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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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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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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门前的那条河

老家坐落于李家河镇高桥村,小地名叫做分水岭。分水岭,身为山脊的主脉,是雨水径流的分界处,也是来凤与宣恩两县的分界线。爷爷常说:“山似骨骼,水如血液。”这条小河,就是分水岭的血液。见证了时光的变迁,承载着我们无尽的乡愁与回忆。

分水岭深山的褶皱里藏着小河的源头。每到雨季,山间的雨水宛如无数细密的银针,轻轻扎进岩石的缝隙,缓缓渗透到土壤的最底层。起初,它们只是分散的细流,在石板上蹦跳,在苔藓中穿梭,接着从分水岭两侧的山上缓缓流淌下来,顺着崎岖的山坡在山脚汇聚成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越过层层叠叠的岩石,发出悦耳的潺潺声,蜿蜒地流淌在山谷中。偶尔路过悬崖,也一往直前,飞流直下,形成白练般的瀑布。老辈们便给它起了个形象的名字“滴水岩”。

走近“滴水岩”,远远听见“哗哗”的水流坠落撞击岩石的声响,溅起无数细小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水雾,带来一丝丝凉意。耳边是瀑布不停的轰鸣,心中却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平和。此刻便有了李白“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意境。

时间的印记布满了小河的河道。圆润的鹅卵石是它成长的标志,每一块都带着岁月的光泽。河岸的岩壁,还能看见被水流雕刻出的波纹状凹槽,像是大地的年轮。

小时候,爷爷指着那些凹槽对我说:“你瞧,这是十年前的洪水刻下的,那是去年暴雨留下的痕迹。”小河的每一次怒吼与温柔,都在山岩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政府于上游修建了拦河大坝,河水被引到农田,滋养了无数庄稼,使得那片曾经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起来。春季,稻田涌起绿浪;夏季,稻穗变得丰盈;秋季,村民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冬季,大坝为翌年积攒能量。

大爷爷也把废弃的水碾坊进行整修,使其重新运转,村民将稻谷送来加工,石轮日夜转动,米粒跳跃而出,散发清新的新米香味。

河水依然清澈透明,透过水面就能看到小鱼们快活地游来游去,身体大概一寸长,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它们摆动尾巴,时而迅速地钻进石缝中,时而伸出小脑袋,游出岩石缝,在水里自由自在地嬉戏游玩。

河边摆放着一排青石块搭成的“洗衣台”。奶奶把木盆放在青石上,从背篓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皂角。她捏着皂角在石头上砸几下,碎成小块,泡在木盆里搓出泡沫,再把衣裳按进水里揉。皂角的涩香与河水的清凉交融,悠悠地飘散到远方。

那时总有三五个婶子大娘聚在一起,手里搓着衣裳,嘴里唠着家常。张家的牛生了崽,李家的姑娘定了亲,王家的田埂被雨水冲了个缺口,话语随着河水潺潺流淌,有的隐匿于水底,有的则悠扬地飘向皂角树的枝头。

我不爱听她们讲话,趁奶奶不注意,赤着脚就往河里走。河水刚没过脚踝,凉丝丝的,鹅卵石轻轻硌着脚底板,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小鱼在脚边游,尾巴扫过皮肤,像根细羽毛挠着。我屏住气,手里紧紧拽着爷爷用楠竹精心编制而成的小撮箕,慢慢弯下腰,小撮箕刚要碰到小鱼,小鱼便“嗖” 地一下钻走了,我则继续蹑手蹑脚的追赶。奶奶看见了,会扬起手里的棒槌喊:“旺儿!再往深里走,看我不打你!”我赶紧退到河沿,蹲在石头上装模作样看她们洗衣,奶奶瞪我一眼,手里的棒槌落在衣裳上,“砰砰”响,水花溅在她裤脚上,洇出一片湿痕。

在河里放牛实在是最惬意的事。放学回到家,吃了奶奶早已做好的饭菜,院子里的伙伴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牛往河里赶。我骑在大水牛背上,手里握着一根竹条,缓缓地抽打着牛背,慢悠悠地朝河边走去。

到了河滩上,大水牛突然兴奋,猛地扬起四蹄,把我从牛背上簸起,又重重地摔在河滩厚厚的砂堆上,我赶紧尴尬地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沙砾,继续追赶着牛群前行。到了大水塘,大水牛迫不及待地冲进水里,只露出两个犄角和脊背。

这时候,是放牛最为畅快的时候。男孩们脱光身上的衣服,从一丈多高的岩石纵身跃入水中,溅起一朵水花,待水花消散,人已沉入水底,从不远处冒出湿漉漉的脑袋,一只手使劲在脸上一抹,望向跳水的地方,心里估量着跳入水中的距离。

我们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泳、嬉戏,享受着夏日的清凉与快乐。有的潜水捉鱼,有的比赛游泳,有的潜入水底,用手摸索着河床上的鹅卵石,寻找着那些形状奇特、色彩斑斓的宝贝;有的则在水面上漂浮着,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的轻柔,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女孩们则害羞地站在岸边,看着男孩们尽情玩耍,偶尔也会被他们的快乐所感染,小心翼翼地走进水中,感受那份清凉。

这一刻,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被河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纯真的笑容和无尽的欢乐。

爷爷不许我总把牛往河里赶,他笑着说道:“都到河里去,啃石头哟?”爷爷是心疼他的那头牛吃不好,它可是家里耕地的主要力量。所以,不管家里的活儿多忙,他都要抽出时间寻到山上野草繁茂的地方,割些新鲜的野草回来喂。

河里的牛群正在河里泡着澡,伙伴们便捡起小石子朝着牛群扔去,赶它们起来去吃草,不能让牛儿饿着肚子。小伙伴们则到河边的山坡上去割草或者砍柴,那时的农村孩子可不能贪玩,总得想着为家里做点事儿。

爷爷挑着一担沉重的青草,脚步蹒跚地走到河边,缓缓地往地上一放,便坐在岸边那块被岁月侵蚀的大石头上,拿出随身携带,装着他亲手种植的旱烟烟袋,熟练地取出一些烟叶,小心翼翼地裹进那根用竹子做的竹烟杆中。打燃火镰,火星四溅,伴随着“嗞嗞”的声响,旱烟被缓缓地点燃。爷爷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烟雾朦胧中的脸庞显得格外沧桑。

傍晚,夕阳下的河水,金晃晃的。奶奶在皂角树下喊:“回来吃饭咯!”爷爷磕了磕烟杆,双手担起那挑青草稳稳地放在肩上,有节奏的迈着步子,我牵着老水牛跟在后面,牛蹄踩在鹅卵石上“哒哒”响。

今年回到村子,我来到那熟悉的河边。青石静静地伫立着,大坝外细流涓涓,下游却已然干涸,只剩下鹅卵石。水碾坊被烧毁,一片荒芜,我满心都是失落。爷爷奶奶去世了,婶子大娘们有的搬离,有的离世,院子里只有几位老人还坚守着,没了儿时的喧闹和欢笑,格外寂静。

站在皂角树下,望着干涸的小河,曾经的滴水瀑布、水碾坊、石桥、皂角树,都成了回忆。望着眼前的一切,我感叹岁月如飞,美好不再,可对家乡的眷恋永远刻在心中。我知道,河水虽表面看不到了,仍在地下带着故事和记忆流向远方。无论走多远,想起这条河,就仿佛回到皂角树下,听见奶奶唤我回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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