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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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灯
儿时跑近院门总爱喊：
“大门外的灯怎已点亮？”
父亲立在檐下笑展容颜，
“灯在这里，路就平坦。”
如今再经老院门前，
那盏蒙尘的灯早已更换。
可每次回望的瞬间，
一片橙黄，正从记忆里漫延。
窑洞的门
儿时总拽着门框追问母亲，
木门为何总留一道缝？
她撩起蓝布帘，笑涡浅浅：
“好听你跑回来的脚步声。”
此刻推开沉坠的木门，
落日正卡在那道浅槽里。
像一句未说出口的叮咛——
在流光中，温暖着别离。
铁钉盒
小时候蹲在工具箱旁，
看它们像睡着的小士兵。
父亲敲敲盒盖，叮当响：
“短的钉童话，长的钉门庭。”
如今扶着摇晃的往日，
打量这盒沉默的旧光阴。
所有松垮的记忆，终需
一枚不弯的脊梁，来钉稳。
针线蒲箩
曾扒着蒲箩边沿追问，
顶针怎总在指上转圈？
母亲将它套上我指尖：
“要把日子的小缝都补全。”
如今摩挲这空箩筐，
仿佛银发的她又坐回床沿。
在灯下，将疲惫的血丝
捻作柔韧的棉线；
把颤动的牵挂，
缝进生命的布边。
碗
当年，父亲煮的面总满满一碗，
把圆润的荷包蛋，深埋在最下边。
我用筷子探寻，像一场快乐的游戏，
他在一旁看着，笑容比酱油更暖。
如今我的桌边，也坐着个小丫头，
我重复那魔术，把太阳藏进云间。
当她清脆地喊出“找到啦！”
我忽然被多年前的暖意，湿润了眼。
一碗面，从他的手传到我的手，
蛋心那点金黄，是始终未凉的温柔。
日子在碗沿绕着圈，
最深的爱，都在沉默里熟透。
太师椅
从老院接你来新院子，
已有二十年光景。
太师椅，你空着的凹陷，
还保持着父亲欠身的姿势。
时光的针脚里，藏着母亲的猫娃鞋，
收拢在柜子最深处——
像一对打盹的布老虎。
中秋供桌摆开时，
你突然吱呀作响。
那不是风，是他归来，
尝一口家酿的桂花香。
我们掰开月饼，
馅料里渗出，
许多未说出口的守望，
在掌心轻晃。
而父亲始终微笑着，
站在那年夏天的树荫下，
修剪着伸向远方的枝桠。
旧手表
父亲的旧手表，
在抽屉里停靠，
玻璃蒙着灰，
像时光的句号。
我为它上发条，
传来轻轻的心跳，
它缓缓咽下，
一段年华的味道。
指针开始散步，
像老友闲聊，
一个数着往事，
一个望着明朝。
当它再次静默，
不是故事终了，
是把所有过往，
走成温暖的句号。
旧相册
它蜷在抽屉角，
像只安睡的猫。
在某个雨天被思念触到。
我轻抚旧时光的衣角，
怕惊扰你们定格的微笑——
父亲袖口藏着半融的雪糕，
母亲鬓边的发夹欲掉，
身后黑白电视里，正飘着
《好人一生平安》的尾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