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母亲打电话告诉我家里的柿子熟了,让我周末回家摘柿子,放下电话,脑海中关于老家院子里柿子树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柿子树在老屋的院角,相传是爷爷和奶奶结婚时,奶奶亲手种下的,距今差不多该有九十年了吧。树皮早就皲裂如老人手背的纹路,深褐色的枝干斜斜撑开,像一把破旧的伞,轻轻罩住小半个院子。打我记事起,它就站在那里,春抽新芽,夏遮浓荫,到了秋冬,便成了院里最惹眼的景致。
柿子还是青色的时候,母亲总是让父亲去摘下一些,用阴阳水(开水和冷水对半掺兑)放在坛子里泡着。两三日后便可食用,掀开坛盖,那清香便直往鼻孔里钻,取出一个,咬上一口,脆生生、甜丝丝的,是比苹果还好吃的,应该是我小时候吃过最好吃的味道了。
霜降过后,柿子就该红了。起初是浅黄,像缀在枝头的小灯笼,风一吹就轻轻晃;等秋阳再晒上几日,便慢慢染上橘红,最后红得透亮,像被谁在顶端点了簇火。每逢这时,父亲便会搬来竹梯,登上树去摘柿子,我们几个孩子便仰着脖子在树下等,看他伸手摘下最红的那几个,用粗布擦去上面的白霜,递到我们手里。柿子皮薄得能看见里面的果肉,我们将父亲摘下的柿子,插上准备好的芝麻杆,放在铺着稻草的纸盒里捂着,在晴好的午后,还会拿出来晒晒太阳。就这样,大约一周后,捂着的柿子开始变软,挑一个最软的,剥开皮,咬一口,甜汁顺着指缝往下淌,连指尖都沾着蜜似的香。
冬天的柿子树也是热闹的,父亲总是会留下一些柿子在枝头,那些留下的柿子便成了过冬的风景。树叶落尽后,光秃秃的枝桠上,只剩一个个红柿子悬着,像挂了满树的小灯笼,在冷风中亮着暖融融的光。常有麻雀飞来,落在枝头啄食,啄得果肉碎屑往下掉,我便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看它们啄几口就抬头望一望,扑棱着翅膀换个柿子,动静不大,却把冬日的寂静衬得更软了。
后来我离开老家到外地工作,每年秋冬,总想起那棵柿子树。柿子红时,父亲和母亲总会摘些装在竹篮里,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等我回去吃;若是等不及,就晒成柿饼,裹上一层白霜,藏在瓷罐里。去年回去,刚进院门就看见它——枝干还是老样子,枝头依旧挂着红柿子,只是父亲和母亲年事已高,再也不能上树摘柿子了。
趁着周末,我回到了老家,站在院门外,看着在秋风中显得有点萧瑟的柿子树,倒觉得它不只是一棵树。它站在老屋院角,守着岁岁年年的秋冬,把甜留在枝头,把回忆藏在树影里。哪怕我走得再远,想起那满树的红柿子,就像想起老家的暖,想起那些慢下来的时光,总觉得心里软软的,亮堂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