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

路灯灭，天放亮，伴随着清晨的脚步，我走出庭院，向城外的郊区走去。

接近六月的天，清晨的风带着潮湿的凉气扑面而来，一夜的梦幻随风而逝。绿树成荫的公园，晨练的人络绎不绝，沟边的柳枝沙沙起舞，荷叶田田，蛙声阵阵，蜻蜓、蝴蝶在荷尖上忙碌，杏黄桃白在枝头上绽放，月季花争艳，蔷薇花开正浓，石榴花涂着满脸的胭脂红，羞涩地捂着心事，茉莉花掩面而笑，不小心露出汉白玉的牙齿，满园瓜果飘香，菜蔬丰盈，果实累累，这些都在向丰收的麦田行注目礼。又给大地披上了初夏的盛装。

我在郊外的原野上徘徊，一边度着步，一边观看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的麦浪滚滚而来，我禁不住“啊”了一声，麦子熟了。不知是我的声音，还是其他的物件惊动了一只小鸟。举目望去，布谷鸟从闪烁着金光的麦尖上扫过，品尝着麦香，心满意足地向村庄飞去，在村头的大树上高歌“布谷布谷割麦插禾，大哥大嫂、大爷大婶，麦子熟了，麦子熟了.....”的催叫声。

我侧身弯腰，掐一支麦穗，在掌心里揉搓，麦芒刺的我手心痒痒的，可心里满满地舒服。饱满的籽粒在掌心间闪烁跳跃，咯嘣蹦的麦粒在齿间荡漾，麦子熟了，正是开镰收割之际。

我停足不愿离开，悉心观察这大自然的风貌。金黄的麦穗是这个季节的主旋律，一支支麦穗齐刷刷地彰显着刺一般的麦芒，像全副武装的部队，铺展着一地的金黄，枕着布谷鸟叫声的摇篮曲，甜甜地睡上一觉，精心等待开镰收割。

一阵风吹来，麦穗起舞，像大海的波浪，由远而近，滚滚而来。风是从麦垅的缝隙层层推进，它拱着麦根，晃着麦秆，一地的麦子被风吹的东倒西歪，他们应弯不屈，顽强抗击着风的洗礼，一个个仰着脖子，笑得前仰后合，笑声滚落一泼泼涟漪，从东到西，再折转从南面扑向北面的田埂。

布谷鸟的叫声唤醒了一把把沉睡一季的镰刀，还有闲置一冬的扁担和绳索，车锹扫帚杨场掀。父亲忙换上那身粗布衣衫，扛着一把铁锹向麦地里走去。一路上，初夏的阳光，初夏的风，初夏的自然风光丝毫没有吸引他的兴趣，早早赶到麦地，他要给那即将开镰收割的的麦子把把脉。

他东一块西一块的地里跑，在熟透的麦地边上标上记号，先割哪块，以顺序而来。父亲是生产队的布谷鸟。队长的职责他一点也不敢懈怠。生产队召开了午收动员会。父亲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找出来，在一轮明月下，磨刀霍霍。一盆水蘸着磨刀石，磨了刀的正面，磨背面，反反复复，用大拇指挡挡刀口，一把一把又一把，直磨的月亮偏西，乡人的鼾声打破了夜间的宁静，刚打个鸡瞪眼，上工的哨子就在他的嘴边吹响。

东方刚冒出鱼肚白，割麦的队伍就一字儿排开，男劳力装车运麦，女人们和半大孩子们按垅分配割麦，一般是强手带弱手，我和二嫂搭伴，二嫂是刚来的新媳妇，心能手巧，割麦是把好手，身上散发着女人特有的香气，我就爱闻这种气息，和她搭配很来劲。生产队按垅计分，我退后，她就帮我割一把，一扑扑的麦秆倒地，在扑向泥土的那一刻，捧出了一根根闪耀着金光的麦芒。

一把把镰刀在麦田里行走，一层层麦浪淹没了淡黄的草帽，在田地里腾挪跳跃，欢快地舞蹈，浓郁的麦香，扑面而来，深透着每一个筋骨，想着中午的麦面膜，起舞的镰刀上下翻飞的更快更带劲。

一只青蛙从我脚上踏过，吓我一跳，地老鼠在麦堆里钻来钻去，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鹌鹑蛋。”大家一忽而聚，抢夺中抓破了蛋壳。“呼”的一声，一只野兔从麦地里窜出，整个麦田热闹起来，拿杈的、挥镰的、仍泥块的、闹腾了一阵，在围圈中逃跑，大黄狗拼命的追，我在后面拼命地喊：“抓住它，抓住它”追了一截多地，大黄狗吐着舌头，气喘吁吁，我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麦地，后悔腿太慢。

一车车的麦子被牛拉的铁边车运到打麦场上，二大爷和几个庄稼把式在翻晒。东场是麦个子，留着摔打后，麦秸盖房用，西场是散麦堆，等着石磙压，中午，打麦场上，牛轱辘脱粒的声音低沉而浑厚，二大爷的牛鞭“啪啪”的响，卖力的老牛喘着粗气。一粒粒饱满的麦子解开明黄的外衣，露出暗红的脸膛。东场上，麦把起舞，麦糠迷雾，搞的人眼难睁，汗水顺着麦糠往下流，浑身针扎难忍，麦芒扎得你忍气吞声，一个猛子扎如水中，又干净如初......。

皓月当空。我喜欢看父亲杨场，只见他双手握把，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前手高，后手低，一木掀上去成九十度的弧，一高一低，麦粒随着风向落地，麦糠和麦瘪顺风而去，不多会，一堆隆起的小山炮就展现在眼前。挑灯夜战，看着一堆堆丰硕的果实，父亲的脸上堆满了桃花般的笑容。

小时候，我们盼着割麦，收麦能吃上好面馍。白生生的新麦馍蘸着酱豆，咬口大葱，真比吃蜜还甜。

如今在乡下的麦地里，那挥镰收割的场景早已被机器轰鸣的收割机、拖拉机代替，以前要割半个月的麦子，现在只几天功夫就颗粒归仓了。土地打理的整整齐齐，可我依旧怀念那老式的收麦场景，依旧在心中珍藏着一个麦收的乡村，那里装满了我儿时的蛙声、鸟鸣，布谷鸟的催收声和如梦的幻想。

目前又到布谷声声，催收在即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