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的味道有点甜
想起小时候过年那些事儿，那是真正的快乐！那时每家孩子都多，也都很穷，但穷有穷的快乐。每到放寒假，我们就不停地问母亲：“怎么还不到过年？”其实那时小，对日子和时间根本没啥概念，只知道到三十那天才叫过年。印象中只有到过年才有肉吃，才有鱼吃，才有苹果吃，才有那奢侈的零食吃。而现在满大街，满世界都是“赵一鸣零食”，还有其他品牌零食，而且品种繁多，有些我们小时候听都没听过，看也没看过的零食……现在想起来小时候过年情景还是历历在目，久久难忘。我们桐城佬过年是从腊月二十四小年开始。那时物资匮乏，只有到过年才可能做上一套新衣服，到过年我们小伙伴才可相邀一起放鞭炮。如今生活条件好，几乎是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感觉天天就跟过年似的。
剃年头
那时每家每户特别尊重手艺人，例如木匠，剃头匠，砖匠，裁缝等。记得那时的江中村到了年底就开始热闹起来，每个人都希望以新的面孔迎接新年，因此剃年头是必不可少的项目。一大家子，与剃头师傅约定好日子，剃头匠准时赶到，先从家中长辈开始，再顺次到父母，再到小孩。江中村的两个剃头匠，一个姓钱，手艺可以；一个姓苏，腿脚不好，拄一根拐，干不了体力活，只好学了理发手艺。给我们家包年的是手艺较好的钱师傅，那时也没讲究，将头发剪短就行。因此钱师傅到了过年就忙碌起来，有时忙得连回家吃饭的功夫也没有，只好在雇主家蹭些饭吃。但那时每家困难，吃饭也就那么点指标，都不想留师傅吃饭。那时我爹爹（桐城佬叫爷爷的称呼）与钱师傅关系不错，加上我母亲也十分厚道，因此他常在我家吃顿饭。记得有一次过年剃年头，快到十一点时，钱师傅还在帮爹爹打理，修面，精剪，修胡子。因为关系好，钱师傅也是拿出了“十八般武艺”，爹爹对这种服务很满意。正好逢孙子回来，爹爹吩咐道：“小飞，一会让钱叔叔给你剃个年头。”弟弟那年也就七岁左右，他看了看钱师傳，斜眼说：“我不剃，你又想在我家吃饭。”弄得钱师傅满脸通红，而爹爹气得蹦起，顺手拿了根棍子追弟弟：“小’水胖子’，没家教，叫你乱说话。”钱师傅一把抓住我爹爹，因为我爹爹还戴着围兜。钱师傅说：“小孩子，童言无忌。”而弟弟则飞奔而逃，影子也没了。钱师傅急急忙忙帮爹爹打理完，老爹爹还强留他吃饭，钱师傅说还有下家等他，灰溜溜拿着剃头箱子跑了。 每年过年，母亲都会为我们兄妹做一身新衣裳，预示新年的开始。弟弟那时很顽皮，而且玩性大。每年我与妹妹的新衣服穿大半年还和新的一样，而他的新衣服能保证穿到初二那天不破损就是很幸运了。从大年初一开始，弟弟带着小伙伴去翻人家放过的鞭炮堆，翻找没有炸的鞭炮，然后装在新衣服兜里，再点上一根香，到处去放爆竹玩。炸得鸡飞狗跳，炸得三岁小孩哇哇大哭，炸得老爷爷、老奶奶心惊肉跳。而他穿的新衣服也早已变了颜色，不是被香火烫了个洞，就是被爆竹炸破了裤脚，母亲为此很头痛。记得有一年过年，弟弟穿上了一套全村独一无二的新衣服。这套衣服是母亲用帆布特意为他定做了一套，为做这套衣服，听说村里唐裁缝打断了五根缝纫机针。这套衣服弟弟穿上显得很酷，而且再也不怕磨破了。很难得，弟弟这套衣不但成为全村的特别，而是为江中村各个家庭提供了制衣方案。多年后，才知这衣服就如同现在的牛仔服（当时发明牛仔服的美国淘金者，也是为了防破损，牛仔服流行中国则是90年代的事），没想到母亲那时就有如此智慧。弟弟的浅些带竖条帆布衣果然穿了一年多，而用剩下布料做的一个帆布书包，一直伴弟弟到了初中。那套帆布衣如今也不知丢在老房子什么地方，很难忘的一套特色新衣服。 每年冬天，我们特别盼望着寒假。放了假之后除了应付寒假作业外，其余时间就是到江边渡口守候或到江边小树林中去玩耍。每年到了腊月，农村里办喜事的人家特别多。而我们村娶媳妇或嫁姑娘有一个必经之处——江边渡口。腊月，这小渡口就成为弟弟的“伏击场”，弟弟也变成了“指挥官”。当然，首先得摸准“情报”，但有时候这锣鼓喧天的声音就是命令，小伙伴们一起埋伏在江岸边，居高临下（江水到了冬天退到江岸几十米处，落差有十五米左右）。只要看到披着红盖头的新娘走下船，就开始投入战斗，弟弟那时是孩子王，一声令下，那土疙瘩如同从天而降的炮弹，飞向迎亲队伍……这土疙瘩冬天很硬，落到身上也不好受，有时砸得新娘哭稀稀，而她的丈夫为保护新娘则用身体护住，丈夫的身体成了挡箭牌，可那身西服则变了颜色。每每到此时，管事的媒公媒婆则大喊：“快撒喜糖纸！”看到这些战利品，小伙伴都失去了战斗力，一个个都经不住糖衣炮弹的诱惑。弟弟第一个冲下江堤，接着十几个孩子一起冲江岸，变身成拣食的猴子。如果发现战利品不够多，每人拿到手只有几颗喜糖或几粒花生，弟弟会指挥发起第二轮攻击；有时东家带的喜礼不够，管事的就出来和弟弟“谈判”，承诺到家一定会给更多喜糖，于是小伙伴就像迎亲人家请来的伴童，一路上随着锣鼓蹦蹦跳跳，簇拥着追到办喜事人家。新娘进洞房，十几个孩子也冲进去，管事的开始给孩子们发喜糖，有些家境好的人家会发每人一个红鸡蛋或红苹果……弟弟每次经过“战斗”回来，四个口袋都装得鼓鼓囊囊的。他如同获胜将军一样，两个妹妹围在他屁股后面要这要那，他倒也慷慨，自己留一口袋，其余全分给两妹妹。而我这个大哥则对他有些不屑，看着他脏兮兮的衣服，狠狠地对他说：“等妈回来有你好看？”他马上从口袋里拿出唯一红鸡蛋捧上，并且嬉皮笑脸地说：“我让两个妹妹帮我用湿毛巾擦擦。”我也就不再坚持告状，默许了他的请求。 过年，让孩子们最大的期望就是父母三十那晚发的压岁钱。我小时候的压岁钱是五元到十元不等。如果母亲觉得今年棉花收成好，我们压岁钱可能是十元，如果收成不好就是五元。吃过年夜饭，爹爹的脸也红了，伯伯（桐城佬称父亲的叫法）也喝了不少，此时母亲将年夜饭的余菜全放进厨房橱柜内，然后才去房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先拿给老爹爹一份，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随后就给我们兄妹四人每人一份。领到红包的弟弟则兴奋大喊：“我有钱啦！我有钱啦！”在小小精致红包之中，有十张一元拖拉机手。这是很大一个红包了，而两个妹妹拿到红包则心满意足放在新衣服里衬口袋中，俩人恨不得抱着红包睡一晚，初一早上两小妹就会转手将钱直接交由母亲保管。而弟弟则以为自己是“大富翁”了，到处显摆。 记得有一年三十晚上发了红包。由于下雨不能出门玩，我与弟弟二人在家玩扑克十点半（谁点数大谁赢钱）。两个妹妹是舍不得拿红包来赌的。我和弟弟以一次1角钱进行扑克游戏。开始弟弟赢了五角，高兴得不行，后来他手气不行，接连被我赢了4张一元，他手里仅剩下一张一元钱，眼看着四元进了我口袋，崩溃大哭起来：“哥哥还我！哥哥还我！”我也是见钱眼开，哪里肯给，在房间打起来，两妹妹飞奔出房间去告诉母亲。当母亲凶巴巴出现在我俩面前时，弟弟的手正抓住我装钱的口袋……按照桐城佬习惯，过年是不能打孩子的，过年打孩子这孩子天天要挨打。因此母亲只是好言相劝，对我说：“你是怎么当哥哥的，小飞的钱你给他。”我嘟囔道：“我赢的！”弟弟则喊：“你作弊！”在母亲的调停下，我将赢的四元还给弟弟，弟弟破涕为笑：“好哥哥！”而两个妹妹则对他做鬼脸：“羞不羞？”他抹了把泪就去追两个妹妹…… 每年三十，年夜饭是重头戏。记得母亲那天会起得很早，备好笼蒸，因为这先做好的菜要放进蒸笼中一起热着，然后再一起上桌。我记得那时每年年夜饭母亲都会准备八大碗。首先一道菜是鱼，意喻为年年有余，鱼烧好之后放在外面，冻上也没关系，鱼可以吃鱼冻；接着一道菜是鸡。这鸡要有讲究，必须是公鸡。鸡杀好后，除毛，洗净，剁成块，但鸡头是完整的，然后两只鸡腿也是完整的，放锅内烧得半生不熟，然后将鸡摆在大碗之中，鸡块在下面，鸡头立在鸡肉块上，两只鸡腿完整的翘在鸡头两边，乍一看认为就是一只整鸡（其实这鸡过年三十晚上我们根本不动筷子，只是个摆碗而已）。另外还有一个用途，过年用来招待贵客；然后是用油炸萝卜米粉圆子，将白萝卜、红萝卜剁碎，加上面粉，再加上些小猪肉丁，用热油炸熟，脆爽鲜香；第四道菜是红烧肉；第五道是生腐糖烧肉：这道菜中加入了冰糖，肉烧出来红而鲜亮，而生腐则吸饱了肉油和糖汁，吃起来特别香甜；第六道菜是红薯粉烧肉，红薯粉被和成糊，放在锅中焙熟，再切成块与五花肉一起烧，既可以当饭吃，也可当菜，这是道硬菜；第七道菜：是忆苦菜。说是过好日子不能忘本。其实忆苦菜就是一盘荠荠菜；最后一个是热菜：火锅排骨炖豆腐。火锅内的豆腐是在县城工作的父亲三十前一天带回来的，放在竹篮子内挂在室外竹篙上，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夜，将豆腐内的水全部冻成冰，再将这硬邦邦豆腐掰扯成块，放在大锅中炖煮。豆腐块在大锅中吸收了肉汁，填满冻豆腐内所有孔洞，这豆腐吃起来比一般豆腐更加美味。因为是个火锅，中间可以随时添加食材，如加菠菜、加黄芽白，加大白菜，加新鲜香菇等。 母亲在忙，我们四个兄妹也没闲着，烧火的，搬柴火的，烧水的，洗菜的，擦桌子的，忙得不亦乐乎。而弟弟不时伸手拿个萝卜丸塞进嘴里；有时又会拿筷子捡块红烧肉尝尝；有时母亲也会让我们一起试下菜的咸淡…… 等到夜幕降临，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我们家的年饭八大碗也上桌了，大家坐在一起举杯欢庆，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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