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呼麦(散文诗)
一、
暮色将熔金浇进沙海的褶皱,驼铃在风里碾碎成齑粉。
古老的呼麦就在这时裂开夜幕,是陨星坠入青铜祭器的颤响,是沙狐用利爪划开千年封印时溅起的星火,每粒砂砾都悬停在声波的涟漪中。
二、
我褪去鞋履,让脚掌与大地交换掌纹。
月华漫过沙丘的瞬间,整片戈壁化作液态的银。
呼麦在夜色中舒展成夜莺的啼鸣,那些沉睡的砂忽然有了心跳,簌簌跃向缀满星子的穹顶。
沙粒穿透我的躯体,携着记忆溯回敕勒川的晨雾:马蹄踏碎草尖的玉坠,毡包顶的炊烟正与云絮缱绻。
三、
破晓时分,声浪裹着霞光撞向地平线。
沙丘披上鎏金铠甲,岩层褶皱里淌出赭红的血。
我追逐着天边的光斑奔跑,听见匈奴人的铁骑在声波里复活,成吉思汗的箭镞正与卫星残骸在平流层相撞。
四、
烈日将沙海焙成流动的琉璃,呼麦却凝作冰泉渗入经脉。
我蜷在胡杨扭曲的影子里,看声波幻化的银鱼游过血管。
那些被热浪蒸腾的往事渐渐显影:那达慕大会上摔跤手脊背的盐霜,姑娘们发辫间叮当的绿松石,随草浪翻涌的勒勒车辙。
五、
篝火舔舐夜幕时,呼麦化作跳跃的铜粒子。
牧民眼瞳里浮动着同样的光,像无数面银镜折射着同一个月亮。
歌声里沉浮的不仅是草原的基因,还有卫星发射基地的金属残片,和勘探队遗落的指南针。
我们围着火堆构筑临时的根系,直到沙暴来临的预警在北斗七星间闪现。
六、
我枕着声浪入眠,化作粒子流穿过巴丹吉林的经络。
月牙泉是我的耳蜗,鸣沙山是正在振动的声带。
当黎明咬破天际线,最后一声呼麦正化作箭矢,射向正在苏醒的卫星发射塔。
光年外的星群纷纷调频,接收这来自地球的古老摩尔斯电码。
刊发于《塔尔木》200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