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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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炊烟
母亲在故乡种植的一种，最朴素的植物，它的绿荫，覆盖了我的童年和彩色的梦。
炊烟的美丽，被称为民间艺术，镶嵌在乡间古朴的画框里。
乡村暮归的风，吹着它薄薄的叶子，似蓝天白云一样的广阔树冠。
母亲的面容，母亲的身影，放佛是看不见的。
她在整个村子上，她在整个乡间上，她在整个大地上。
2、喂鸡
一只鸡突地跃起，啄食母亲手心，啄食粮食和体温。
母亲不厌其烦将一碗水端平，告诉鸡儿们手背手心都是肉。
母亲晾在手中的谷粒，擦亮了鸡的眼睛，母亲的呼唤让我倍加温暖，可亲。
撒完了食物，母亲拍手，挥挥手，鸡儿们仍不离去，前呼后拥中，母亲没有我们离开的孤独。
真后悔不该做鸟，向着远方飞去，要是一只鸡，就可以扑棱在母亲眼里。
3、牛
尖角挑着新日，长尾系着夕阳。
小路牵着牛，走过土地。
四蹄踏过，是春夏秋冬，是柴米油盐，是福禄寿喜。
流线型的脊背如桥，习惯了负重。
犁尖犁碎了板结的日子。
习惯了将囫囵吞下的草，农闲时分，再细细反刍。
4、看戏
选一块阳坡，筑一方戏台，把丰收的果实踏实了。
上演正宗的乡音。
和几声狗叫，伴几声鸡鸣，小村偎在一起，或蹲或站，呆呆地品味弥漫的剧情。
待夜厚厚地长长了一层，小村还在戏里傻愣。
张飞却已被赵寡妇的娃拉走，戏台下只剩下为孙儿寻鞋的关公。
5、麦垛
像庄稼汉般漫遍村庄的舞蹈。
这个大地，流浪是什么？
我们在流浪的白云下劳动。
还在这个季节找回了诚实，流浪只是梦中的湖泊，轻轻地将我拍打。
麦垛是童年漂亮的衣服，我们穿上新装在田野奔跑，迷途的孩子，秋天是你的家园。
6、菜地里的女人
六月的田畦，油菜一身简朴的香气，散布在细碎的风中。
天空很远，一只绿鸟割开一道密织的阳光，把我的视线引向稍后的正午。
女人正在田地里拔草，被菜花染黄的头巾象一只蝴蝶，飞舞在田野。
撩开雨水和鸟鸣，女人善意的手指和去年相比一模一样。
在这条嫩嫩的枝上，我将搂下一大片绿色的油菜叶子，全是些我没有哼过的调子。
隔着一地黄亮的油菜，我看见女人把自己插进菜地，抽空开花……
7、老墙
老墙是祖父和父亲的草帽，落雪的夜里撑起夏日的梦境。
落雪了，村野一片坦然。
老墙冻得昏昏沉沉，镰刀和犁都在母亲的兜中温烤。
日子就这样爬满额头，跌跌撞撞地栽进梦中，向那艳阳的日子，姑娘是如何躲进影子里，老墙已不能为生命而夸耀什么了。
那满壁岁月噬痕，却写着村庄许多欢乐许多乡愁。
8、柴禾垛
庄稼与禾秸向村庄靠拢，远方传来霜雪和冰冻的鼻息，冬天来了不要害怕，再冷酷的季节也越不过这合围村庄的垛墙。
大开院门，清扫秸壳和苦难，迎接这些土地上相依为命的伙伴。
亲人，我们在垛墙内，在共同的天空下面同舟共济，渡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公鸡打鸣在芦苇下，母鸡生蛋在柴禾里。
鸟雀和露水宿在柴垛尖山。
汉子和女人相爱私合在柴禾洞里，所有的生灵，都要友好相处，让村庄里始终充满福光与祥和。
9、割草的人
割草的人，在镰刀的声音后面，挪动出一块一块腾空的秋天。
阳光的路上，尘埃不动，蝴蝶坚贞不渝地为花而活。
牛羊的叫声，被埋伏在周围的草里。
割草的人，弓身深入的姿势，在畜胃里丰收。
10、瞎说书艺人
耳朵是拐杖，声音是道路，一把三弦便是妻儿老小，琴声里流过许多沧桑。
如今乡村的夜晚，欢笑在荧光屏前茂盛地生长，被一只无形的手剪而复生。
只有你，怀抱着一生的情节，再也无法走进那些年轻的心灵，象秋天原野上一棵孤独守望的庄稼。
偶尔，有几个老掉牙的听众蹲踞在村庄的一角，听你絮叨着从前，仍津津有味地听着，被听觉磨得光滑的人和事。
11、晒太阳
高山似一个一个老人，一个挨着一个坐在八月的天空下，尽量多晒一些太阳，大风即将吹在他们的脸上，让他们的脸色会更加苍茫，他们沉默着，不流泪也不唱歌，但是他们都把胸怀敞开，铺成一条通天的路，期待有人能走在这条路上，坚持到底。
他们看见有人从半山腰摔下去，也只是微微抬一下眼皮，甚至眼皮都不微微抬一下，长年不化的积雪，似乎埋住了他们，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埋住。
12、后山坡
夕阳与夕阳叹息，后山坡的柠条在微寒的三月里摇曳，翠鸟慰藉着孱弱的低鸣。
睫毛上的天空好蓝好静，一轮久违的新月，仿佛在远山降临……
雪已远去，一朵如期而至的雪花，遗落在后山坡上，枕一夕颤栗寂静无言，谁能告诉我，这是结局还是开始？
柠条上的远空，乘着黄昏的夕阳踏上归途。
13、石碾
沉沉的石碾沉沉地滚动着，碾着金黄灿烂的收获，老牛一圈一圈地拉动，碾出生存之本，碾过长长的岁月……
石碾把老牛的双肩磨出硬茧，老牛喘着粗气，嘴边喷吐白沫，很累很累的老牛轰然倒下，高耸的肩和背，隆起两个黝黑的土丘。
天空的云朵，望着老牛的模样，耳边滚过石碾的雷声，在每一个收获的季节。
14、老井
村庄里的老井，是故乡的历史，几米深，被纤纤的井绳打磨的光溜溜。
大地上可以挖掘无数水井，而我们古老的村庄，只敢拥有祖宗传下的那口老井。
每一次水桶的放下，都会打捞起圆圆的一个酒窝，甜甜的水声飘成密密的梅子。
背着一口老井，我便可以漂泊四方。
15、割草
独自去麦地里割草，麦地里戒备森严，高举起的镰刀，草的诱惑在很远的深处嫩嫩地等我。
沿一条田垄，在庄稼地里穿行，钻进一段清凉的心境，我的视线被麦地阻隔，唯有零碎的蓝天和麦地切碎了阳光。
草包围着我，加长了回家的路程。
16、捉鸟
溜进马厩，在马尾上掠取，一段光滑的韧性，在马儿还来不及撩腿的瞬间，已跑到村头。
落雪的早晨，在村边的榆树林间，当小布袋盛满拥挤的合唱，小花狗卖力地摇来，一段烂漫的童趣，捕捉回一个惬意的童年。
17、二人台
从民俗民歌里过来，咬住村庄院落，至今都没有一部经典诞生，但是它活的枝繁叶茂。
村庄院落的泪眼和笑话，一部乡村人的心窝话，修饰与不修饰，逐渐冷落了关系，在乡间烟锅上燃烧。
18、村长
土地是上级的文件，深入领会其精神，并坚决贯彻执行。
用农具签发，用种子批条子，领导老黄牛。
嗓门就是村庄的广播，日历上圈满完成节气的任务，让种子有计划地生育，解决庄稼打击各种恶草势力。
把小麦分配到田地，在秋天拿到自己的工资。
19、犁地
这是一次关于大地的沉思，在漫步中、在亮光的最强烈处，扶正犁把，让犁尖深入，用力下压，泥土一块块放过来，让大地满足我梦寐以求的愿望。
阳光下曾经狂欢的生灵，在大地的驱壳内流动，黑夜与明月一同升起，阳光与阴影一起沉默，大地再一次地进行革命，它容纳下忙碌而收割的手，疼痛与流血，开放与死亡再一次绽放美丽的花朵。
我用力吆喝着拉犁的老牛，或者用力地吸进钢铁与橡胶发出的气味，我并且能够关心天空，我的腿在犁铧锋利的边沿上割破，血没有丝毫流出，这是我深思的一种方式。
20、收割
当土地呈现出黄灿灿的颜色，我的父亲袒露丰腴的双臂，垅间吹起的风，吹动了他的头发。
就在这个季节，金属的声音特别动听，麦穗碰撞在父亲的脸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印痕，站在一垛垛麦穗前，扬起镰刀收割饭桌的香味。
21、养蜂人
花涌动彩色的云，翻飞闪耀着无数的信念，一种手搭凉棚的姿态从远方延伸过来。
待有人站于野外，吟那春的伤逝，情绪的蜜蜂，追逐、采集着花季，把果实的记忆正慢慢胀大。
刊发于2013年第3期《福建乡土》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