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 是容易怕事的
因为胆小 只能静静地开
她怕的事很多 风 雨 人 兽
找不到一种新样式复出
就在低矮处 露出一个小小的清样
登不上头条或显要位置
执意在墙角 石缝 田坑
留下一抹不易察觉的粉
忽略了许多章节 没有搜索
在晨露 在未散的片刻里
她以微光校准呼吸的节奏
让颤动的光斑在瓣缘停驻
如同未落笔的婚笺
她数着叶脉里的寂静
在无人知晓的空场
将香气折成纸鹤轻轻放飞
在寂静中学会与影子对话
告诉她 沉默不是遗忘的开始
而是记忆的另一种生长方式
这朵花 我认识她的祖母
还有她的母亲 相貌一样的
我不知还能否与她的儿女见面
风太大了 怕吹折她的腰杆
机器的利爪 都是推翻墨水的姿势
万物偷生 花模仿一种结构图
那些审阅的目光 从缝隙进入
寻找萌芽 寻找作文新概念
只是 没有更多的开关可以重置
能改变色差的 只是晨昏的渐变
她深知绽放并非宣言 是作息的痕迹
每一片花瓣的舒展 在抵抗与退让
她不期待被命名 只将色彩均匀
在根系里传递隐秘讯息 动作很轻
直到某天 有脚步因迟疑而停留
她才明白沉默本身已是一种言说
目光触碰到低垂的蕊心 露水滑过
如一粒种子落入泥土 漫不经心
牵扯经脉中缓缓上行的思绪
与花说话 不能大声 那太粗鲁了
要俯身贴近她的呼吸 一种亲昵
想靠近一个未说破的梦 也难说
轻得像一片影子落在露水上
回应静默中的微光 添加股份
折射出整封未被书写的情书
泪水滑落的瞬间 将影子收进内心
把一句未尽的话藏进年轮
风经过时 带走一绺褪色的墨迹
她不再追问观看的意义
因懂得 存在本就是一种低语
在无数个未曾被记录的清晨
以渐长的姿势 向世界致意
她传递的速度 受风的管辖
沿着脉络徜徉的 是一滴清泪
流向大地 探亲或是体悟
说烟花易冷 那是没有血脉的生命
而她有 一息尚存于泥土深处
年复一年的缄默里 孕育破晓的节拍
我的爱 我的情 凋落不是总结
我的梦 我的愁 是把身体还给来处
深夜的黑暗 传递未署名的电报
让破碎的瓣在泥土重新拼写名字
组合成全新生 像一次无声的托付
在最接近尘埃的位置 一直静候
下一个迟疑的脚步终会再度上路
像晨雾在叶尖悬停 那一刻
她不确认回音 自己就是听众
花的冷 是静燃后的余温
是灰烬里不肯熄灭的十二时辰
我像花一样不想离开山野
只想把根扎进泥土的谜语里
解谜的指尖是母亲做的
从花儿年少开始 也是炫耀过的
但从未为取悦目光而盛放
那点花粉是心事的批注
被风翻阅的瞬间 每一片花瓣
都曾是婚庆的证词 在春意里诵读
先不懂沉默的重量 以为绽放就是答案
如今才知 最深的言语藏在闭合的蕊中
在无人注视时悄然结痂 愈合 再生
凋零不再是失去 而是把名字交还给风
在季节中重写成泥土的契约 认证签名
每一次腐朽 都是对新生的伏笔
每一道裂痕 都是通向光的入口
不再抗拒风的安检 让心事袒露
在疑问中交出全部凭证
让网络记住我熬夜的笔迹
任其带走饱满的辞章 只将笔画理顺
在诗国的酒席上取好名字 都是繁体
我的路 是这朵花指引的
每到迷路处 都有花在笑我
笑我执拗如初 笑我仍把远方别在衣襟
以丝绸的形式蔓延 以飘逸的形态
流转狂放的内心 让世界的光影
映出一双双眼睛的轮廓 从不争夺亮度
只以退让的方式雕刻光的轨迹
那些曾被风卷走的瓣 早已歇息
破晓无需宣告 因黑暗已孕育够久
新生不必高声 因根须早就织入地脉
风再次掠过 不再卷走什么
在更深的时光里 寻找花开的痕迹
在森林开裂处 看见古籍中未落定的句子
正缓缓舒展大地的掌纹 蒙蔽了遗嘱
她不再追问归期 看见天空之下
刻着来路的印鉴 都是复苏的证言
我俯身辨认我少儿读过的课本
看见花园的曲谱 是母亲哼过的调子
在秋天的宣纸上晕染花族的经文
墨迹未干时 风已读懂我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