绪的低压。

可能是冷得猝不及防，害我冰封着情感的储藏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打破，分不清一瞬间扑面而来将我淹没的，究竟是延迟抵达，还是提前开唱的悲伤。

是责任，是压力

长久以来，我并没有想要延续下一代的想法，这想法出于对自我的爱护，也是对孩子来到世界上遭受苦痛的怜惜。在25-30这个年龄段，我相信，很大一批同行之人都是因为看不到具象化的未来，而拒绝在生命的赛道上传递火炬。

我始终认为，带领一个新的生命到世界上是一件极其慎重的事情，它意味着你要在二三十年的时光里，对他的衣食住行、悲欢喜乐、教育、思想、兴趣等一切负责，也意味着你随时要承受因为生命的脆弱与不确定性，而可能突然到来的沉重打击。

促成一种思想意识出现的因素总是多方面的、综合性的。我不想生孩子的另一个主观理由是：我是个胆小鬼，我被生孩子这件事，和养育一个孩子的艰难与压力，吓怕了，下意识开启了惯于逃避的模式。于是，在还没上场的年纪，我便已提前担了个“妈妈”之角的逃兵。甚至在信息时代“不婚无孩”的阵营中叫嚣着，似乎如此便能壮大自己浅薄观点的“自信”。

生命两端，一道辩题

当一种声音甚嚣尘上时，命运会帮你从迷失的人群中脱离，引导你回到属于自己的轨道里。

生孩子，其实归根结底是“生”的辩题，之所以重新思考生与不生，就是因为有了“死”的经历。在今天的某一瞬间，我才突然意识到从前的思考太过片面。毕竟，总不能在拥有旺盛生命力的年纪，毫不掺入恒定的死亡结局做考虑，就对生孩子的利弊盖棺定论。

人，或许不该只自大武断地享受生，而罔顾死。

爱，死亡与新生

这两年家里变故很多，算上祖辈共5家，每家都阴云笼罩，自顾不暇。我一开始很不解，明明按照传统判断，我家人良善重积德，不该经历这些，为什么偏偏事情都集中起来，打得我们措手不及，难以招架？

冬雪飘落时，我回家给姥爷磕头；春絮纷飞时，我回家给姨父磕头。我恨自己帮不上把自己磋磨到血红素只有3.8的二姐，恨自己帮不上大哥家多年来被病魔缠身、从小便休学在家的侄子。我这辈人里，只有大姐和大哥两家有两个全家的心肝宝贝，我真的很怕……。我担忧家里长辈忧思伤身，却又因为在外工作无法回去陪伴，我真的很想……。万幸我是同辈里最年轻的，能在他们都脆弱顾不过来时，搀扶得勤快些，再传递些情绪价值。可是，我所万幸的，也是我所担忧的：我最年轻，是不是意味着许久以后可能会由我独自……

我不是很潇洒，有的事连想也不敢想，一件事困扰好久才能勉强豁达。

在参加两位长辈的送别礼时，有亲戚问我怕不怕，我说：“这是我的家人，有什么好怕的？怕‘鬼’吗？可那不是鬼，那是我家人的灵魂。”

我又听人说：“谁谁谁被遗身吓到，不敢来出席。”我无法评价什么，更没有理由像家里大人一样苛责因为害怕而不敢来的人。毕竟，怕死和忌讳死的心情，实在太平常了啊。

我想到以前翻唱《暮色回响》时的哽咽，如今才亲身体会到歌词里唱的：“或许你也听过他说话，低沉或嘶哑，那是他在倾诉他的牵挂。他也许在最后的地点，在你的身边，在你的梦魇，如果看见他请别害怕”。

许是家里人多，又或是我的情绪比较迟钝，在举办完送别礼后，总感觉家里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暖，大家聚在厅里说说笑笑，谈天聊地，长辈们每天照样为一日三餐忙碌准备着。除过无论大家开启什么话题，姨母的话头最终都会落到姨父上之外，我并没有因为姥爷和姨父不在了，而产生过多的不习惯，只是在向小方匣和摆在柜子上的照片打招呼时，心里的感受很奇怪，有点说不出口。

当既定消亡的人终于逝去，关照与牵挂的重心总会更多地落在遗属身上。我忧心，当我们这辈人参加完送别礼各自回程后，守在老家的长辈会不会沉落在压抑的情绪中。倘若——倘若有个孩子就好了，让长辈们心里有个牵挂，也能时常通个电话欢笑一番。毕竟每每过年时小孩子回家，长辈们的脸上总是浮现着鲜活的生命色彩。

我开始不忍心。如果我自私不生孩子，是否意味着拒绝为他们落下一盏灯？

如今时间已过去一周多，我才抑制不住遐想，放任思绪在难过里游荡，这是我延迟抵达的；由此及彼，我又想到以后，这是我提前开唱的，悲伤。

选择，自私又无私

时代的洪流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生老病死是群体性事件，生是一代生，死也一代死。

只是如今每当我一闭眼，再想描绘‘享受单身’的未来时，看到的只有生命的沉寂，入目一片灰败。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明白，我无法独自支撑生命后段的沉重，像是一群互相牵挂的人一同慢步走向坟墓，而受尽怜爱的我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那真的，太煎熬了，光是想想也足够心碎。

我不是心力高能量足的人，做不到在孤独的老年一边感受着生命的快速流逝，一边对着死神竖中指说：“嘿，我去你大爷！”，然后顶着白发跳踢踏舞。

我突然不拒绝生孩子这件事了，也再说不出‘我不生孩子’这几个字了，我想为我的家人带来一束新生的光。

如果说，不生孩子，是忠于自己鲜活的肉体，是独宠自己年轻的灵魂，是不愿为了生孩子而燃烧生命，只贪婪而自私地享受自己的人生；那么，生孩子，就是在无法跨越时空询问孩子是否愿意来到这世界时，身为一个母亲，出于种种原因，做下的自私决定。生与不生，其实都是很自私的抉择。

在为自己自私还是为家人自私间，让我为家人自私一次。

-END

2025年4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