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楼东边的侧门口有一棵枣树。
初夏的清晨,踏着几级台阶而上,一根枣树枝横在眼前。枣花开了。那些米粒大小的黄绿色小花,藏在油亮的叶片间,既不张扬,也不躲藏。这个时节的花,要论吸人眼球,顶数石榴花。那“浓绿万枝红一点”的明媚与耀眼,枣花实在是比不上。但枣花却也有一缕独特的香气,浮在鼻息间。那不是浓郁的花香,而是一种带着青草味的甜。
在中医看来,枣花却是一味良药。《本草纲目》记载枣花“味甘平,无毒”,能“安五脏,通九窍”。乡间的老人会在枣花盛开时采集一些,晒干了泡茶,说是可以化解湿热暑气。我尝过这种茶,微微的甜,带着阳光的余韵,一口入腹,别有滋味。我对很多花粉过敏,不说尝,就是闻多了花香都头疼。比如桂花。手指捏一粒桂花,如果忘记洗手,又摸了鼻子,得头疼几个小时。一勺撒了几粒干桂花的糯米丸子,若贪嘴去尝,便一整夜头疼不能入睡。还比如百合、牡丹、芍药、茉莉等等,得通通避而远之。爱花的朋友戏谑道:你上辈子一定是得罪过花神。上辈子的事情,我哪里还记得。但这辈子的的确确拿自身试验,枣花是不过敏的花之一。
枣花蜜是蜜中上品。一瓶纯正的枣花蜜,色泽金黄,质地浓稠,像是把整个五月的阳光都封存了起来。养蜂人说这种蜜最是养人,脾胃虚弱的孩童,医生建议每日喝一勺枣花蜜来调理。
本邑有个以枣名扬千里的村庄,谓西山,其枣制作的蜜饯曰“西山焦枣”。有位朋友年年往那里去,年年给我带枣。西山的鲜枣个大、皮薄、肉厚、核小、脆甜。经杀青、晾晒等多道工序制作的焦枣成品,“色如紫金,形如玛瑙,柔软鲜嫩,甘甜溢香”。她还曾带过一小瓶枣花蜜,叫我尝尝。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我这个花粉过敏症者愿以身来试枣花蜜。一试,枣花蜜竟也不曾给我带来任何不适。枣花不仅可入药,连它的蜜对我这个花粉过敏症者也格外宽容。
枣花的花期似乎很长,从四月末直到六月中,那一根枣树枝日日横斜,似总也不见花谢。某日清晨,蓦然发现树下铺了一层淡黄色的小点,像是谁抖落了一地的干桂花。翻翻枣的常识,说是一朵枣花从开放到凋谢也就一天。只是一树枣花,一边开,一边落,便总也开不完似的。而在人们不经意时,那花蒂处已经坐住青青的小枣。从西山回来的朋友说,站在枣树下,仿佛能望见秋日里红霞般的枣林。西山的枣林,多是通过增绿复绿工程将荒山改造而来。枣树耐贫瘠,对土壤适应性强。西山,偏远、海拔高,地理环境差,但并不妨碍一棵棵枣树生长,年年花开,岁岁挂枣。
郭沫若在一篇文章里写石榴是“夏天的心脏”,那么枣花是什么呢?我想,它该是夏天的筋骨。不事张扬,却支撑起累累硕果;不求赞美,却奉献出甜蜜滋养。它知道自己的位置——它不是荷,摇曳在美人裙裾边;它更不是梅,暗香浮动在文人案头。它在农人的期盼里,在蜜蜂的忙碌里,在从花到果的漫长旅程上。
没有人记得这些米粒般大小的枣花,但它们确确实实存在过。在初夏的风里,默默完成了一朵花所能做的最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