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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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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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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的槐树

去年七月,我初到济南城,高楼大厦与车水马龙,原不足为奇;倒是见那道路两旁大大小小的槐树,开着细碎的白花,在热风中摇曳,显出几分异样来。

槐树有多种,济南的槐树多为国槐。我们去访问一所小学,校门外的那条小路窄窄的,很干净,也很安静,路旁都是高大的槐树。树干粗壮,树皮皲裂如老人的手背,枝叶却茂密如盖。满树繁花,花朵细小,色白而泛点青绿,成枝成串地垂着,远远望去,像是树冠上浮着一层薄雪。这雪偏又不化,只在风中轻轻颤动,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那香味不似江南洋槐花开那般甜腻,倒有几分清苦气息。树下,几位老人坐在石凳上,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槐花不时飘落,沾在他们的头发与衣襟上,他们也不拂去,任那细碎的白花点缀着。

“槐花又开了!”一位老人摇着一把蒲扇仰面喃喃道。“这槐树啊,比我们活得都明白。”又一位缺了门牙的老人低声感叹,仿佛呓语。济南的槐树如何活得明白呢?它们不过是懂得何时开花,何时落叶,何时沉默,何时喧哗,不曾失了分寸罢。

郁达夫写在《故都的秋》里写槐树,“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槐树的花期很长,从七月盛夏要一直开到入秋。槐树给了济南人在燥热中一份难得的清凉。

我的江南小城多樟树。樟树高大挺拔,四季常青,枝叶间常飘着一种幽幽的香气。樟树生长极快,不出十年便能成荫,故江南人尤爱之。

北方的树都生长得极为缓慢,济南的槐树也如此。当地人说,一株单臂合抱粗的槐树,差不多已经长了好几十年。是呀,这些默默无闻的槐树,它们一年虽只长那么一点点,却格外坚实。夏日里,它们用浓荫庇护行人;冬日里,它们以嶙峋的枝干切割灰白的天空。它们不开艳丽的花,不结甜美的果,只在适当的季节,悄悄撒下细碎的白花,然后安静地等待下一个轮回。

有资料载: “槐树,性耐寒暑,不择土壤,生长缓慢而寿命极长。”这倒像极了济南人的脾性。历史上,济南这座城屡遭兵燹、血案,却总能如老槐般重新抽枝发芽。大明湖畔的小沧浪亭有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如今看来,似乎槐树更添这座城的风情。

散学了,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的孩子,一路走,一路捡拾地上的槐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又或者将一枝花朵插于发间。这情景让人蓦然想起周作人的《故乡的野菜》,他写浙东妇人和小儿挖荠菜“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时也境也,南北差异迥然,孩童的天真却如出一辙。多少年后,这些孩童长大了,老去了,在异乡的天空下,他们忽又忆起这槐树下求学、嬉戏的小时光。

江南多见的洋槐花是可食的,手巧的妇人,一盘槐花炒蛋是人人稀罕的时令春盘。国槐花清苦,做不得菜蔬,但槐花和槐树枝都是可入药的。

我在济南盘桓多日,日日与槐树相对,竟生出几分亲切来。临行前夜,忽降细雨。次日清晨,但见槐花零落满地,细碎的白花铺陈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宛如一层薄雪。来时花开,去时花落。踏着铺满槐花的街道渐走渐远,花香花影追了一路。“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回到江南小城,樟树以浓浓绿意迎我。偶尔,我仍会想起济南那些槐树,想起它们在烈日下撑起的浓荫,想起细碎的槐花落在行人肩头的样子。

江南多雨,樟树得以常青;北地干燥,槐树学会坚韧。人亦如是,适应着各自的水土,长成不同的模样。只是不知,那些槐树可会记得,曾有一位江南旅人,在它们的树荫下,在它们的落蕊中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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