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兜里的童年（组诗三首）

其一：一毛五的路

一毛五在裤兜

结了块硬茧

边角硌着腿弯

像块糖，裹着黄玻璃纸的痒

数到三十七棵白杨

书店招牌晃了晃

日头从缝里漏下来时

金箍棒正戳向鞋洞

半页《西游记》的光

顺着脚心往上爬

五本小人书摊开浪

指尖沾着油墨香

比课本活，比碱面轻

五分硬币在手心出汗时

冰棍咬出的甜

正顺着胳膊肘

犁出白痕

那滴落在土路的亮

至今，还在记忆里

晃荡

其二：水渠边的烟火

小明家疤铁锅

我们端出来时

米汤印还粘在沿上

像大婶昨夜没刷净的月亮

猫腰穿过玉米地

渠里的虾举着钳子

丈量水纹

像算算术本上没画完的等号

灶火舔锅底时

虾蹦成碎铜

盐粒落下去的瞬间

风就成了馋狗

叼着渠水的腥，也叼着香

枯枝噼啪响时，都屏住气

怕惊了对岸麻雀的盹

老师问下午的座位为啥空着

延华说：水渠的太阳

比教室玻璃暖三分

能焐热他冻裂的脚后跟

其三：浑水里的奖状

鱼池搅成黄泥汤

海彤举鱼过头顶，像举着张银箔奖状

尾巴拍打的夏天，溅在我们脸上

兵哥接过鱼笑出了褶子

他数钱的沙沙声

像校长捻奖状的响

我们突然挺直背

豁牙、补丁、磨破的袖口

都在光里，淬成了勋章

几毛钱攥到发烫

光光家奶奶的瓜子，咸香炸开时

十只手挤着分

瓜子皮嚼成月光

碎壳落在地上

像我们没说够的话：

“看，这是我们挣来的

能砸响地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