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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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楼下的桂花悄悄地开了，翠绿的树被那碎金般的花所缀满。最开始，香气还只是若有若无。当我推开窗时，那香气便汹涌扑入，不由分说的占据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这一缕香气，也带着我的思绪回到了儿时的故乡。记忆中故乡的炊烟，便是这个时节最令人惦念的。当暮色降临时，家家户户屋顶上升起淡白色的烟柱，起初它是笔直的，随后被晚风所揉碎，化成一片片温柔的雾霭。柴火的焦香、新米的清甜，以及桂花的芬芳于炊烟中混合，在这个小山村中交织、流淌，成为黄昏最为动人的气息。
当炊烟消散时，母亲便站在门前的大槐树下呼喊我。她的声音虽不大，却好像长了翅膀一般，总能穿透层层暮色灌入我的耳中。就像当时我爱看的武侠剧中，那些身负上乘武学‘千里传音术’的大侠一般。此时此刻，我和小伙伴们正在打谷场上肆意追逐嬉闹。地上铺满金黄的稻谷，在夕阳的映照下，整个打谷场好像通体散发着金光。我们光着脚丫，在打谷场上你追我赶，有时候会不小心踩上稻谷，那触感温热且刺痒，就好像大地在对着脚丫呵气。大人们手持木锨，扬起一道道金色瀑布；谷壳在风中飞舞，如飘零的雪花、又像是乱飞的流萤。
在打谷场的边上，也有一棵老桂花树。它枝繁叶茂，从下往上看，树冠像一片一片的云朵。烈日当空时，它便投下大片的荫蔽，庇护着在打谷场上劳作的人们。每当花开之时，祖母便会带着我们将竹席在树下铺开，然后吩咐我们轻轻摇晃着树枝，于是一场桂花雨便簌簌而下。随后，她把这些花聚拢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收进陶罐中，以一层桂花一层糖的方式铺置，说是要腌制成中秋的礼品。
整个秋季，中秋节可以说是高潮阶段。中秋节，是仲秋之节，这天正值三秋之中，故谓之“中秋”。又称祭月节、月光诞、拜月节、团圆节、仲秋节、月夕等，是我国四大传统节日之一。这一天，月亮也圆满得没有一丝缺陷，其清辉似潺潺流水，将打谷场映照得明亮。村里有人搬出家里的方桌，上面摆放着月饼、桂花糕、水果等物品，布置出专属于自己的中秋茶话会。大人们喝茶聊天，孩子们则提着灯笼奔跑。那暖黄色的灯笼光，于夜色里游动，仿若不眠的萤火。
中秋节最令人难忘的仪式感或传统习俗莫过于祭月。祖母于门前布设香案，上面摆放着最月饼等物件。焚香祝祷之时，其声音低缓，仿若吟唱。袅袅升起的青烟，与月光相互交融，刹那间，给人一种天上人间在这一缕青烟中相通相融之感。待祭拜结束，祖母将月饼切成均匀的小块，分给我们堂兄弟姐妹几人，寓意着团圆美满。而那月饼馅料之中，就隐匿着我们摇落的桂花。
后来，我离开故乡，外出求学、工作，也在许多城市留下过生活的足迹。每到秋季，桂花绽放之时，儿时的记忆便会苏醒。只是，城市中的桂花树总是被修剪得规规矩矩，其香气亦显得拘谨。反观故乡的桂花树：其枝桠恣意伸展，其花朵尽显奔放，其香浓烈，携带着山野所特有的率真。
今年，国庆恰逢中秋，趁着小长假我回老家探亲。刚到家，带着兴奋的心情，我一路追寻儿时的足迹：曾经爬过的树、翻过的墙、摸过鱼的池塘、打过滚的草地、砍过柴的山林，还有记忆中的打谷场。打谷场已经废弃，仅有石磙和那棵老桂花树依旧留存，其树冠依然如记忆中那般蔚然繁茂。只是，打谷场上早已不见曾经那些光脚追逐玩闹的孩童。
我独自站在老桂花树下怅然良久，直到夜幕降临。清冷的月光穿过枝叶，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忽有一阵风拂过，桂花纷纷飘落，扬扬洒洒，落在我的身上。那香气刹那间将我包裹。原来，我记忆中的故乡未曾远去，它始终隐匿于这缕熟悉的香气之中，等待着某个秋风乍起之时，与我不期而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