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佛山的杜鹃花

五一前夕的山雨，将座落在山脚下的天星小镇染成水墨画。

白墙灰瓦的客栈檐角垂着晶亮水珠，青石板路映着灯笼暖光。

我们这群扛着三脚架的摄影爱好者围坐在客栈茶室里，听窗外溪流渐涨的轰鸣声。老板娘端着姜茶笑说：“金佛山的杜鹃花最懂时节，雨水润透了花苞，明日放晴定能见着佛前献花。”

晨光初露时，缆车站的玻璃幕墙折射出七彩光晕。余秋雨题写的"山即是佛，佛即是山"鎏金大字被露水洗得清亮。

索道轿厢掠过苍翠山脊，恍若穿梭在碧玉屏风之间。同行的老李突然举着长焦镜头惊呼："快看！岩壁上挂着红灯笼！"众人凑近观景窗，只见千米绝壁间绽放着星星点点的朱砂红——那是金佛山独有的崖壁杜鹃，根须扎进喀斯特地貌的溶蚀孔洞，在云雾里摇曳生姿。

云崖步道像条玉带悬在天地之间。雨后山岚升腾如纱，裹着我们的登山杖叩击青石板的清音。灵境洞前垂落的水帘在阳光下碎成钻石雨，洞壁苔藓间忽闪过松鼠蓬松的尾巴。穿行在溶洞回廊时，导游小秦用手电照亮岩层：“这些沉积纹路记录着两亿五千万年的光阴，而洞外那些古杜鹃，最年长的已经守护金佛山六百个春秋。”

转过九曲十八弯的悬崖山道，世界野生古杜鹃公园豁然眼前。虬曲的枝干上垂着铭牌：“金山杜鹃，树龄580年，全球仅存23株”。老枝新芽间点缀着银黄花苞，像是散落在翡翠簪子上的金箔。林间木栈道随着山势起伏，每隔百步便见造型憨态可掬的树桩垃圾桶，穿橘色马甲的清洁工正用长夹子捡拾石缝里的纸屑——这让我想起昨夜客栈墙上的老照片：二十年前满山尽是矿泉水瓶和塑料袋，如今连松鼠都敢从游客掌心取食南瓜子。

在碧玉般的山湖旁，我们遇见守林人老周。他挎着装满杜鹃标本的藤筐，指给我们看藏在蕨类植物间的粉白花朵："这是’雾隐仙子’，只在海拔1800米以上晨雾未散时开花，太阳出来就合拢花瓣。"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树干上年轮般的裂纹，“八十年代开荒烧山，这片林子差点毁于一旦。后来专家发现这些杜鹃根系能固着喀斯特地貌的脆弱土层，才惊觉它们竟是整座山的守护神。”

暮色浸染草场时，蒲公英的金色绒球在晚风里化作流星。我蹲身细看杜鹃花苞，翡翠般的萼片裹着胭脂色花蕾，忽然懂得老板娘说的"佛前献花"——这些穿越六个世纪风霜的古老生命，不正是大自然最虔诚的供奉？

山脚下天星小镇的灯火次第亮起，与星空连成璀璨银河。

同行的西南大学植物学老师轻声说：“人类总以为自己在保护自然，其实是这些草木一直在庇佑着我们。”

归途的缆车穿越云海，我看见漫山杜鹃绿芽正在积蓄力量。那些藏在年轮里的故事，那些岩层间绵延的岁月，都在等待某个晨露初晞的刹那，将六百年的等待化作漫山遍野的绚烂。

金佛山始终静默如佛，而我们不过是他掌纹里一粒微尘，有幸窥见时光长河溅起的一朵浪花。

2025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