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河臂弯里的粮仓
黄河在此拐出温柔的弧度,臂弯里盛满金黄的岁月。犁铧破开冻土时,泥土里渗出秦砖汉瓦的呼吸,先民的号子顺着渠水流进田垄。
春汛漫过阡陌,麦苗以拔节的声响书写农耕史诗,晨雾里弯腰的农人,是大地最虔诚的标点。
盛夏的麦浪翻涌如绸缎,裹着阳光的味道;秋收时镰刀与谷穗的私语,在打谷场堆成小山,连风都带着糜米的甜香。
渠坝上的老柳树记得每一季轮回,年轮里藏着黄河水浇灌的秘密,当暮色漫过田埂,粮仓的木门“吱呀”开启,月光与谷粒碰撞出细碎的星子,那是河套平原刻进血脉的丰饶图腾。
2. 阴山脚下的牧歌
阴山如黛,横亘成草原的脊梁。
乌拉特的风掠过四季,把牧人的日子吹成流动的画卷。
春草萌动时,马群踏碎残雪,马蹄声惊起蛰伏的百灵;夏日草场铺开绿绸,勒勒车碾过野花,毡房的炊烟与白云纠缠。
牧人甩响的鞭哨,惊飞了草叶上的露珠,却惊不散随群迁徙的羊群,它们像天空洒下的云朵,在山坡上缓缓流淌。
秋霜染黄牧草,套马杆划出弧线,鬃毛飞扬如火焰;冬雪覆盖原野,蒙古包的铜壶沸腾着奶茶香,马头琴的呜咽从毡帘缝隙溢出,与落雪共舞。
四季的牧影里,每道勒痕都是岁月的诗行,牛羊咀嚼的晨昏,正把草原的故事嚼碎,咽进乌拉特的腹中。
3. 湿地琴弦
乌梁素海的晨光,是千万根银弦被风拨动的刹那。
水鸟振翅时,露珠从蒲草叶滚落,砸在湖面溅起碎金。白鹭单足立在浅滩,像水墨画上淡墨勾勒的音符;鸥群掠过芦苇荡,翅膀剪碎云影,惊起满湖涟漪如琴弦震颤……
晨光漫过湿地上空,苇秆的缝隙漏下光斑,照见游鱼穿梭的轨迹,也照见百年前黄河改道时留下的温柔褶皱。
水鸟的啼鸣是天然的和弦,时而清脆如短笛,时而悠长如大提琴,与水波的低吟、蒲草的私语交织。
当第一缕阳光吻上湖面,整个湿地都在琴弦的震颤中苏醒,那些振翅的剪影、浮萍的轻摇,全是乌梁素海弹奏的生命乐章。
4. 岩画密码
阴山的沟壑里,藏着被岁月磨亮的密码。
岩石的肌理间,赭红色的线条游动了千年。
狩猎者张弓的姿态凝固成永恒,野牛的奔突里藏着冰河时代的风声;舞者的裙裾在石壁上翻飞,连岩缝里的苔藓都在模仿他们的韵律。
手凿的痕迹深浅不一,有的被风沙磨平棱角,有的仍倔强地凸出于岩层,像远古先民未说完的句子。
当夕阳把岩壁染成琥珀色,那些人面像的眼睛忽然有了光泽,仿佛在凝视今时的云朵;岩羊的轮廓与山间真羊的剪影重叠,时光在此刻突然模糊了界限。
风穿过沟壑的呜咽,像是岩画在低语,那些凿刻在石头上的图腾,正用沉默的密码,与每个驻足的灵魂对话。
5. 麦香与驼铃
古城的墙砖缝里,还嵌着丝路的余温。
麦香从老磨坊的窗棂溢出,混着夯土城墙的气息,勾勒出河套往昔的轮廓——驼队曾在暮色里穿过城门,铃铛声惊飞檐角的鸽子,商队的皮靴踏过青石板,留下深浅不一的辙印。
如今驼铃已远,麦垛却在城外堆成小山,打麦场的木锨扬起金黄的雨,落进农人的皱纹里。
城楼上的砖雕还留着西域的纹样,檐角的铁马在风中轻响,像复述着当年胡商的吆喝。
当炊烟漫过城墙,老街的面馆飘出酸粥的香气,食客的谈笑声里,偶尔会蹦出“走西口”的旧词,与新磨的面粉香缠绕。
麦香是土地的馈赠,驼铃是时光的回响,在古城的晨昏里,烟火与历史正酿成一坛醇厚的岁月酒。
刊发于2019年6月23号《巴彦淖尔日报》塞上风文学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