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时候,窗外的风仿佛都有颜色。
(一)
清晨,见雪花如屑,朵朵潇洒,曼舞轻歌间将天地包裹。望四下一应洁白,觉心头郁郁之气稍散,回顾近来数日病中数日,索性将缝隙随笔稍加整理,拈出这一篇《病中记》。
(二)
2025年元旦过后,第一件大事,便是动身去银川看病。
提前在附院(宁夏医科大学总医院)一口气挂了两个科室,心内科和皮肤科。二号当天,天色尚黑便出发,待天际褪去漆黑墨蓝,经过浅蓝银白,跃出太阳方抵达。开车的朋友转来转去找车位,我们先下车去赴约——和医生有约,等一纸诊断。
在门诊楼前通过安检的时候,小小的感慨了下近乎参与春运的体验。乡情在此刻被勾起来,可能是因为邻近年关,也可能只是因为我想家了。想家是睡在呼吸里面的情感,不知道那一瞬就会出现。
进入门诊大楼之前觉得这座楼建的真大,进入之后在人流中侧身挤过,又是一番辗转腾挪。难免感慨,这个楼,要是再大点就更好了。埋头按照指示寻找楼层,艰难挤上电梯。
旋即“哐啷”一声,跟随响声一并带来的,还有强烈的震动。身边的人惊恐的从电梯出来,我被挤出电梯,电梯坏了?我试图回头,和一众迷茫的眼神交汇。
“地震了”有人在喊,这声音似乎在远处,又似乎在耳边。
地震?
我愣在原地,几秒内没有回神。
身旁匆匆下楼疏散的人流冲淡了脑海中的几分不真实感,原来我不是压坏电梯的最后一棵稻草。等到强烈的震动带来的冲击褪去,我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看病,但是要此刻打道回府是不甘的,便和朋友化身逆流而上的鱼,踏上步梯向着就诊的科室而去。
(三)
抵达就诊的楼层之后,发现并不是想象中的空无一人,等待看病的患者将候诊区的座位已经占据了大半。我一遍遍的拿出手机来核对自己的预约号和诊室,又是一番辗转腾挪,到了诊室旁边已经没有座位,我站在门口仿佛摆件,有人经过我便要左右挪动,以免耽误了他人行走造成“堵车”。
倚靠在门框上等待的时候方有些许心思观察四周,在冬天的深色外套包裹下,一眼望过去,大家没什么区别,再加上大多带着口罩遮盖住面容,只能从漏出的眼睛中看出些模糊的情绪。神色淡漠或者焦虑,难过或者局促。我看了几眼过后便收回了目光,觉得不礼貌,也觉得心上莫名的酸涩。医院里或匆匆走过或步履蹒跚的身影里面,藏着多少悲欢和离合。
等待大夫叫到我的时间并不长,不过闭眼站立几息的光景,进去后简单的口述病情开了检查,看到化验血的单子,觉得自己空腹的行为真是明智。旋即出门找在专家号看诊的朋友,询问后得知也开了心脏彩超,一并走到检验科,依旧是人满为患。导诊台的护士被层层包围,我们挤进去又挤出来,手机上又多注册了两个下午检验科的号。到此朋友在上午能做的事情已经结束,我要孤军奋战,再闯皮肤科。
(四)
皮肤科的候诊区依旧人满为患,相比心内科年龄偏大的占据多数,这里还有一部分是孩子。虽然是阳光正好的上午,带着孩子来的大人面色焦灼的样子,总还是带着点萎靡。我看着一对年轻的父母在角落坐着,妈妈低声的哄着孩子,动作轻缓的把孩子的外套拉链拉开散热,并试图说服宝贝不脱外套,爸爸抱着大包小包在孩子的目光挪过来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听妈妈的”。旁边另一位妈妈抱着宝贝打电话“问爸爸车停哪了,来了没。”
“车停哪了”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我开车的朋友安静如斯,于是打了个电话后问询,得到的答案让我啼笑皆非,在医院周围逛了三圈还没找到停车的地方,语气里的惆怅快能拧出水来。嗯,这种“经验”也是鲜少体验。原来不止住院楼应该更大点,停车场也是。
一个一个的号过去,我的名字从门口的叫号区“榜上无名”,到进入等待区域,电子音一响,就算明知不是自己,也难免伸长了脖子,盼望奇迹发生。
(五)
等待终有尽头,坐在诊室里觉得刚才晒得人睁不开眼睛的阳光此刻竟如此迷人,依旧是口述病情之后开具检查,因为是看皮肤科,我还多了一项撸袖子——给大夫看病况。之后捏着单子去照皮肤镜,之后“自作聪明”的抽空去把心内科安排的血常规抽血搞定。棉签杵在胳膊上的针孔上,我伸直了胳膊像铁臂阿童木。采完血的我再次上楼,把皮肤镜的结果递给大夫,大夫看了下,“疑似玫瑰糠疹,你还得验血,嗯,还得抽一管。”好的,起身,下楼。
几分钟之后,我又出现在采血窗口。护士轻柔的把新的针头插入,我看见上一个针孔渗出血珠,嗯,一天抽两次血,有点不可言喻的无奈和搞笑。至此,上午的一切项目宣告终结,滴水未进的旅程结束,进食成了当务之急。
(六)
检查没有做完,吃饭是不可能安心吃饭的,只能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馆子随便吃了几口,吃完回到医院等着。距离下午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但也似乎找不出比在医院里呆着更适合的事情。我有些困,抱着羽绒服卷成的卷打了一个浅浅的盹,左右不过十来分钟,醒来周围什么都没变。走来走去的人还在走来走去,旁边低声絮语的两位还在絮絮,甚至身后打电话说工作的大哥,依旧在对接工作。下午的就诊还没开始。只是微信提醒我,抽血的检查已经出来了结果,我下一楼拿上结果,然后又是等待。
等着等着,检查没有开始,又是一下强烈晃动。
“地震了”我猛然清醒,拎着东西起身就跑,这一次的心跳远比上一次在电梯中的更快,一回生二回熟,这句话用在这有点荒诞,但似乎与确实找不见更合适的形容。
站在楼下的空地上,我和朋友说,突然之间有点理解日本人了,一天经历了两次地震,只是晃了一下,我的心都要跌出来了,更何况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呢,以前只是笑杞人何必忧天,现在发现,在自然界的力量摧枯拉朽的袭来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不是杞人?
(七)
经历了两次震动之后,看病这件事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做完心电图和心彩超,没有器质性病变的结果一出来,我就放心的继续难受了。盘算着吃一顿海底捞然后回程,我们看到了很多车在“离开银川”,手机上也刷到了一些这样的视频。忽然又开始想家了。阿拉善的,呼伦贝尔的,都想。离开有时不是感情变淡,而是情非得已。
许是疲惫,又不只是疲惫,我睡得格外早,格外沉,等到醒来却起不来的时候,才真切的感觉到,我感冒了。
然后是一周多的艰难恢复,眼眶红肿干涩,嗓音呕哑嘲哳,骨头缝里仿佛嗖嗖的有风,四肢酸痛无力。中间有那么几天感觉自己仿佛植物大战僵尸里面最脆皮的基础款僵尸,脑袋上没有带路障和铁桶的那款,病毒向我射来一颗豌豆炮,我“噗通”倒下,还好身下还有床接着,我一翻身,跌进无尽的梦里,然后梦里也是被揍的场景。
幸运地是自己没有发高烧,脑浆还没有变成脑豆腐,所以还能在病隙用文字扒拉三言两语,做一场记录,也算时光不负。
那些生病的日子里,最能体验健康的可贵。在“冬藏”的箴言里,感受着老祖宗对于四时的智慧。
冬天,安然稳妥的把自己的精气神藏好,像藏在层层冬雪下面的种子,吸饱了这个经过层层过滤的纯净空气,浸润着雪花的清凉与湿意,等到惊蛰春雷想,抖擞展神,又是一春。
起身,雪已经停了,大片的雪花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太阳探出眉眼,欲将雪消融,我知道,未来的一个月,仍属于这一季的冬。
2024.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