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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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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张堰书(组诗)
一、古泉
那时的泉是活的,
从嘉靖年的石缝直起腰身。
千亩麦苗都认它作母亲;
金鸡啄破晨雾时,
水纹里,漂着全村的星斗。
龙王爷总闲着,
在碑文里打坐,香火
是晚归人顺手插的三根麦穗。
祂的信徒不用叩拜:
是蛙声,是萤火,
是堰底永不干涸的碧色。
二、渴堰
如今的泉要靠输液活着,
塑料管在枯堰边蜷成爬行的蛇。
曲桥的倒影卡进裂缝,
像封返潮的旧信, 字迹正被
烈日一口口蒸融。
龙王爷也病了,
祂的庙宇,
早败给一根测水的铁桩。
村民围着挖掘机谈墒情,
在龟裂的堰底刨啊刨,
想找出被风干的蛙鸣。
三、新庙
去年,村民凑钱
为龙王重盖了庙堂。
新漆是道结不好的痂,
烫在干黄的土地上。
没有抬神像的游行,
只有他,瘸腿的老石匠,
把打工三年磨出厚茧的膝盖,
提前捐给不说话的神明。
鞭炮炸响时,
角落的塑料管
还在嗡嗡念跑调的经,
没人听见。
四、守
我没离开过,
便谈不上归来。
我的守望,是堂屋那张方桌,
永远朝着堰塘;
是四季的风,一遍遍擦
刻着故乡的碑,越擦越亮。
新庙的红漆会慢慢斑驳,
我的沉默却在往下扎根。
若那脉泉真的断了,
我就俯身,成为新的泉眼,
让我皲裂的脊背,渗出
名为信的清凉。
让它空着,亮着嗓门,
对干裂的苍穹唱,
日夜不停地唱,
直到星斗被唱回水纹,
直到麦苗在梦里,
重新认我作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