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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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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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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河记

已过而立之年的某一天,想写一篇关于家乡的文章,下笔却不知从何写起。不在家乡生活已有十五载,关于家乡的记忆,不知从何时起慢慢变得模糊。家乡的轮廓,总与那条川流不息的古河交织在一起——和大妈在古河钓鱼、打猪草、煮钓来的鱼,在屋后的银杏树下跳花船、礼佛。总之,关于家乡的一切,都印着大妈的身影。

老家的地理位置很偏,蔡家河下游有个万圩村,整个村子依附在一条古河边,古河圩堤下就是我们村。河流圩堤下建村落,在江淮地区很常见。我的童年,似乎总绕着这条古河转。记忆里的古河很宽、很深,水流湍急,童年时的我一度觉得它是无法逾越的天堑。我常常一个人在河边,偷偷观察河对岸人家的一举一动,幻想着越过这条河,去摘对面桃树上又红又大的桃子。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和大妈在古河边钓鱼。大妈不是本村人,和大爷也并非法律上承认的夫妻,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大妈的原配丈夫因车祸去世,后来与大爷相识,便一起生活了。这些都是我出生前的事,所以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大妈。大妈见证了我的出生与成长,连我的名字都是她起的,因此我和大妈的感情格外深厚,她也常带我做许多有趣的事。

毛毛细雨里,我穿着雨披,拿着和大妈一起制作的鱼竿——所谓鱼竿,不过是一根竹竿系上鱼线和鱼钩,再带上刚挖的蛐蟮。挖蛐蟮也有讲究,要在阴暗潮湿的砖头下挖,才容易挖到。去古河边的路上,大妈会顺便带我打些猪草。直到现在,我仍分不清路边哪些草是猪草,只记得那些草的叶片轮廓有锯齿,表面不光滑,还带着一点灰白粉末。打完猪草,我们来到河边钓鱼。钓鱼需要耐心,我和大妈一站就是几个小时。钓鱼的具体过程已然记不清了,但古河水的汹涌澎湃、雨水打落在水面激起的水浪,直到现在仍不断在我眼前浮现。

回到家,大妈搬来煤炉,用煤叉夹起一块新的黑煤添进去。煤炉上架一口大铁锅,她把钓来的鱼洗净,放进锅里,再加入调料。我已经记不起当年鱼汤的味道了,只记得那咕嘟咕嘟冒泡的声响,总在不经意间搅动我对家乡的记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对家乡的记忆,早已只剩下零散的画面。

大妈家的屋后,是一片菜地,夹杂着零星几个土坟堆,还有一口老井、一棵银杏树。

大妈是个多才多艺的中年妇女,画画、写诗样样在行。她还亲手糊了一只花船。玩花船是江淮地区很普遍的民俗表演,她常和我在屋后的银杏树下又唱又跳,有时玩得忘了时间,爸妈便会在土地庙边,朝着大妈家的方向喊我回家吃饭。

大妈也是位虔诚的佛教信徒,家里供奉着一座佛堂,她每天都会烧香跪拜,还常和我讲天上某位神仙下界的故事。有时村里会有人背后说她“神经兮兮”,或是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大妈是不是真的“精神有问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我见过最和蔼可亲的长辈。

去年,我回了一趟老家——天长万圩村。大爷已经另寻了老伴,我对着那位新阿姨喊“大妈”,心里总觉得有些拗口。走进从前的卧室,里面的陈设基本没变:一台电视机、一张木头床,床头边挂着一幅画,画里是一朵花,那是大妈生前的作品。我走到屋后,才发现银杏树已经被锯掉了,老井也早已废弃。

然而,我终究没有去古河边。

大妈过世已经七年了。她前夫的孩子把她接回了老家新街镇,葬在了她前夫的坟旁。我总会想起她,总觉得她一定成了天上的某位神仙,正远远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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