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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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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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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记忆:散文诗二首

题记:

老家的空巢终于被推土机一一摧毁了,原来留下的残垣断壁,都被整成一块块方格田,没留下一点痕迹。以前的那些最熟悉不过的竹林,池塘,塘埂上的灌木丛,水边的芦苇,茂密的果园,丰富的菜畦以及村尾的老井都已相继消逝。不必说饲养的猪羊牛群,也不必说鸡犬鹅鸭的相欢,更不必说檐头的燕雀嬉戏,如今都已成了记忆中美好的画卷。

      消逝的村落

最后一口水缸在月光里结痂。

巴根草爬满窗棂时,爷爷的烟斗正从门缝渗出絮状的叹息。石滚长出老年斑,碾碎的麦粒在风里发酵成淡白色的雾,飘向山脊线外那些被挖土机咬碎的黄昏。

塌陷的房梁拱起脊骨,像一头侧卧的老兽。

藤蔓从灶膛钻出,沿着断墙攀援成绿色的火焰,把褪色的春联舔成灰烬。井台边,吊桶的绳索早已溃烂成泥,古井的瞳孔浑浊,倒映出三十年前打水的姑娘,她辫梢的蝴蝶结坠入井底,至今仍在草丛深处颤动。

村口老柳掏空腹腔,年轮裂成蛛网。有人曾将婴孩的脐带埋入树根,如今那些纤维状的记忆正沿着地脉蔓延,在混凝土裂缝中开出细碎的蒲公英。

风掠过空酒坛时,会撞见旧日晒谷场上的梆子声,一声声钉进褪色的夯土墙。

石子路蜷缩成蛇蜕。雨落下来,每道裂缝都在吞吐潮湿的谶语。

晾衣绳悬在虚空中摇晃,蓝布衫被时间蛀成镂空的茧,裹着半截未唱完的童谣。当暮色漫过断垣,坍塌的谷仓里浮起成群的流萤,像是所有走失的灯火,正在举行一场寂静的招魂。

黎明前,最后一块土坯墙轰然倾颓。

碎砖缝里钻出野葛,根系正默默搬运陶罐里的陈年雨水。而山那边的小镇依然在生长,霓虹的毛细血管不断分岔,将星群烫出焦黑的孔洞。只有樟树籽在柏油路的裂痕里悄然发芽,用绒毛般的根须,探触那些被水泥封存的,祖先指缝间漏下的星光。

新月初升时,有人听见断墙深处的灶王爷仍在咳嗽,咳出的火星点燃了整片荒草坡。而何首乌正在瓦砾堆里,用卷曲的嫩芽写一首关于重生的诗。

       清晨乡野

一阵随夜潜行的风,趔趔趄趄地摔碎在五彩的田禾。

镰刀还未苏醒,露水在山芋叶的伤口上凝结成莹珠。风是揉碎的,青墨的寂静沿着蜿蜒的塍脉游走。豆荚低头时,总让我想起某种古老而谦卑的姿势。

泥土裂开细小的唇纹,吮吸着昨夜残留的咸涩。蟋蟀在土层下翻身,惊起一串未命名的光。那些绿在茎管里涨潮,撑破节疤处的封印,漫过草埂时沾湿了布谷鸟的脚踝。

雾是透明的茧,缠住所有向上攀爬的呼吸。父亲的蓑衣掠过垄沟,褶皱里抖落出半截生锈的虫鸣。他的影子被野荆棘刺破,漏出几滴掺着艾草香气的黎明。

当第一缕炊烟割开天穹,所有生长都成为倒流的河。我的指纹在玉米林深处重叠,结成锄头上褪色的云雷纹。

这时,母亲熟透的呼唤声飞落山岗,那处耕种的鞭梢炸开满坡映山红。

乡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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