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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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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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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琳‖俯身,向一株黄精问路

在九华黄精谷,有人指着那林荫、杂草丛说,黄精即生长其中。走近了,蹲下身子,便看见一枝枝黄精摇动着青绿的叶。有那经验足的人,拎起一茎,但见叶片下垂着一溜淡青色的花苞,像一串串细小的铃铛,微风里,似听见叮当之声。拨开杂草,便能看见那肥厚的根茎半埋在土里,黄白色,略似生姜,却比生姜多了几分圆润。

这便是黄精了。

在黄精生产车间,工人将新鲜黄精洗净,置于蒸笼中蒸透,然后摊在竹席上晾晒。如此反复九次,黄精的颜色由白转黄,由黄转黑,最后呈现出玛瑙般的色泽。“这才得黄精的真味。”工人说着,掰下一小块让参观者品尝。入口甘甜,略带土腥,却在喉间化作一股暖流,缓缓下沉。

中华医理医术大都离不开草本植物,黄精以其药性久负盛名,《抱朴子》《名医别录》《本草纲目》均有关于黄精的记载。

   《神仙芝草经》:“黄精宽中益气,使五脏调良,肌肉充盈,骨髓坚强,其力增倍,多年不老,颜色鲜明,发白更黑,齿落更生。”啧啧,这一长串的药性看花了眼。其实,只一“不老”之功效便足矣。《神农本草经》将其列为上品,言其能通过“上补肺阴、中健脾性、下滋肾精”的独特功效实现整体调理。葛洪在《抱朴子》中记载:“南阳文氏,汉末逃难壶山中,饥困欲死,有人教食术,遂不饥。数十年乃还乡里,颜色更少,气力转胜。”这般传说,虽不可尽信,却道出了古人对生命的敬畏与向往。

古人对黄精的推崇,不仅因其药效,更因其品性。黄精生长缓慢,一株十年生的黄精,根茎也不过手指粗细。它不似人参那般金贵,却同样需要时间的积淀。黄精喜生于林下阴湿处,与蕨类、苔藓为伴。在九华黄精谷仿野生黄精生长地,同行者纷纷去摘野草莓。野草莓长势茂盛,众人担心其妨碍了黄精的生长。实则是黄精不与草木争阳光,抢雨露,只是静静地吸收天地精华,慢慢生长。这种品性,倒与古人所推崇的“君子之道”暗合。《淮南子》云:“圣人食足以接气,衣足以盖形,适情不求余。”黄精之德,庶几近之。

现代研究证实,黄精含有多糖、皂苷等成分,确有增强免疫、延缓衰老之效。科学为古人的经验提供了注脚,也剥去了黄精身上那层神秘色彩。苏轼在《石钟山记》中有:“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古人认识黄精,靠的是代代相传的经验与切身体会;今人研究黄精,则多了显微镜与色谱仪。二者路径不同,却都在探寻生命的奥秘。

杜甫诗云:“扫除白发黄精在,君看他时冰雪容。”(杜甫《丈人山》)晚年的杜甫,想必也曾在山野间见过此物。千年之后,我站在山间,看着这不起眼的植物,遥想已近暮年的诗人,“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他看见黄精,想到的仅仅是黄精的延年益寿之功效吗?

“黄精扫白发,面有孺子颜。”(陆游《入秋游山赋诗略无阙日戏作五字七首识之以野店山桥送马蹄为韵》)

“幽人只采黄精去,不见春山养鹿人。”(苏轼《黄精鹿》)

“少陵老子未识真,欲以黄精除白发。”(陆游《怀青城旧游》)

众人仰头读黄精加工车间外墙上的古人诗句。陪同参观的人说:“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气补。黄精再好,也不过是助缘罢了。”这话令人深思。古人求长生,今人求健康,而黄精始终在那里,不悲不喜。它见证了人类对生命的无尽追问,却从不给出确定的答案。

黄精那些小小的花朵,藏于叶片之下,不张扬,不艳丽,却自有一番风骨。它们多像那些在历史长河中追寻生命真谛的人们——耕种的农人,采药的医家,吟诗的文人......他们或许终生“未识真”,却在追寻的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足迹。

天色渐晚,山风起了。我轻轻摸了摸黄精那片片轮生的叶子,起身离去。背后,那些玲珑的花朵仍在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关于时间与生命的古老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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