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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茂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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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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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坐在屋檐下等我

讲讲我的高考往事吧。

1994年夏天,命运的巨浪把我推到了高考前线。当年我是刁铺中学全校公认最勤奋的学生,已蝉联高中以来连续五学期期末考试全班第一名。这个成绩有多硬气?那时我们学校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班,高一时分为一班、二班,高二、三时分为文科班、理科班。

我是寄宿生,一直在学校吃住,学业刻苦和家境困窘使我瘦成一根豆芽。慈爱的数学老师心中不忍,辗转打听到刁铺镇上我家的一位远亲,让她托话给我母亲。母亲不知我发生了什么事,放下地里的活儿就回家,煮了八只咸鸭蛋,炒了一小口袋焦屑,骑着自行车飞奔到十几里外的我们学校。我全身心都在学习上,哪里有时间与母亲说话,当然也想不到关心母亲的身体如何。

繁忙的“麦场(收麦的季节)”到来。一天我正在教室里埋头做题,有位同学用手指戳戳我的背说,“徐茂雯,你妹妹来了。”妹妹其时在泰兴元竹镇读职高一年级,我不知道她怎么有空来看我的。我领着妹妹走到宿舍。她递给我一只铝饭盒,我打开来一看是拆掉鱼骨的红烧鲢鱼肉。妹妹的脸乌黑油亮,她从小没有我白,但也从来没这么黑过,比手中这盒红烧鱼颜色都深。妹妹看着我吃鱼,说,“姐姐,妈妈让我给你送鱼,加强营养。”她可能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又生生憋回去了,同时憋回去的还有眼中闪烁的泪光。我觉得十分奇怪。

高考前半个月,正月里远赴新疆克拉玛依务工的父亲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他喊道:“茂雯。”我走出教室,父亲交给我一盒“太阳神”口服液。我心中纳罕,父亲怎么回来了?从不相信任何营养品的父亲怎么也赶时髦了?还有,母亲呢?父亲当即骑着自行车回去了,我的拥有神奇营养品的虚荣也很快消散了,依然一头扎进深渊般的复习迎考中。

因为英语成绩一向突出,我报考了“外兼文”,考场在五十多里外的泰兴城。十几位同学在英语老师的陪伴下从学校出发,坐一辆中巴车驶向泰兴。父亲当天下午也从家里骑自行车赶到我们预订的宾馆来陪我。

高考的压力一如那年7月的酷热里里外外炙烤疲惫不堪的我,未知的恐惧与莫名的兴奋让我神经愈加衰弱,平生第一次住宿宾馆的不适同样山呼海啸。宾馆房间的落地电风扇“咔咔”作响,吹出又热又湿、让人浑身起粘发软的风。尽管点了蚊香,花斑蚊和长脚蚊仍如敌机阵阵来偷袭。夜间我无法安稳睡眠,想想要起身读一会儿书,想想不如躺下来养养精神,想想还是躺在床上复盘一下功课为好。真是“优哉优哉,辗转反侧”。

宾馆的伙食也成心跟我作对。看着别人吃菜喝汤一点事都没有,我就不行,一吃就上吐下泻,一连三天喝水都泻。父亲急得无法,趁早凉带我去大街上的早餐店喝彩儿粥吃菜包子。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吃到的包子都是馊的,于是又把肚子拉瘪了。父亲无奈地说,“儿啊,要不我们不考了,回家吧。”我咬着牙摇摇头。

最后一天,父亲给我买了一瓶雪碧和一包苏打饼干,心疼地目送我走进考场。当我摇摇晃晃走出考场,看到场外焦急等候的没有打伞的满脸油汗的父亲,心中腾起一股近乎悲壮的情感。

经过三天炼狱般的煎熬,我正常发挥完成了所有科目的考试。7月9日黄昏我和父亲一起回到久违的家。母亲穿戴整齐一动不动坐在屋檐下,像坐在医院阳台上等待康复的病人。她的脸上褪尽血色,像一张白纸让人揪心。我大吃一惊,快步上前,哭问道,“妈妈,你怎么啦?”

父亲不动声色地说,“你妈妈前不久做了一个大手术,现在没事了。”

我后来才知道,妹妹那张油黑的脸庞是因为母亲病了,她投入了家里的农忙,但妹妹瞒着我什么都没说;父亲年中从新疆回来,是因为要陪伴母亲住院手术,他等到高考结束才对我说。我后来才想起,在泰兴的强烈肠胃反应一是因为过于紧张,二是因为水土不服,我从小就这样,初到陌生地方吃饭会腹胀腹泻。

我的一生中刻骨铭心的高考终于落下帷幕,所幸苍天眷顾,我以高分录取了省内本一院校的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全校、全村、全家都为我欢喜。现在回想起来,这次高考于我和我的家庭像西天取经一般充满艰难险阻,但因为有父亲、母亲和妹妹的有所掩饰但毫无保留的爱,我才胜利走出了“黑色七月”,迎来新天地的其道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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