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种在窗台的向日葵死于七月末的梅雨季。瓷盆边缘爬满青灰色霉斑,像一封未寄出的信在抽屉深处洇湿了墨迹。那时他刚高中毕业,衬衫口袋里还装着一团团被揉皱的志愿填报表。对于大学生活的美好憧憬,在刺眼鲜红的分数面前不堪一击。父母的叹息和他的迷茫就像这个季节的潮湿空气,体感不适而又无法挣脱。
电脑屏幕上的蓝光打在他脸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几行黑色的字迹。“很遗憾您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千篇一律的回复在他的邮箱里“炸开了花”。看得出他有些懊恼,但显然早有心理准备。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毕竟没有公司或工厂愿意接受一个刚高中毕业,又无一技之长的人来做事。偶然听闻南方的进口服装生意不错,当天晚上他就已经坐上了去往广东的火车。
“小伙子,自己一个人出去玩啊”。
“我去找工作。”他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哦呦,厉害嘞小伙子,刚成年吧,跑这么远找工作,辛苦的嘞”。
他只能尴尬的笑笑。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啊,但要切记步子得迈的扎实,才能不吃大亏啊”。
千禧年间的绿皮火车笨重又沉闷,南来北往的行人拥挤在一个个狭窄的车厢里,中年人在高谈自己的人生履历与经验,青年人隔着厚重的铁皮望向窗外,仿佛远处就是他的“诗与远方”。
那时,广东进口服装生意异常火爆。彼时,大多数内地地区,对于这类物美价廉的衣服十分感兴趣。他运气不错,靠着自己的一股闯劲,很快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那时的他,春风得意。
在广州的服装批发市场旁边,他租了一个房子,弯弯曲曲的小巷尽头有一个被“爬山虎侵占”的阁楼,踏着咯吱作响的木阶上来二楼,这里便是他在广东的“第一个家”。房间不大而又闷热潮湿,所幸有一个向阳面的窗台,一缕阳光透进来,终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感到一丝暖意。他习惯于在窗台放一盆向日葵,希望自己能像它一样,向阳而生。
时代的浪潮一浪接一浪,从未停息。随着进口服装大量进入内地市场,各大品牌为了抢占市场份额,开始打起“价格战”,受其冲击最严重的无疑就是囤积大量货物的经销商。看着满屋的货物,在潮湿的梅雨天气里已逐渐发黄,他的心绪仿佛又飘回了毕业的那个夏天。
他翻阅着财经类的报纸期刊,期待能从中发现机遇。只可惜受到世界金融危机的影响,各大企业纷纷开始裁员减支。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巨浪前显得不堪一击。
不经意间的一瞥,让他发现在政府动迁的背景下,房地产行业所带来的巨大利润空间。他决定放手一搏,拿着自己这些年的全部积蓄和父母亲戚东拼西凑来的钱,毅然决然的在一纸合同上按上鲜红的手印。他坚信这块地区一定是政府动迁的重中之重。
他预料的没错,就在半年后,动迁的正式文件下发。看着被规划进范围内的房子,他欣喜若狂的和父母亲戚炫耀着自己的远见。窗台上的向日葵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欢喜,长势愈发喜人,只是瓷盆底部却有了些许裂纹。
意外与惊喜,谁先到来,没人知道。小巷里的霓虹灯终日闪烁着,照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照出都市的欲望,也照出被掏空的肉体与空虚的灵魂。
政府决定无限期延长对于“城中村”区域的动迁,将这笔动迁“巨款”用于刺激公众消费,完善公共服务设施中,以确保安稳度过金融危机。
他,无力抵抗。
繁华的都市街头,见证着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在这里发家致富,风光无限。同时,也见证着一个个被欲望吞噬的灵魂,行尸走肉般的退出这个“都市舞台”。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
十年,在这片据说“满地黄金”的地方,他从一个毛头小子走到了而立之年。也有过波澜壮阔的光辉历史,更多的是顾影自怜的嗟叹不已。
凭借这些年的经验积累,他成功应聘上了一家外贸公司的职员,工资不高但也算安稳。曾经自己放手一搏的小屋,如今成为了他在广东的“第二个家”,只是小屋的窗台上少了一些熟悉的身影。
赵实姓名:朱超越
就读高校院及专业:安徽师范大学天门山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
通信地址:安徽省芜湖市鸠江区安徽师范大学天门山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