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角料时光（组诗四首）

《老年机》

按键上的数字被磨淡

母亲总在拨号时犹豫

“1”后面藏着儿子的远方

“2”连着女儿未接的河流

她把听筒贴在耳边

贴进浑浊的眼窝

等那声“喂”的间隙

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撞漏回声的四壁

而没关紧的窗缝间

正渗出断线的忙音

《那年工地食堂》

铝制饭盒碰撞出叮当声

土豆炖白菜在铁锅里翻滚

老张把瘦肉挑给小李

“你年轻，得多吃点。”

他的牙咬不动

——工地上硌牙的钢筋

汗水砸进饭盒

被酱油腌成咸涩的泥

像他寄回家的汇款单上

总也填不满的零头

《广场舞散场后》

音箱的余震还在砖缝里嗡鸣

她捡起被踩掉的舞鞋

鞋跟松了，像她松动的牙

“明天还来吗？”暗处一声

她望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

被拉得又细又长

像年轻时纺织厂

那匹没织完的纱

线头还缠在生锈的机杼上

风一吹，就散了

《超市临期区》

黄标签，块块补丁

缀在酸奶盒上

系围裙的阿姨挑打折鸡蛋

盒底的日期，新过她眼角的沟壑

“这个给孙子当早餐。”

她把两盒临界的奶

摁进鼓囊的洗得发白的购物袋

像要接稳

儿子工资条上

那截被房贷啃剩的

沉重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