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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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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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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琳‖再上仰天堂

暮春的晨光在玉屏山巅流淌时,我再次踏上那条山路,它像一条被反复揉搓的绢帛,在蓝天与浮云间时隐时现。仰天堂在山巅之上。这座始建于唐的庵堂,总借几滴清明雨将山岚制成一瓶香薰,让每个来客都醺然于时空交错的恍惚中。

上山的路依山盘旋,缀满车前草与白花地丁。赵家小儿攥着一朵山樱蹦跳前行,他稚嫩的足音惊起岩缝间的野草莓,一树紫藤花瀑便在这震颤中簌簌落下细雪。这场景令人想起日语里的“花吹雪”,“在古老的奈良都城盛开的八重樱,今日是否盛放?”只是奈良的八重樱,这里换作皖南的一株紫花春藤。山道转折处,老松将斑驳的光影拓在石壁上,恍若某个行脚僧用竹笔写下的偈语:境随心灭,心随境无。

玉屏山颠,仰天堂朱漆剥落的门槛前,袅袅青烟正与云絮缠绵。檀香与松脂的气息漫过经幡,在跪拜者低垂的睫毛上凝结成霜。晨雾弥漫,山风阵阵,铜炉灰烬与檐角铜铃俱是梵音,鲜花与供果皆成法味。身着素衣的居士手持竹帚清扫落叶与浮尘,叶片飞舞着,将阳光筛成满地跳动的经文。

通往芙蓉尖的山坡,竹影婆娑,隔出一段看不透的时空。赵家小儿赖在乱石堆旁耍起无赖,倒错成了他的父母与映山红的擦肩。都说来仰天堂看映山红需要缘分。转过沙沙竹林,灼灼花海蓦然撞入眼帘。那些映山红不是绽放,似是从山岩里迸溅出的火焰,将暮春的玉屏山烧得噼啪作响。游人举着“公主到此一游”的卷轴作娇羞状时,我独爱看那老妪扶着竹杖凝视花影——她面颊褶皱里的光阴,大约比这千年古刹更懂得“刹那即是永恒”的禅意。

立定芙蓉尖,极目处,秋浦河正将山影与云影细细搓捻。金黄的油菜花田是大地绣给春天的璎珞,白墙黛瓦的旧溪村像散落的棋枰,一场无关输赢的对局鏖战正酣。山脚下,油菜花节时搭建的戏台早已撤去,花归花,雾归雾。忽悟禅修者择深山而居的深意:非为避世,是要在云起云灭间参透,那丝丝缕缕的炊烟原是红尘里最抚慰人心的香火。

归途拾得半朵凋落的映山红,殷殷花瓣蜷曲如未尽的叩问。赵家小儿哒哒跑在众人前头,嚷嚷着要当“下山第一”,他尚不知晓,这通往仰天堂的路从来都是一个闭环——归途也是来路。钟声响起,山道上恍惚飘来老尼的诵经声,竹叶与梵音簌簌落满肩头,似佛祖轻掸的净瓶甘露。

乙巳暮春三月初八,与尘世九客同证:所谓朝圣,原是踏碎镜花水月后,在野花与顽童的笑闹里,瞥见自己眉间那点未曾泯灭的佛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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