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我吃饱了 天天都这样
母亲 你不要牵挂我 我现在很好
天天能吃饱 餐餐吃得好
每天肚子圆圆的 就像家门口的石磙
母亲 在那个岁月里 我经常吃不饱
你总是说 自己没本事 没把我养好
你总是说 好想我能吃饱 餐餐吃得好
可是 地里的庄稼很少很少
你在后山偷偷种上庄稼 可有人狠心把庄稼捣毁
你跪在泥里拾捡麦穗 仿佛捡拾我散落的肋骨
你总是不解 这是为什么 自古没听说过
你上山挖野菜 摘野果 填补我扁扁的肚子
可我还是吃不饱 天天饿得无力跑
你用鸡蛋换来红糖 泡一碗糖水 平息肚子的嘀咕
红糖水在我的木碗里荡漾时
我听见你胃壁摩擦出寒冷的风声
几次梦见母亲回家摸米桶 见米桶没米了
母亲就哭着走 哭得很伤心 边哭边打自己
梦中 你常常归来 轻抚米桶
见米少而泪落 转身离去 一路飘下凄凉的背影
我醒来后 再不敢让米桶空荡
母亲 我一生的奔波就是为了装满米桶
我再也不敢让米桶空着 总是把米桶装满
好想母亲再回来看见满满的米桶笑哈哈地走
母亲 我以吃饱的方式怀念你
如今每一口饭菜 温热可口
都是你曾渴望的场景 微笑着看我
吃下每一口 能听见你的低语
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
母亲 那光芒穿透岁月的尘埃
灶台上的火光映着你消瘦的脸庞
那时你总把稠粥盛进我碗里
自己却捧着清汤 说最喜欢喝几口粥水
母亲 我终于把米桶塞得满满当当
每一粒米都像你粗糙的手掌
轻轻托着我的年华 我的成长
可我再不见你慈祥的笑和温暖的手
母亲 我又往米桶添了半斗新米
如白玉簌簌落在搪瓷碗里
这些年我的胃袋总像熟透的西瓜
在夏夜里胀得圆滚滚 装着满满的怀念
母亲 你摸摸我发福的腰身
看锅里的油星在跳华尔兹
生活在窗台盛开花朵
可你总在青黄不接的黄昏徘徊
提篮装着皱巴巴的苦菜
手掌捧着一把等我充饥的酸枣
昨夜你又掀开褪色的蓝布帘
月光在你白发上结霜
米缸满得快要溢出
你却在虚空里摸索
像当年翻找最后半把秕谷
往我嘴里塞进第三个馒头
却噎住了几十年前的呜咽
母亲,米桶一直在高涨
可你坟前的蒲公英 却还在
替瘦削的岁月吮吸露水
母亲 我数着米粒入睡时
总看见你的皱纹在陶罐里舒展
像晒足月光的棉被 藏着
未说出口的盐粒和淀粉
你用手指撒下一点盐粉
拌进野菜粥 碗底便浮起
整片星空的倒影 那时的我
以为吞咽的是整个宇宙的安稳
每次回老家 抚摸倒塌的墙垣
看着灶台长着野草 长出青苔
火钳在灰烬里锈蚀成你弯曲的脊背
我想着米粒的样子 突然听见
陶罐深处传来碎裂的声音
那是你攒了几十年的叹息
正从米桶的缝隙里渗出
在某个起雾的清晨
凝结成灶台上永不蒸发的盐霜
母亲 每次回家 我把碗放在窗台
等待月光慢慢涂满裂纹
当炊烟再次在屋顶盘旋
我忽然读懂你藏在米桶底的
那封未拆封的饥饿
原来它长出了新的根系
正沿着地脉 向着你的坟茔
输送着永不变味的糖分
如今米桶常满 饭菜飘香
可母亲的身影总是在梦里晃荡
我多想再看你摸着米桶笑
那笑容如春日暖阳温暖我
母亲 我吃饱了 餐餐皆如此
心中的思念 化作餐桌上的丰盈
母亲 你无须忧虑 我生活安好
每日三餐 皆有温饱 无惧风雨
我圆鼓鼓的肚子 如宇宙的行星
见证着岁月流转 也铭记着你的忧愁
我吃饱了 母亲 每餐都如此
这是我对你的怀念 也是对你的报答
你给予我生命 我珍惜每一刻的温饱
愿你在天堂也能感受到 这份深深的牵挂
母亲 我以吃饱的方式怀念你
愿你那边围坐灯火 餐桌米香四溢
碗中盛满星光 愿你那边的夜晚
也有故乡的星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