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西瓜，甜西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才发现西瓜吃起来竟会这么的甜！于是，爱上了吃西瓜。但是，我分明记得，就在三十年前，西瓜是那么的苦。三十年，竟把苦西瓜变成了甜西瓜。

提到西瓜，现在的孩子们见到的都是长大后的西瓜，它们展览在水果超市里，孩子们甚至都不知道它是地里长的。而我小时候曾见到的，是西瓜从小到大的全过程，是它从指甲盖儿大小一直长到最后的样子。它们先是藏在叶子下面慢慢地长着，直到最后藏不住了。所以，直到今天，一说到西瓜，就自然会想到满眼蓬勃的绿叶，无数伸展的瓜秧和盘曲的瓜蔓。

一般人只见过圆的西瓜，我见过的却不只如此，椭圆形的，葫芦形的，其实，那都是些病态的西瓜。通常情况下，一根瓜秧只能长成一颗西瓜，那些畸形西瓜越早发现越好，不然，会白白浪费掉大量的化肥和农药。有些西瓜是长大以后才被发现是畸形的，大人们除了感到可惜也别无办法，摘下扔出瓜地了事；如果是被我们这些小孩子发现，就会让它先尝一尝我们的铁拳，然后再对着里面粉红或是白色的瓜瓤练一顿鹰爪功。所以，我曾经跟朋友们说他们小时候都把西瓜当成稀罕物，我小时候拿西瓜洗手。虽是玩笑却也是实话。

过去，“正常”的西瓜都会有阴阳两面，大家买西瓜的时候，会发现西瓜有一小面是黄色的，那就是俗话说的“阴面”，那是因为这一面紧贴着地面，始终见不到阳光的缘故。因为晒不着太阳，自然口感就差了很多，因此，如果西瓜切开来卖，人们通常都不会选择这一半的。可是，西瓜又不能只卖一半，为了让西瓜全身充分享受光照，勤劳的瓜农只能在西瓜长到一定大的时候，按照一定的角度给西瓜翻身，经过几次这样的华丽翻身，阴面变成了阳面，于是，最后人们吃到的整个西瓜的甜差不多都是一样均匀的。为此，瓜农却不知要弯下多少次腰，流下多少滴汗。现在，我们在水果超市里看到的西瓜，似乎已经看不到西瓜的阴面了。不知道，人们是用了怎样的手段，让西瓜通体“阳光绿”。

在过去，西瓜是农村最重要的经济作物之一，因此，与玉米等一般粮食作物相比，栽种的程序更加繁琐，耗时和投入的人力物力也要多得多。选种，催芽，育苗，移栽，整枝打杈，防虫防病，每一步都马虎不得，都离不开汗水浇灌，如果说起来，都是苦的。但是如果论起苦来，“看瓜”无疑是最苦的。那时候，为了“看瓜”，在西瓜快要成熟的时候，就要在瓜地旁搭一个简易的小棚子，为了防风防雨，通常在棚顶和四周都要罩上一层塑料布，晴天的时候，棚子里热得像蒸笼。更关键的是，为防止有人糟蹋西瓜（主要是指有些人不管西瓜生熟，见到大个儿的就摘掉），尽管没有人偷西瓜，瓜棚里差不多也是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白天，看瓜的主力一般都是孩子们，到了晚上，还得大人上场。通常在西瓜收获的季节，瓜棚是离不开人的。荒山野地里，难熬的不只是风吹、雨淋、日晒的，也不在那些蚊子，蚂蚁，最难熬的还是时间。看瓜的时间没有分割点，白天和夜晚连成了一体，总让人有一种走不出去的混沌感，怎么会舒服？

那么多年与西瓜难割难舍的记忆，留给我的都是苦涩和辛酸。但是，我的生活离不开西瓜啊。对我而言，那是家里的柴米油盐，是我和妹妹的学费，是一家人的希望。说着说着，西瓜又不只是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