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没有一丝风,酷暑高温,妻子不让我出门。平时惯了,不出去溜一圈就感到缺少了什么,浑身不舒服。
刚进三角公园,两个小女孩迎面走来,怀里抱着不少塑料扇子。“大爷,天热。”说着就递给了我一把扇子。其中一个女孩问:“是要圆的,还是方块的。”我说随便。我拿了一个圆扇,上面是一个白衣天使的图案,是一家医院的广告。我摇了摇,一股凉风透过满脸汗水沁人心脾。不由想起儿时奶奶的扇子。
在那个物质极度困乏的年代,扇子就是纳凉的最好物件。奶奶会做各种各样的扇子。蒲扇、芭蕉扇、纸扇、最拿手的还是麦秸扇。麦子收下来后,挑拣直而亮丽又没有裂缝的麦秆,除去麦叶,把两头剪齐,放在温水中浸泡,一是消除麦垢,二是消除坚硬,直到变成柔软白亮,晾干后开始编扇子。先把麦秸编成女孩的辫子,然后盘成圆盘,再一圈一圈的沿边缝制起来,就成了一个圆扇,再用布条缝个边,防破耐用,按一个把手,一把圆扇就成了。再就是麦秸像编筐那样,有经线和纬线交叉成一把方块形的扇子。麦秸还可以染成红色、绿色、蓝色、黄色,编出有花草鸟兽的扇子,拿到集市上卖,换点油盐钱,贴补家用。多数是自家享用。
夜幕降临,奶奶就颠着一双小脚开始忙乎起来,烧好饭,就在院子里泼上凉水,待干后把凉床、草席拉到大院的枣树下,地面上冒着凉气。一家人吃完饭,我和弟妹躺在凉床上,奶奶一边给我们扇着扇子,一边给我们讲“嫦娥奔月”“七仙女下凡”“牛郎织女”的故事。我一边数着星星看月亮,一边看着夜色变化。我“啊”的一声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咋的?咋的?”你们看,天上出现一道白光,那是一颗拉尾巴星,不多时,天上又出现一红一蓝两点亮光,传来“嗡嗡”的声音,父亲说:“那是一架飞机。”一股股凉风在我身上飘荡,凉风像催眠剂,我们都睡着了,奶奶在打盹,可扇子还时不时地在扇着,驱赶着蚊虫。
为了炫耀,我把奶奶编织的扇子带了几把给要好的同学,当我把带有图案的扇子给心意的女同学时,她惊呼:“你奶奶的手艺真巧。”她自豪地扇着扇子说:“扇子有风在我手中,别人来借,待到隆冬。”那次为了扇子,还闹了一场风波。有人传言说我们谈恋爱了,我受到了班主任的严厉批评。那时候,全班40名学生没有电扇,屋里不仅热得喘不过气来,空气也很不好,汗味鞋脚味满屋飘荡,有把扇子臭味就随风而去。我一边扇着风,一边静心地听着老师讲课。
我最钟爱的还是母亲那把芭蕉扇,虽有些年头了,扇子虽破,可扇出的风要比奶奶的麦秸扇大而凉。扇面焦黄发亮,扇边是刚缝制的,总有一种新鲜感。记得1974年我刚高中毕业,公社要招聘一名文化助理员。在参赛的12个大队选手中,我被选中了。公社文化站要拿出一个剧本参加县文艺汇演,我在学校文章写得不错,可从来也没写过剧本,公社文化站把我送到县文化馆培训了一个星期,回来后就开始了创作,正值七月天,白天我还要去地里干活,晚上就趴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写剧本。乡下的蚊子又大又狠,咬一口奇痒无比,红肿高大,只要有亮光,小虫子就飞来,在耳边嗡嗡的叫,脸上的汗刚擦过又流了下来,母亲端来一盆凉水,让我把两只脚伸进里面,这样可以驱热心静,旁边放着一碗井拔凉,热很了,就喝一口,夜深人静,母亲拿着那把芭蕉扇,在一旁给我轻轻地扇着风,我一边写,嘴里还不停地哼着唱词,想着道白道具,舞台布置,人物出场,剧本结构,矛盾冲突,一边手舞足蹈,脚下的水盆被打翻,母亲就忙起身去换水,芭蕉扇的风依然是那么平稳凉爽。月亮穿过树叶洒在纸业上,地面像渡上一层银,月亮走的快,我写得快,母亲的扇子似乎扇得也快,院子里的公鸡一声长鸣,东方有了鱼肚白,我才知母亲陪我又是一个通宵夜没合眼。
有付出就有回报,我的剧本《坝堤风云》是模仿《龙江颂》写的。在全县文艺汇演中荣获二等奖,准备参加阜阳地区文艺演出。我像范进中举高呼:“我成功了,我成功了。”芭蕉扇功不可没。
随着时代的变迁,扇子的花样也不断翻新。有纸扇、布扇、竹扇、绣花扇、有团扇,弧形扇、四方扇,扇面的图案新颖别致,尤其是诸葛亮的纸扇、林黛玉的花扇最为抢手,风靡一时。
进入八十年代,风扇进入了寻常百姓家,扇子就不那么吃香了,可在农村依然是夏天不可缺少的纳凉工具。到了2000年,城市空调的普遍进家入户,扇子已很少使用,成了收藏的物件。现在市场上流行的扇子多半是用来做广告宣传,拿在手里,只能遮面挡阳,给商家一个体面,人家给你一把扇子,你不能不要啊?
扇子的时代虽然过去,在空调下吹着凉风,总感没有扇子的风自然平和,秋后还会多发空调病。我对扇子情有独钟,依然怀念儿时的扇子,想起扇子的记忆,想起与父母一起快乐的时光,想起一起玩耍的伙伴和家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