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树

在我家走廊外三尺有余的地方，原有一株树，一株柚子树。

这株柚子树主干直径约四十厘米，高一米五左右，再往上便分叉成两股约一米的枝干，枝干再衍生若干小枝桠。这些小枝桠一律向下垂着，宛如溪流岸边的柳条。那墨绿色的叶儿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将枝丫严严实实地隐藏起来。远远望去，好似一把绿色大伞矗立在小院。待到金秋果实累累时，我们站在树底下，一伸手就可以采摘那甜中略带微酸的可口怡心的柚子了。路过的人看见，总是在我面前夸赞：“你家这棵柚子树真是好看，真是难得的一棵柚子树！”同时也不忘了摘一两个甜柚回家。若是夏天，孩子们总爱在树底下下棋，讲故事，做游戏。我也总爱搬来一把躺椅，闻着那淡淡的柚香，躺在它的下面看书阅报，感情实在是惬意之极。若是雨天，这儿便是鸡鸭们避雨好梦歇息的场所。虽然有孩子们的捣乱，麻雀们总还是爱把温馨的家安扎在浓密的叶丛里。

这株柚子树是我家建房的第二年从老家的空基上移栽过来的。其时，它还只有茶杯口那么大，枝干直直的，一个劲儿向上伸，好像要刺破天空才罢休。十几年过去了，多少风吹雨打，多少霜冻雪压，多少日烘月汐，它始终不曾有丝毫的怯懦和退缩，它总是顽强地生长，开花，结果。

多么勇敢而坚强的柚子树！

盖是九一年，咱们南方罕见的一次零下十几度的特大寒潮，将我们这儿的很多花草树木，瓜果豆蔬都彻底地摧垮了。那些一向鲜活可爱的橘子树、柚子树等相对耐寒的常绿树木都被扒了个精光。我家的柚子树也没能幸免于难，一个冬天过去，就只剩有光秃秃的枝桠。看着这被凛冬拷打得伤痕累累的柚子树，我很痛心，总是默默地为它祈祷，为它祝福，希望它来年恢复往日的雄风！

第二年春天，乡亲们看到自家的柚子树和橘子树仍没有长出嫩芽，便纷纷把它锯了，只留有主干，有些人家干脆连根挖了，以便补种新的果苗。有一天，父亲看见家里的柚子树也还没有吐芽，便对我说：“我们也挖了吧！”说着父亲就要去拿工具。我赶忙对父亲说：“爸爸，我们还是再等等吧，兴许它过些时日会长出嫩芽呢。您以前不是说过春上种下的树苗，要等过了三伏天才知道它有没有成活吗?”父亲迟疑了一会儿，说:“那就把上面的一些枝桠锯了，这样也许它更容易活下来。”于是，父亲就把那些小枝桠大都锯了，只留下一丈来高的主干和少量的稍粗的枝桠。看着这昔日的常绿将军，如今已是这等惨象，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颇为难过。

于是，我天天盼望着，盼望着可怜的柚子树早日长出新芽！

一天、两天、三天……有一天，我惊喜地发现：它光秃秃的枝干上冒出了嫩嫩的细芽。我飞也似地跑进屋内告诉父亲：“爸爸，爸爸，家里的柚子树活过来了，它活过来了！”父亲不紧不慢地来到柚子树下，仔细地看了又看。“现在还难说啊，要到夏天的时候才知道。”父亲的话好比一盆冷水浇在我滚烫的心上，我顿时如花儿萎蔫下来。我自言自语：“柚子树啊，柚子树，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来，一定要争一口气啊！”

此后，我天天去观察我心爱的柚子树。一天、两天、三天……啊！它的嫩芽不仅没有萎谢，还一天比一天壮实、浓密。“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好柚子树，你真是太坚强了！我的好柚子树，我为你高兴！我为你骄傲！”我深情地抚摸着我的柚子树。

又是一年寒冬，我家的柚子树穿着崭新的绿装，又像往日那样傲立在我家走廊前三尺的地方。我想，再过两三年应该又有美味可口的柚子吃了吧。

一晃又是十年过去了，我家的柚子树早已恢复了往日的雄风，并且经过父亲的修整，它长得更加美丽了，更像一把绿色的大伞了。然而，它也许真的老了。这两年，它的躯干长出了许多像蚕一样的虫儿，那些虫儿把它的躯干“凿”出一个个洞洞，洞里渗出一滴滴古铜色的透明的液体。虽然我也时常喷洒农药给它治疗，但是终究不见好转。去年，村里来了一位专门收买柚子树的商贩，他看见我家的柚子树是个绝好的风景，便要我卖给他。我没有答应，这是和我相处了二十多年的柚子树。后来他又来了几次，说是要卖给大城市做风景。我想：既然是做风景树，那就有专门的园林工人养护，那样，它就可以健康地活下去了。我害怕它在我家这样下去，终究会被那些可恨的蛀虫蚕食。我终究把它卖了。

我的柚子树啊，你在他乡过得还好吗？ 是不是像一位威武霸气的勇士博得人们啧啧赞誉? 又抑或似一位亭亭玉立的女郎引得人们驻足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