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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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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圆觅乡愁

贡水河携着国庆与中秋的温情,静静淌过宣恩城,润泽了每条街巷。自从升级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这座山中小城不再平静,街道上车水马龙,河岸青石板上游人络绎不绝。

月圆之际,夜色渐沉,两岸灯火似繁星落入河心。从丹峰水上市集到文澜桥,身着土苗华服的使者手提竹篮,向游客赠送月饼和祝福。一声“中秋快乐”,指尖便传来芝麻饼的香甜。

墨龙桥变作露天舞台,提琴声轻奏《月光曲》,旗袍女子的裙摆翩然起舞。桥下乌篷船轻划桨叶,船头彩灯将粼粼水波染成暖金,乐音、舞姿与灯影于水中交融,绘就一幅流动的光影画卷。

兴隆街寨遇广场上,摆手舞欢腾跳跃;风雨桥上,灯笼映照着笑脸;各式民俗表演沿石板路铺展,空气中飘散着油炸粑粑与烤活鱼的诱人香气。

我不想挤进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想觅一处安静所在,去独自享受中秋月夜的清辉,与这满城烟火隔着一段温柔的距离。于是踩着微凉的晚风,登上了城郊的云起台。

一轮明月已悄然悬于墨蓝天幕,清辉如练,无声地倾泻下来。脚下的石阶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凉意,一阵微风,送来草木的清香,将山下的喧嚣远远隔开。此刻,天地间仿佛只余我与这轮亘古的玉盘,它静静悬照,不言不语,却以最澄澈的光华,涤净了心头的尘埃。

云起台建在城后的山顶,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灯火如星河倒悬,却又不被喧嚣沾染。月光如银纱般倾洒,将山顶的草木晕染成一片朦胧的霜色,石阶旁的古松在微风中低语,似在守护这份孤寂。凭栏远眺,整个宣恩城尽收眼底。贡水河宛如一条缀满碎钻的丝带,将小城一分为二,河边的景观灯次第亮起,与商铺的霓虹灯交织成一片璀璨。贡水河上的舞台上,中秋晚会的音乐还隐约传来,伴着阵阵欢笑声,可这喧嚣落在云起台,却似被滤过一般,只余下朦胧的暖意。

我忽然想起儿时在李家河镇高桥村的中秋,也是这样清亮的月亮,却有着不一样的光景。

云起月升,乡愁漫溢。宣恩的烟火很暖,可老家高桥的月亮,却永远是我心中最亮的那一轮。它照亮了我的童年,也映照着我往后的岁月,无论我走多远,只要想起那轮月亮,想起儿时的中秋,心中就会充满温暖与力量。

恍惚间,鼻尖竟飘来一缕熟悉的香气,不是城里月饼店的甜腻,而是儿时老家灶房里,野板栗炖鸡的醇厚。

儿时的高桥村,隐匿在群山褶皱之中,一条泥巴路蜿蜒绕过村子,秋收时节,路边的稻田尽染金黄,风一吹,稻穗如金色波浪般起伏,晃得人眼晕。中秋对我们而言,不是吃月饼的节日,而是跟着大人们“尝新”的日子——新收的稻谷碾成米,刚熏好的腊肉,还有山上刚熟的野板栗,凑在一起,便是最热闹的中秋宴。

我总记得中秋前几天,母亲就开始忙了。她会把新收割的稻谷挑去村里的碾米房,回来时背着半袋雪白的新米,进门就喊:“今晚煮新米饭,让娃们解解馋!”新米的香气与陈米截然不同,在铁锅里翻滚时,锅盖缝溢出的蒸汽都裹着蜜糖般的甜意,揭开锅盖的瞬间,蒸汽裹着米香扑面而来,米粒颗颗饱满,嚼在嘴里韧劲十足,不用就菜也能吃两大碗。灶房的房梁上,挂着几串腊肉,那是过年时杀的猪,用柏树枝熏了大半个月,油亮亮地垂在梁上。奶奶会割下一小块,切成薄片,与青椒同炒,腊肉的油渗入青椒里,咬一口,鲜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中秋当天,母亲会早起去镇上赶集。那时的板栗园集市,中秋前格外热闹,挑着担子的农户、推着小车的商贩挤在窄窄的街道上,吆喝着卖新鲜的蔬菜、活蹦乱跳的鸡鸭。母亲每次去,总会精心挑选二斤肥瘦相间的新鲜猪肉,说这样的肉炖出来才香,还会从鸡圈里拎出一只活蹦乱跳的鸡,用绳子捆住爪子,扑棱着翅膀挣扎,我总爱跟在后面,盯着鸡油亮的羽毛看。

最让我期待的,是去山上打野板栗。老家院后的山上,长着一片板栗林,中秋前后,板栗壳就会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褐色的板栗。爷爷会扛着竹竿去打板栗,我提着竹篮跟在后面,刚到板栗林,就听见“噼啪”声,带刺的板栗壳从树上掉下来,砸在厚厚的落叶上。我蹲在地上专注地捡着,冷不丁被刺壳扎到手指,疼得直吸冷气,祖父见状笑着帮我剥,他俯下身,先用脚将刺壳轻轻踩碎,再灵巧地用手指抠出板栗,轻轻放进我的竹篮。有时候运气好,能捡到满满一篮,回家的路上,我会偷偷剥一颗生板栗吃,清甜中裹着一丝涩意,却觉得比任何零食都更诱人。

到了傍晚,奶奶就会把板栗洗干净,和剁好的鸡肉一起放进铁锅里炖。铁锅架在土灶上,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汤汁缓缓翻滚,野板栗的清甜与鸡肉的醇厚交融,渐渐渗出香气,顺着木窗缝飘到院子里,引得邻居家的小孩跑过来看。奶奶总会笑着喊他们:“等会儿炖好了,过来尝一碗!”

中秋的月亮升起来时,院子里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母亲将晒好的稻谷堆成两座金黄的小山,用塑料布严严实实地裹住,随后搬出家里的小方桌,摆上刚炒好的花生、煮得软糯的南瓜,还有白天捡的野板栗。没有月饼,可桌子上的东西却堆得满满当当,妹妹和弟弟早已搬着小板凳坐在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炖鸡,时不时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

那时的月亮,似乎比现在的更圆、更亮,仿佛能照亮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它慢慢爬到院子上空,把银辉洒在稻谷堆上,洒在我们的小方桌上,连院子里的老柚子树都披上了银纱般的月光。爷爷会坐在竹椅上抽着自制的旱烟,手里摇着蒲扇,给我们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说月亮里有广寒宫,有玉兔,还有砍桂树的吴刚。奶奶则坐在我们身边,纺着她永远纺不完的线,轻声说道:“你们看这月亮,不管在哪儿看,都是一样圆的。以后你们长大了去外面,看见月亮,就像看见家里一样。”

我那时不懂什么是“外面”,只觉得月亮真好看,炒花生真香,炖鸡的味道真让人难忘。直到后来,我离开老家,去城里读书、工作。第一次在城里过中秋时,同学递给我一块月饼,莲蓉馅的,包装精致漂亮。可我咬了一口,却觉得甜得发腻,心里空落落的,总想起儿时院子里的野板栗,想起奶奶炖鸡的香气,想起爷爷讲的嫦娥故事。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的这句诗,以前在课本里读的时候,只觉得顺口,可在城里的某个中秋夜,我站在阳台上看月亮,忽然就懂了诗里的滋味。那滋味,是对儿时纯真欢愉的深切眷恋,是对老家亲人音容笑貌的绵绵思念,是无论行至何方都难以割舍的悠悠乡愁。

风从云起台的另一侧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当城市的夜幕缓缓垂落,无人机表演悄然拉开序幕,夜空中骤然绽放出无数璀璨光点,宛如银河倾泻,繁星点点,交织成一幅流动的画卷。这些光点巧妙地编织出一轮巨大的圆月,圆月皎洁似银盘,洒下柔和而清冽的光辉,随后,一只活泼的玉兔形象显现,玉兔轻巧地闪动着,仿佛在月宫嬉戏。灯光闪烁变幻间,还映出嫦娥仙子的飘飞幻影,她衣袂翻飞,长发随风轻舞,宛若云端仙子,翩翩起舞,为这静谧夜晚增添了一抹梦幻般的诗意。

放飞的八千余只气球悠悠升空,于皎洁月光下晕染出一片绚烂多彩的云霞,每一只都轻盈似童年纸鸢,随风摇曳,翩然飘向那深邃的天际。

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寻着它们,心绪如潮水般涌向远方那片熟悉的田野和亲人温暖的笑容。我静静凝望着这高科技的盛宴,却觉得那绚烂的光影太过虚幻,远不及儿时老家中秋夜那质朴的温情,那时,爷爷用竹篾扎了个简陋的灯笼,奶奶在灶台边炖着鸡,我们围坐在院中,嚼着野板栗,听爷爷讲神话故事,月光倾洒在泥地上,暖意悄然沁入心底。

此刻的风裹挟着凉意,卷起城市霓虹的余韵,却吹不散我心中那缕绵长的思念,仿佛故乡的炊烟从未消散,只在每个中秋夜愈发清晰。可我却觉得,再美的烟火,也比不上儿时老家院子里的那轮明月。

忽然想起王建的诗:“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原来这秋思,早就落在了每个游子的心里,落在了那碗野板栗炖鸡里,落在了老家院子里的稻谷堆上。

下山时,城里的喧闹声又渐渐清晰起来。路边的月饼店还亮着灯,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月饼,可我却不想买了。我知道,我心里最珍贵的‘中秋味道’,不在这精致的月饼里,而在高桥村的那份记忆里,在新米饭的香甜里,在腊肉的咸香里,在野板栗炖鸡的醇厚里,在家人的笑容里。

奶奶常说,月是故乡明。明年中秋,我想回老家高桥看看,沿着那条蜿蜒的山路,嗅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想去山上打板栗,想再吃一碗板栗鸡,想再坐在院子里,看看那轮又圆又亮的月亮。就像奶奶说的,无论走多远,望见月亮,便如望见家里一般。而我知道,只要心里装着那份记忆,装着对家人的牵挂,无论在哪里,中秋的月亮,都会一样圆、一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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