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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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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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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计划+《一朵云的飘荡和沉没》+江海

日光缓缓地从山的那头升起,落在溪边的水里,泛出带着金边的涟漪。近处的溪水像妈妈最爱戴的翡翠镯子,是发黑的深绿。

好像又看到妈妈冲我笑了,陈云已经很久没有想到妈妈了。

她把手放进去溪水中,再拿出来时竟染成了红色,像粉嫩的鲜血。平日洗衣时便总觉着自己的血液似乎流在皮肤表面,像在那个屋子里时一样刺眼。

陈云平时就蹲在这样的溪边洗着衣裳。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很久了。但此时她带着一桶衣裳蹲在溪边,只是凝视着溪水,又转过头回望着小路尽头的小屋——里面有她正熟睡着的孩子。

孩子,我不会爱你,可我也不该恨你。

我多么庆幸你是个男孩。这样,我走后,你应当不会过得太辛苦。身为男孩的你多幸运,不会像那鲜活的向日葵似的姑娘,被以爱之名永远困在村子的囚笼中,永远不得盛放的自由。孩子,我希望你能快乐地走出去看看这世界,就当带上我们的眼睛。

陈云在心里默念着,像是在做一场郑重的告别。

陈云独自往前走着,她的目的地是村子的一处水潭。

如果能给自己的人生写一部传记,那我会在序言写上“我的人生像裂谷,一头是没来到安村前的日子,另一头是来到安村的日子”。陈云心底升腾起一阵无名的悲哀,像炊烟似的单薄却悠悠。

云倒映在水面上,她伸出手触摸着,终于可以企及。云被她的手揉碎在水里,像在水潭里化开的牛奶。

妈妈,我没能像云一样走得高,走得远,但至少最后我像云一样倒在水里。我终于自由了!

陈云一点点地向水潭中央走去,又在心底向远方的妈妈低语。

陈云倒下去,她倒在云里,和云一起被水潭包裹住,然后沉下去。水拥抱着她,像母亲临别时轻抚过头顶的手。

突然,她用尽全力对抗着在她嘴边飘荡的水。水从她打开的口腔里涌入,但她的嘴一直在无声呼喊着什么。也许只有这片寂静的大海知道,她在说着“此身归我有。”

终于,她张开双臂,身体一点点地在下沉,像断了线的珍珠在亲吻水潭。

在闭眼的一瞬间,陈云好像回到了那个长满芦苇的家乡。她又看到了属于她自己的清风明月。

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

芦苇漫山遍野地铺了一地,米黄色与周围杂草丛生的老绿交相映衬着,远远望去,像父亲常穿的短衣与下裤。

也许是天下的雨给这些草洗得生生褪了色吧。走在园子里的陈云嘴里还叼着顺手摘下的类似四叶草的植物砸吧砸吧地嚼着,品出些酸里的甜味来。也许是她天马行空的想法惹来老天爷大怒,雨点示威一般劈里啪啦地砸下,像她家里唯一的电动车发出的铃声。

陈云随意在树下穿行而过,抄着小路迈步往家的方向走着。她也不慌乱,颇有点她偶像苏东坡“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洒脱味道。不过她不是吟诗而是哼着歌谣,歌名就叫《苏东坡》。

这会陈云刚上初一,正是念书的好年纪。黄叶村对于教育好像愈来愈重视了,近些年还设了好些教育基金。陈云最近老听她妈和她爸念叨这事,说要是云云啊能考上一本学校就好喽,家里就终于出一个大学生啦。不过,对于陈云来说,这事还远着,甚至没有她读苏东坡的诗来得重要。

陈云最近发现她村子的名字在苏子的诗中出现了——“扁舟棹归何处?家在江南黄叶村。”虽然她的村子不在江南,但不枉她为这种巧合欢喜。就当是苏子为我村子的秋景赋诗,岂不美哉?陈云叼着四叶草一边去山坡上巡视她的芦苇一边快活地想着。

她的童年和少年时光都在这黄叶村里度过。从小学校园里一树一树火红的木棉花走到初中校园里遮天蔽日的青芒。村里的草木和她一起生长着。她汲取着知识,再做点手工活,日子就这样一点点走着。

她就像园子外墙上攀爬着的野牵牛,只要有个支点就能枝繁叶茂。陈云靠着自己的摸索,如愿考上了市里的高中,像年年复年年疯长着的芦苇终于慢慢地爬满了小山坡。

她考上了市二中,算是村里考得不错的孩子。她考上高中这年,家里给她买了个手机,不算太贵,是国产的红米。村里政府出资新修了柏油路,她坐着手工活叔叔家买的新车,和着三两好友给点车钱就这样来到了市里上学。

陈云每个月回趟家,每次回去总路过漫山遍野的芦苇。他们在风里摇曳着,又排成整齐的队列迎接她的回归。谁也不知道,她拥有着一整片的芦苇军队,她可以指挥着他们去往各地,像历史上学过的开疆拓土的帝王。

高中的学习对于陈云来讲不是苦行僧似的苦闷,她享受听讲做题和讨论总结。不同于那些青春影片,她珍藏的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小片段。

陈云喜欢和同桌蹲在走廊的一角。手里拿着自己绘制的思维导图,脚边摊开几本政治课本。她们望着彼此的双眼,在手舞足蹈中梳理着体系。待到两个人都想不起的时刻,再相视一笑,低头翻找着课本,然后抓过一旁的水性笔记在图上。

陈云和好友奔跑在操场上。风从她们身边呼啸着路过,掀起两人的刘海一角,但数学题解不开的烦恼也被风一起带跑。待回归课室,又是重整旗鼓继续向着数学题进军的好汉一条。

夜修课间,陈云在走廊上和好友谈天说地,只依稀记得聊到苏子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潇洒和“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超脱,讲他的无奈和不可得,也讲自己梦想如何……陈云记得自己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语文老师。

梦想总有来处,大抵是因为陈云从小接触最多的群体便是老师。在大多数村里人看来,老师是个既体面又舒服的活。陈云的父母便在这大多数人之中。不过陈云想当语文老师的原因却不主要是这些,她是打心眼里爱读诗爱读书,所以也想让他人爱上读语文。

陈云的梦想总算是要落到实处了。她考上了省师范学校。

她永远记得录取结果出来当天,妈妈激动地抱着她,对她说:“我们家云云一定会飘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去。”

唤起一天明月

陈云向着父母挥手作别。在车上看着小山坡疾驰着,路过的芦苇挤挤挨挨成一片移动的米黄色。陈云在心里向着她的芦苇军队道别。她要踏上一个人的旅程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大学里,陈云认真上着她的专业课。她最爱上杜老师的古代文学课。在这里,她可以和老师一同分享诗词见解,听老师用着通俗易懂的文字讲述文言故事。

陈云还在期待着老师讲述她最爱的词人苏东坡的时刻。那大概会是一种由心底生发出的快乐,她能想到的最恰当的比喻大概就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她可以在老师的话语里再走过东坡的一生,与老师共同学习苏子的诗。苏东坡便是她们的佳乐。

课后,在图书馆里翻阅着各类书籍。她最爱读儿童文学读物和教育作品,她希望未来能够和孩子们交流文学,做一朵云去推动另一朵云。

她想和孩子们一起去哈利波特的世界里为少年人的友谊和勇气做赞颂的歌,看前辈们用有声的、无声的爱为少年人铺出成长道路;她想和孩子们一起去看看老班长的金鱼钩,一起为困境之下无私的爱动容;她想和孩子们一起去鲁镇上观看祥林嫂的悲惨一生,让封建社会的黑暗剥削和封建妇女的悲惨命运为现世的我们敲响警钟;她想和孩子们分享唐诗宋词里的悲欢离合和世界远大,一起去感受漫步烟雨之中竹杖芒鞋蓑衣平生的洒脱超然,一起去体悟月色如霜一夜无眠的无言思念。

她想在孩子们的世界里种下语文的种子,然后热爱生根发芽。让文学成为孩子们的快乐源泉是她的梦想。陈云在书本里飞扬,在思想中搭建理想的殿堂。

陈云在大二下学期顺利通过了普通话考试和教师资格证考试,又向着她的梦想迈进了一步。

像家乡的芦苇一样,她一点点地生长着,向着山坡的顶端出发。可突如其来的暴雨倾泻而下,她坠落下来,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沉没。

陈云在大三时提前几日返校,在出高铁站后,等待公交车时遇到了一个半佝偻着背、弯着腰的老奶奶。老奶奶一边走着,一边向旁边的人询问能否去对面的包子店买两个包子给她,她已经饿了好多天了。陈云听到这些,再看着老奶奶身上红绿相间的毛衣,像极了家里奶奶爱穿的衣服。只是这位老奶奶的衣服似乎蹭破了些,带着洞,还有刮蹭勾出的线。陈云还是心一软,她冲这个奶奶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就一起往对面走着。

她还记得这位奶奶不断说着:“好闺女,好闺女。”

善意为恶意做了刀,不知恶意是否也会祷告。祷告自己的罪,向一朵好不容易飘荡起来的云忏悔。可该明白的,恶做得多了就带上了麻木的铠甲。坚不可摧的也是人心。这是最好的人间,也是最坏的人间。

寂寞沙洲冷

陈云睁眼的时候,四周还是漆黑的一片,仿佛要把她吞没。她挣动着,试图从绳索里逃脱。眼泪从眼眶滑落,又被蒙着她嘴的黑布条吸收,像宇宙的黑洞无情地吸纳着她的无助和迷惘。终于她努力平复气息,试图推测自己的处境。

她隐约听到女人低低的啜泣声,却不是她自己发出的。她试图和这个屋里其他的人对话。声音碰到绷紧的黑布只余呜呜声,和呼号着拍打窗棂的风声齐奏出生的悲歌。

亮光落下的时刻,她的眼睛剧烈地收缩着,像触碰到红烛后猛抽回的手。

“这里的人,你要买哪个,女的120,男的100。”

“张嫂,女的,我肯定是买女的,给我儿买个女人回去。”

“这个长得俏,就这个吧”

陈云终于适应光线,眼睛微睁着打量周围的环境,目光只触及绿色的绣着花的棉衣一角、烟的被燃起的一角蒸腾的雾缭绕,还有夹缝中窥见的绳索纹路斑驳。

她就在这三言两语里被卖掉了。

有人用麻布大力捂着她的口鼻,似乎带着点药粉味道。再次醒来时,陈云躺着的木板上盖着一件军大衣,身边躺了个男人。他们睡在了一处。陈云吓了一跳,可她又打心里清楚——自己大抵是被卖了,被卖给这个男人做老婆了。从她握住那老婆婆的手带着她去买包子那刻起,她就亲手把自己送进了深渊里。

那男人醒了,看着落泪的陈云竟然感到很诧异,他说:“你哭啥?”

陈云也想问,是啊,我哭什么呢?可除了哭,我还能干什么呢?

“你知道拐卖人口是犯法的吗?我叫陈云,家住广东普宁黄叶村,放我回去,不然我报警了。”借着透进屋里的日光,陈云冷冷地下了这勉强算是床的地方。她抹净脸上的泪痕,回过头质问男人并镇定自若地报上家庭信息。

男人似乎被陈云的气势震慑住,脸上的麻子一抖一抖地,好像他的心也在颤动一样。陈云无比希望,那是他良知的心在颤。

“吓唬谁呢?我买的你,你就是我儿子的了。”妇人火急火燎的一句话快过她的步伐到了陈云的耳朵里,像夏日里她最厌烦的雷声一样,刺耳却不由分说地侵扰着,带给她无从躲闪的凌乱。

男人扑过来无章法地捶打着,拳腿齐下,落在陈云身上,好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了。陈云起先还努力用手去格挡着,后来只是狼狈地蜷缩着。

“还挺烈你。”男人边打边说着。他的母亲就这样冷眼看着“让你说回去,回哪去。”

“我,我,我不回去了……”陈云终于是承受不住了,她求饶着。

“打不死的婆娘,晒不坏的茄秧。”男人笑着,脸上的麻子像蠕动的细小的虫子。无端地,陈云很想吐,可她只干呕几声,牵动着胃部的痛蔓延过心脏。

陈云知道,她回不去了。妇人衣裳上绣着的花永远镌刻其上,她也刻在这破旧的村里了。明明裹着冬衣,可她觉得好冷,一定是窗外的风呼号着盗走她的体温。

回首向来萧瑟处

男人就在这张破败的床板上强要了陈云。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手上的厚茧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爬过。她瑟缩着,可逃不脱。铁链的终端系在门边巨大的木板上。那是男人砍牲畜用的,上面还留着斑驳的洗不清的血色和污秽的黄色。男人张开的嘴里一口黄牙多像木板上的污秽颜色。

也许是靠得近,陈云觉得男人身上恶臭难忍。她又想吐了。陈云觉着自己好似在船上摇荡着的小舟,找不到落点抛锚,最后在大海里沉没。男人老旧的身体在她身上蠕动着,她感觉像有数不清的虫子在身上爬过,又撕咬着,要生吞下她的皮肉。

她就在这破旧的房间里,被上了一次次。她哭闹着,用头狠狠撞着床板,多希望能就这样死掉。她的灵魂和肉体似乎分离了。她已经快忘记自己的来处,忘记自己的名字。

那个在床板上头上沾着血,头发被强行拽着,身体扭曲着的是什么?

那个在被欺辱、被打骂,眼里却再流不出眼泪的是什么?

那条锁链拴着的尽头是什么?

窗子被用纸糊住了,只有午后才有点点日光得以冲破束缚,洒在陈云的眼里,也洒在她心里。陈云裹着军大衣,试图无视铁链的束缚,伸长了手去够那点日光。好像这样,她也可以重新在日光里一样。

后来,陈云知道,男人名叫刘海,妇人叫李丽华。

她不断示着弱,好像认命了一样。每一日,她就好像那案板上的牲畜,用躯体求饶着,渴望得到一点放生的希望。

她向着刘海露出笑来,一遍遍说着自己乐意做他的媳妇,主动迎合着他的动作。有时候,陈云会觉得自己很像明清小说里的风尘女。她们一样的可悲,但凡有点其他的机会,谁愿意做出卖身子的事。如今,她才是真切地明白了这个中道理。

“再等等,我娘说‘女人啊,生了孩子就好了,就不会跑了’等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我再放你出来。”刘海松了口,亲昵地碰了碰陈云的唇。陈云状似羞赧地偏过头,刘海便只吻上了陈云的脸颊。可陈云觉着似乎有一万只蚂蚁在她身上爬过,又痒又麻。

生孩子好啊,可是谁问问我啊。陈云可悲地想着。

终于她怀孕了。刘海和李丽华都很高兴。陈云身上的锁链终于解了,她可以略微自由地移动了。可她喉咙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她从那个暗无天日的杂物房里出来,可以在村子里走动,虽然李丽华和刘海总会跟着她。她和刘海就这样在一起了,没有婚礼,没有领证,但大家都说“陈云是刘海媳妇”。刘海这么说,李丽华这么说,陈云遇到的每个村里人也都这么说。说到最后,她自己都要信了。

似乎是认了命,陈云不再反抗,几乎是逆来顺受地干着农活,伺候着刘海一家。白日里,她晨起去到溪边洗衣。接着她再上田里和刘海一起去摘东京薯——这个作物的名字是刘海告诉她的。

东京薯挖出来时身上裹着厚厚的泥土,去掉这层土后,粗显洁白身躯。之所以说是粗显,是因为大部分东京薯身上最外层的衣服似乎已被泥土染黄,像秋日枯死的叶。只有一点点剥去这层外衣,最后方显清白。这便是陈云干的那部分农活。

她一层层地剥着东京薯,也一层层地裹上这个村子的衣服,成了那枯死的叶,也渐死了那飘荡的自由的云。

陈云还包着一日三餐,用刘海的话来说就是“女人就该干这些”。陈云起初是不干的,她说“我不会做饭。”这话倒也是实话,可刘海一下子就怒目圆睁着,抓过一旁的椅子就往陈云身上砸。

陈云来不及躲闪,只能用一手护头,一手护着肚子,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刘海平日里杀的牲畜好像没有分别。椅子腿落在手上,腿上,像刀劈头盖脸地落下,而她只能和牲畜一样呻吟,求饶着。

李丽华拦了一下劝道:“打几下可以了,别伤着孩子。”这场教训才宣告终结。

“婆娘不上桌,你不懂是吧。”陈云摆放好碗筷后顺势拉过凳子要落座,刘海突然一句暴喝。眼看刘海又要打她,陈云赶忙摆摆手,陪着笑道“我不知道,我这就下来。”

陈云和李丽华各坐在矮凳上,扒着碗里的饭菜。李丽华还白了她一眼,呵斥她不懂规矩。陈云突然觉得很悲哀,好像心里在为着谁哭泣一样。

山头斜照却相迎

陈云晨洗衣裳时发现村子中央搭着个台子,一问才知道村子大祭的日子到了。这天安村里的妇女都要去准备祭祀的食物。

她就是在那里遇见那个向日葵般的姑娘的,她带着安村暖暖的日光,还在期待飘荡的远航。

陈云熟练地炖着猪蹄子,沸腾的汤汁散着诱人的味道。男人们抬着纸塑的神围着台子绕圈,像原始部落的古怪仪式。女人们端着各类吃食摆了一圆桌,女孩们也穿行其中忙碌地摆放着碗筷。男孩们有的围着男人们转,跟着一起唱听不懂的歌,有的散落一旁玩闹着石子,互相追逐着,发出阵阵欢笑。

终于,仪式结束了,男人们围坐一桌一边品尝着饭菜,一边畅聊着。男孩们或安静或吵闹地吃着饭。女人和女孩们只得了一碗饭菜就蹲在地上大快朵颐。

陈云身边的就是苏喜——那个向日葵姑娘。她穿着蓝色的袄子和洗到快褪色的牛仔裤,一双眸子还亮亮地望着她道,“我叫苏喜,听说你是大学生,我没出过这里,好好奇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可以和我讲讲吗?”

陈云听到这,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她听到自己回答说“好。”眼泪伴着米饭,咸甜咸甜地像她最爱的海水的味道。她好像都快忘了自己来自哪里又学过了什么。她马上要毕业了,也许就会如愿成为一名语文老师。

陈云同苏喜讲着她的过往,又像翻开自己的日记本提醒自己走过的时光。

最后,她同苏喜讲,自己是被卖过来的,她要逃。

苏喜抚摸着她的手,像是幼时的老木棉树在给她倚靠。这个姑娘的手上结了厚厚的茧,触摸时的触感像木棉树身上爬满纹路的粗糙外皮。

这个姑娘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好,陈云却觉着这辈子再没有比这更重的话了。她哽咽着狂点着头,握紧的手直到宴席散了才分开。

后来,她们总是在见面时相识一笑,在东京薯的田间地头里,在四季桂飘洒下的絮里,在汩汩流淌着的溪水的岸边。只有在陈云单独一人时,苏喜才会大着胆子跑过来悄悄和陈云说话。

苏喜会向陈云分享着村子的信息,陈云给她讲着大学里的趣事和诗。四季桂的絮轻轻柔柔地洒下,守护着姑娘们的飘荡的美梦。有的絮被风卷着飞起来,向着云的方向。有的姑娘在这里跟着一起飞翔。

陈云问苏喜为什么要帮她时,苏喜的回答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子,不大却激起层层涟漪的漩涡。

她说:“因为我妈妈也是被拐来的,我爸以为我不知道,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总骗我说我妈疯了。”苏喜说这话时却是笑着的,只是嘴角向下,眼里不可避免地带着哀伤的神色,像陈云在校园里见过的守着母猫尸体的幼崽。

四季桂的絮淋了她们一身,可已经没有人在乎这。陈云拥抱着苏喜,她的手落在苏喜的背上像母亲哄着睡不着的孩子似地一下下轻抚着。

许是近来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让刘海他们逐渐放松了对她的看管。借着晨起洗衣的机会,苏喜拉着她就往山下跑。她们沿着蜿蜒的山路一直跑着,像在飞舞的蝶。

“我还是第一次跑出来呢,不过我听我哥去赶集说的是山脚下的村子有个汽车站,可以搭车去镇上,去了镇上就好了。”按着苏喜说的,陈云才下定决心拼着跑到山下。她们选在晨雾弥漫的时刻,希冀躲开村里人的追问。

日光一点点地从山脚下向山顶爬,她们追赶着光的方向,向着光出发。

一朵云被丛林绑架,又和着向日葵一起向着太阳进发。她们一起倒在光影里,这算不算和太阳相拥。陈云突然浪漫地想。

她们绕啊绕啊,终于跑出来这个村子。苏喜在村口拉住陈云的手,“我就不走啦,你千万小心,一定要逃出去。”陈云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应了声好,就松开苏喜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跑着。

陈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萦绕着呐喊着“跑,跑出去”。

在看不到尽头的奔跑中,她突然被几个男人拉住了手。陈云挣不脱,只能强装镇定地扯谎,说自己是要去找去镇上赶集的丈夫。

那几个农民打扮的人怀疑地看着她的脸,然后张开嘴笑了笑。陈云也紧张着笑起来,“几位大哥,让我下山去吧”。回答她的是不由分说的捆绑的绳子。

她像牲畜一样被他们举起了,听着他们宣告着审判。“当我们不知道你是安村刘海家媳妇是吧,咱这几个村来了几个媳妇都是知根知底的。”“就是,还跑,等会看刘海打不死你。”“俺媳妇之前也跑过,还不是被老子抓回来打几顿再生几个娃就老实了。”

陈云听着他们的话突然很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来,只是睁着眸子看着天空。云和向日葵还是没能和太阳相拥。

她突然觉得这天空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天容海色本澄澈,只是何时能够云散月明呢?以后再难看到这样澄澈的蓝色天空了吧。陈云很想抬起手,摸一下天空,就当做个告别。可她的手已被束缚起,连抬手都成了奢望。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还是破旧的床板,窗户上的纸糊得更厚了,像是害怕有人透过窗子窥见什么一样。

陈云躺在这床上,像一具尸体。屋子里很安静,就像没有一个人在这里似的。

突然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似乎停在窗前。不是刘海,这肯定不是刘海!想到这,她猛地爬起来,拼命拍打着窗子,窗上糊着的纸被她拍散,有的落在她的脚边。她还在用力拍着,铁链划破了她的手和脚,血就滴在那些纸上又慢慢凝固。

似乎外头有什么人被吓了一跳,往窗子凑了凑。透过缝隙,陈云对上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那是她许久不曾见过的。这双眼睛很快瞪大了又远去了。

“这是刘海家的傻媳妇,脑子有点问题,你别怕。”陈云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脚步声又慢慢远去。她无力地瘫倒在地,像被抽干了血。原来,我已经是疯女人了吗?陈云的嘴角扯出一抹笑,眼里却无声地落着泪。泪水洗刷着干涸了的血迹,血好像被洗得更红了。

陈云怔愣着,突然从门冲进来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是刘海。他二话不说就抡起身边趁手的家伙朝陈云身上砸。似乎是之前他杀猪用过的砧板,闻起来还带着难闻的血水味道。陈云突然很想吐,她趴在地上无力地干呕着。

刘海一边打,还一边骂着“让你逃,让你逃,打不死的婆娘,晒不坏的茄秧。”值得一提的是,他还十分体贴地避开了陈云的肚子和脑袋。

每次他的到来,都像一场夏日的雨骤然降临,带给陈云声势浩大的慌乱。终于刘海又气冲冲地离开了,陈云的世界里又重新恢复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轻轻地被人推开,探出来一个脑袋。“陈云姐姐,对不起,我没能真正帮到你。”苏喜看到倒在地上的陈云,赶忙过来搀扶她。她拿着揣了一路的各种跌打损伤膏,手忙脚乱地给陈云涂着。药膏敷在手臂和腿脚的伤处,带着丝丝凉意,平复了有些结了痂的旧伤不断叫嚣着的瘙痒。

苏喜说着她被家里人责罚后,也被关了起来,后来哥哥说要拿她和邻村王姨换亲,这才得了几日自由。陈云想,多可悲的我们,需要用一辈子的囚笼去换那几日的所谓的自由。

苏喜还在絮叨着,“村子又办宴席了,这回是村长的老朋友带着一家子过来了。领头那个男人看起来和你一样,都是有文化的。他家里的女人也很好,还招呼我们村的女人上桌吃饭。我刚给他递了张救命的纸条。希望这能够帮上大家。”

苏喜祈祷着,半开的门投下点点日光,给苏喜镶上了金边。在这金边里,苏喜最后向陈云道了别。

“我后天就嫁到邻村去了,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希望你能如愿。”这个向日葵般的姑娘也要嫁人了,陈云轻轻摸着她的头,“也希望你快乐。”

明明两个人都心底明了,一个难出逃,一个难快乐。可她们不约而同地都希望离别时说的是祝愿,毕竟,现实已经那么糟糕。那点投射进来的日光落在她们的身上,像恰合时宜的舞台灯光。

苏喜走后,陈云一直努力地扮演着乖顺妻子,像安村里的每个被拐来的女子。

陈云生产当天,她的肚子里好像被千万人捶打着,她觉着比刚被抓来的那天刘海的捶打疼上百倍。身下的血像山村里她常去洗衣的那条河流一样流淌着,只是好像没有尽头似的。身体和灵魂好像又分开了。

她冷冷地看着从自己身下端出来的盆,里面的血已经黑红透亮。可她又温情地觉着这黑红的血色多像她小时爱和弟弟偷摘的桑葚。那桑葚,可甜了。陈云的嘴角弯起不合时宜的弧度又转瞬即逝。

“生了吗,生了吗?”是一墙之隔的男人和妇人在询问,他们的语气里似乎透着焦急,不过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陈云陡然觉得好冷,像是被拐卖那天的风又呼号着钻进她的身体里。

孩子的啼哭声在此刻显得刺耳,可又无辜。生命就好像云一样轻薄,轻轻飘过又不留痕迹,像她,像苏喜。

陈云抱着瘦弱的孩子,控制不住地落泪。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只是心底升起来一阵悲哀,像炊烟似的轻薄却让人无法忽视。

陈云胸口像被石块挤压似的,疼得她喘不上气来。她把孩子放在小床上,用手用力揉着,可还是疼。

李丽华走进病房里,轻柔地抱起孩子,说道:“我的乖孙啊,你喂喂他吧,刚出生的孩子,最爱喝妈妈的奶水了。”说着,把孩子递过来。

孩子咬着她的乳头,没有章法,像只小怪兽。她拼命喊疼,可嗓子眼里像被什么堵住了,声音化作眼泪从她的眼里落下来,像被迫开启的水龙头倾泻而下。

出了院后,她再次摆脱了锁链的束缚,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和村子里的每一个女人一样。

一日她一边背着孩子一边剥着东京薯,李丽华笑眯眯地带进来一个女人,看着和她差不多大。那女人说着自己是谁家的媳妇,叫什么名字,陈云都没多大反应。只是在听到她说自己也是被卖到这里来的,手上剥东京薯的动作一顿,似乎心里也漏了一拍。接着陈云听她说着起初她也老大不情愿,后来生了俩娃,觉着也挺幸福的。听到这些,陈云哪不明白,她呀,就是来劝陈云,认命吧,就待在这里吧。

这是软硬兼施啊。可是,凭什么呢?李丽华还在一旁补充道:“几百年来都是这样子的,你也会习惯的。”可是,从来如此,就对吗?陈云看着一旁剥去枯叶的东京薯,觉得那些剥下来的枯叶似乎都埋在了自己的心里,最后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枯萎了。陈云看着李丽华和那个女人的表演,适时地表露出理解的神色,然后哄着哭闹的孩子,说着“不会跑,会好好听话”的承诺。

没有人知道,这个姑娘的心已经沉没,她在找寻机会实现灵魂的逃脱。

她到最后,连爱恨也都消散了,和着她的灵魂一起在水潭里沉睡了。既然小舟已逝,那便江海寄余生。

探囚

张正蹲在安村未改建的公厕里,揣着手上的纸条陷入沉思。

半密闭的蹲厕里,不知名的虫子飞舞着扰乱着他的思绪。尿骚味和粪便的味道汇聚着,他不得不屏住呼吸。在这一刻他深刻认识到国家乡村振兴计划实施的重要性。

纸条上只写着简单的两字“救命”。可一想到刚刚吃饭时递纸条的姑娘欲泣的眼神,怎么想都不简单。

今天,他的老父亲突然兴致勃勃地要回已经20年没有回去的老家一趟。张正携着家眷一起回去看看,就当是满足老爷子的归乡念想。谁知,老爷子回来后发现当年相熟的友人不是离开老家,就是已经离世。这时一个后生和老爷子说,老爷子当年的好友搬到了临近的另一个村子。老爷子就说什么也要去看看。张正想着那就一起过去看看吧,满足老人家的心愿,就当农家乐吧。

谁成想,这村子那么偏。他们开车到一个村落,崎岖的山路使得车根本开不上去,只得停在当地的汽车站。其实这也只是一个不那么正规的停靠点。一户农家帮着他们看车,他们再自己走上山去。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老爷子也累得走不动了,后生不知去哪拉来了马,让马带着老爷子上了山,其他家眷再爬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安村,老爷子发现自己的朋友竟然是这里的村长。村长也很高兴,毕竟老友相聚,就在村中央摆了一大桌子请张正一行人吃晚饭,还放了好几瓶酒。

张正喝多了,胃疼得厉害,就喊过来一旁玩闹的小孩,给了他50块钱,让他帮忙去买罐牛奶。小孩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大晚上了也没回来。张正想着可能孩子贪玩忘记了就没多在意了。

谁知张正喝高了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后,那孩子拿了牛奶往张正跟前一杵,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还捏着找回来的钱。张正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村子是没有小卖部的。这孩子只能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跑到山下他们停车的村落,买了牛奶就借住在村落的亲戚家。第二天再爬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把牛奶给他带回来。

张正被这孩子实诚的关心扑了满怀,想着多拿点钱给这孩子。这孩子一听要给钱,摆了摆手然后一边说着不用,一边跑远了。

张正忙去追这孩子。村子的屋子顶大都是茅草铺就的,远远看去并不平整,有的地方还还带着草的根茎。他在村子里绕啊绕,无意间就来到一处屋子,墙上还胡着纸,看上去就很适合孩子躲藏。

突然,窗子里响起剧烈的持久的拍打声,他没多想,以为是孩子和他闹着玩,就掀开了窗上的纸。他对上了一双眼里布满血丝、流着泪的眼睛。他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窗子里面又响起剧烈的持久的敲打声,像是有人在呐喊求救。

这时,后生恰好赶到,对他解释道:“那是刘海家的傻媳妇,脑子有点问题,你别怕。”后生一面拉着张正往外走,一面说着村子给他们办了宴席,要请他们吃了中饭再走。张正听着应好答谢,看到有个高高壮壮的脸上带着麻子的男子往他们出来的屋子走。张正想这可能就是那个傻媳妇的丈夫吧。他也没再多想,就和后生一起去赴宴了。

就是在宴席上,张正收到了这张救命的纸条。

当时,一群各种年龄的妇女和女孩围着桌子布置菜品,然后村长就招呼他们上桌吃饭。那些妇女和女孩们大都还在忙碌地备菜,少数就蹲在地上抱着碗饭就吃了起来。张正家里的女眷们看着觉得怪难受的,想让她们也坐下来一起吃。

谁料,那些吃饭的妇女和女孩全都跑开了,摆摆手,异口同声地说着我们是不上桌吃饭的。村长也跟着解释这是他们村的习俗,他说:“女人不上桌,男人有福气。”再开几个玩笑话,这话题就算过去了。张正这是看出来了,这个村子多少有些落后于时代,迂腐陈旧部分比较多。他安抚家里的女眷,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旧俗不是我们外地人可以干涉的。

一个较年轻的妇女在端菜上桌子时偏就往张正这里走,把装在大海碗里的菜直接就往他怀里送。张正愣了愣,但也立马腾出手来接过饭菜。这一接,他就发现碗底下有什么东西,轻薄的,细长的,硬邦邦的。

看着那女子哀求的神情,他打从心底觉得这东西不能在这里打开。大概是觉得这妇女的行为不太合礼仪,村长似乎骂了几句,因为用的是方言,他们都听不大懂。

但张正带来的女眷极力维护着这位妇女,张正也说着没事帮着打哈哈。后来出来了个年纪较大、看起来资历比较深的妇女嘴里边念叨着土话,边把那妇女带去后厨了,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张正找了个借口,去到村子的公厕,才打开叠成细长棍状的纸条查看。纸条上用铅笔写着的“救命”似乎力透纸背,再一联想之前透过窗子看到的那双绝望的眼睛,张正的脑子立刻浮现出拐卖女性这四个字。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就想报警举报,可一想到家中的女眷和年迈的老父亲,这110的按键还是没能按下去。

张正拍拍胸脯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报警要是给家里人带来麻烦可怎么办。老爷子今年60好几,腿脚可不太利索。家里女眷那么多,要是报了警还没出村子就被发现岂不是惨了,再说,说不定只是自己想多了呢?

最终,张正起身,把纸条重新叠好藏在钱包夹层里,决定出了村再报警。他回到宴席上不久,村长笑眯眯地向他介绍一位高壮的留着胡茬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村长说,这是他们安村的派出所二把手。

张正向二把手敬酒笑谈着,手上冒出的冷汗粘在杯壁上,黏糊糊地,让他无端地心烦。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希冀早点带着家眷离开,也无比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冒然冲动地报警。

张正在临走时,想到老人可能思想顽固不好说服,但年轻人应当比较好讲话,也许他可以带上后生当人证。

那个后生听张正愿意带着他去城里找份工作,还可以半工半读,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后生很快就被张正说服了,和着张正一行人一块下了山。他们一行人在车上还讨论着要把后生介绍到哪里去工作。

车子开到了县城,张正让家人们先去酒店休息,自己拉着后生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卖部边上。张正打开钱包拿出纸条给这后生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你们村里是不是有媳妇是买来的?”

料想之中的后生的慌乱没有得见,那后生只是笑了笑,边点烟边说:“也不骗你,是有,我们村子那么穷,不买哪里有媳妇要嫁过来。”

烟雾缭绕着,张正有些看不清这后生的脸了,他说出了那句本该很有威慑力的话:“你们就不怕有人报警吗?”

也许是这烟雾冲淡了这句话的杀伤力,张正听到后生不屑地笑了笑,眼神里似乎带上嘲讽道:“怕什么,几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瞒你说,我妈就是被拐来的,我一个嫂嫂也是,之前也有人报过警,村民们都会提前把买来的媳妇藏好,警察来了也查不到。我们山上几个村子就是这样,今天你不帮别人保护媳妇,明天你家媳妇跑了也没人帮你抓。就是这么个理。”

他气势十足,边讲还边吐着烟圈,像那些中学里的混混耍酷似的。张正觉着明明自己站在法律和公理之上,却好似被他所谓的“理”压在脚下。

张正不甘示弱地提出利好的条件,试图以帮助他找工作为诱饵,让他说出被拐女性的名字,又晓之以情,询问他若是家中姐妹被拐卖他不会心痛吗?

谁知那后生嗤笑一声,说着“我亲姐都给我哥换亲嫁去邻村了,你说我心疼吗?”张正气得就要抡起拳头砸那后生脸上,又放下手求着那后生别把纸条的事说出去。也不知那后生有没有做到。

最后两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再没有遇到。

张正把这事说给家里人听,老爷子气得抽掉了半袋子烟,女眷们都义愤填膺地谩骂着。但每个人的心底都涌起无助的波浪,因为他们好像也不能再做更多。

他们以最快速度开车回了家,在城里报了警。警察说会郑重处理,并询问张正能否再提供具体的被拐女性的姓名,家庭住址等信息。可张正都答不上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果然,生活不是热血漫,他也没能成为那些女性的救世主。

张正还是放不下这件事,他又多次联系警方,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很难救援。警方耐心地向他解释道,他们查到这个村子近年新增外来人口十数个,很可能就是他说的被拐卖的女性。但没有任何证据,他们不能贸然搜查。再加上之前也有出现过被拐卖女性被救援成功后,没几年就因为想念孩子又回去村子的情况,搞得他们警方好像是办了坏事一样。这事难啊。

到了后来,这事也逐渐被他淡忘,只有在某些夜深人静的夜晚里,他会再想起那两双绝望的哀怨的眼睛。也许,张正是这世界上最后记得她们的人了。

她们鲜活的生命被囚困在那村子里,像被凭空折断的鲜花,永远失去自由盛放的权利。

但她们本不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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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姓名:陈暄萱

联系地址:广东省广州市番禺区小谷围街道小谷围岛外环西路230号广州大学生活区

就读高校:广州大学

专业:汉语言文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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