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照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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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喘不过气来的日子，只有自己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要想着依靠谁，千靠万靠，不如靠自己的一双手。父母有，不好伸手；兄妹有，不好开口。要么风生水起，要么跌落谷底。即便跌倒了，也要努力爬起来，站好，扶稳，因为已经没有理由再怂下去……
——选自人民
引子
爱侣何处垂泪珠，相呼不应独彷徨。
翅动长天云曼舞，单影寂寂照荷塘。
春花秋月无心赏，酸甜苦辣自品尝。
但愿老天早开恩，从此朝暮笑声扬。
中午时分，县落实政策办公室里坐着一对母子俩。他们身着粗布衣，脚穿稻草鞋，裤管用稻草绳紧扎着。手捧蜡黄的玉米饼，面前放着一杯白开水，母子俩那清脆可口吃玉米饼的卡卡声和呵呵的喝水声相互交织着……从他俩的乡音、妆束、吃相，形象，充分显示出一幅“山民欢乐图”。
据大嫂说，她们母子俩从月亮当中之时，从家里出发到太阳当中才走到县城，可一到县城，人挤人，车赶车，弄得她俩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不知往哪儿找好。还是孩子聪明从兜里取出了信封，凭着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县政府。要不是在县政府门口遇到了办事回来的何主任，他们还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找到县落实政策办公室呢！
刚才何主任全神贯注地听完了大嫂个把小时的哭述，十分同情地一边办好表册登记手续，一边记下内容的摘要，并安慰她母子俩：嫂子啊！应该相信党是英明伟大的，你们的亲人虽然撒手人寰而去，伟大的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没有忘记他对人民的贡献，终于给予了张丹青公正、合理的评价，如果张丹青九泉之下有知，也会含笑理解……”
何主任突然话锋一转：“大嫂：现在是落实政策的时候了，你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吧？”
老嫂子看着长大成人的孩子，面对着何主任，语重心长地说：“继勇，咱母子俩终于盼到不信人间无青天了。咱们应该从心底里感谢党的英明伟大，三中全会的正确，及时……何主任，我别无他求，只求政府在群众大会上对丹青是对是错，说个明白……”
何主任言简意赅地说：“这个应该，我会选择适当的时间亲临深山召开群众大会，代表县委、县政府宣布丹青的真实面目；另外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根据人事部门安排。你们有一个孩子可以顶丹青的职，现在已经给他安排在县农机厂，回家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去农机厂报到上班了……”
党和人民政府的政策英明，关怀备至使仙华激动万分，她紧紧地握着何主任的手，含着热泪，十八年前轻生的英俊男人张丹青又浮现在眼前……
每当丹青的浮现，都会引起仙华整个身心的震颤，他曾经是那么温尔文雅，胸怀坦荡的大丈夫。却被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阶级斗争熄灭轮”典型的狂澜吞噬了。而我这个绝情无知的丑女人，被阶级斗争震昏了头，身不由己地成了坑害自己男人的罪人。啊！要不是三中全会的政策英明伟大，我跳下黄河也难以洗清了！今天人民政府终于为我伸张了正义，让含冤了廿几年的冤情得以昭雪，让我们母子俩能够抬头挺胸地面对世人，让我埋在心底廿几年的苦水全能倒了出来……
（一）
在浙中浦江小盆地的西部山区，有个与世隔绝的山村，这里虽没有名山大川，却也是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层层包裹的山村。离县城50多公里，是浦江与桐庐两县的交界区，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地处深山偏避，车辆交通不便，又有天降险峻的大山作为屏障，人们还流传着祖先在此登基的故事。
传说他们的祖先原先是县城人，清朝光绪年间与邻居地主老财发生屋基纠纷，有权有势的地主勾结当地官府，送礼送物，设宴招待，当时的衙门气势汹汹的多次带着衙役前来骚扰威胁，妄想霸占他的屋基，年轻气盛的祖宗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一气之下趁着夜深人静一把火烧掉了地主老宅，带着妻儿连夜弃家出走，躲进了没人出没的罗家深山老林，从此一家人含辛茹苦、垦荒种地，繁衍后代，终于组成了现在的不到百户村庄——深山村。
村子虽小，五脏俱全。村中的北边建有祠堂，是村中长老议事的地方，祠堂门口摆着一排石凳，它是村民们茶余饭后传递信息、交流生活、生产经验的好场所；祠堂的南面建有厅堂，那是红白喜事，必经此地的场所；厅堂前面一座戏台，它记述了深山村民众的悲欢离合、荣宗耀祖的往事……
民国廿三年，夏旱连秋颗粒无收，最后连喝水也要到几里远的山沟里排队接泉水。眼看着这样下去不是饿死也要燥死。村里的长辈、头首聚集在祠堂里唉声叹气，面面相观，最后还是村里的阿发长老说：“咱们都是村里的带头人，我们总不能久坐等死，总得想想办法，请龙王放雨啊！”
“请龙王放雨——接龙？”有人说。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没那么容易啊！”有人唉声叹气地说。
“那可要花巨大的人力、物力、精力的啊……”有人说。
“那没有办法啊！我们要生存，那只得求老天爷开恩啊？”老者说 。
……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论，最后还是长老阿发定了音：“我们大家都是村里的领头人，全村人的希望都看在咱们这些人身上，我们总不能看着全村民众坐而待毙，还有一口气就得想办法挣扎着活下去……
“宁可我胜天、不愁天负我。”我现在以村里头首的身份宣布决定：“全村的精干劳力做好各种准备——接龙，
长老与头首们默认了为村民利益作出的这一决定，大家边议论边站起来散去。
这一消息在村里立即传开了，村民们又是喜啊又是悲；喜的是，终于想出了抗旱救灾的举措，人们奋斗的希望；悲的是，每天吃的野菜汤，头大脚肿难上罗家龙潭。但不管家里多穷困、人丁小而弱，但一户出一个人是不能放弃的。
于是村民们家家响应、个个支持，都为上罗家龙潭接龙的人做些精神、物质上的准备，经过全村人的一番苦心准备，接龙的气氛在全村巳逐渐形成……
接龙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啊!：出发前三天全村的老妈老婆子手拿木鱼口里念经、吃斋念佛尽了心。家下杂事全不顾，一门心思念佛经；男人行事更要善，不由任何私心杂念占领心。出发之前都要烧汤沐浴洗净身，集居祠堂听从长者细教诲；此时男女不能挨身，身心必须干净等一系列思想准备工作。并准备好接龙的声势：三幅龙虎旗，12张长旗，24张短旗。24枚响铳、大锣大鼓，轿子……并在出发前三番五次的训练好出发时的队形，以防在上路时乱了阵形……
八月初一这一天，全村整夜通火辉煌，三更造饭，四更受餐，父母长者像护送亲人上战场似的呵护在自己亲人身边，一直等到五更出发，此时村长者点起长香，分赠接龙者一人一支，口里念念有词：“愿老天保佑‘马到成功’……”
乡亲们满怀期望、依依不舍地一直护送亲人到村口，眼看着这支全村人为民谋幸福的队伍，精神抖擞，浩浩荡荡的迎着曙光开拔了……
队伍先是龙虎旗开路，头首身穿黄色长袍，头戴黄色太子帽。脚穿草鞋，手捧着龙床（有盖钵头），左右两个手握宝剑的护龙壮士，这壮士年轻力壮，力大无穷，逢山开路，逢水搭桥；随后12张长旗，24张短旗，24枚响铳，两人打起两张13下接龙的大锣，两人扛着的大鼓击起咚咚的战鼓声，接着手捏青香的接龙队伍紧紧跟上，最后由什锦班压阵。接龙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上吹吹打打，热闹非凡，向几十里路罗家龙潭进发……
经过了三、四个多小时迂回曲折的山路跋涉，突然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派精致迷人的景象——群山嵯峨、山势险峻、悬崖嶙峋、古木竞秀；更奇的是：敲打耳鼓的呼呼然风戏松涛声，抢泉水击石的叮咚声，哇哇然石拐迎宾声，喳喳然白鸟争鸣声……胜似欣赏宽银幕电视，惹人投眸。天虽大旱，但龙潭周围依附着的千年古木却郁郁葱葱，根部渗出的清清泉水，依然随着山沟咕咕流湍，山沟间凹处水清如镜。别有洞天……
村民们深感奇哉，大家慢慢地挨近龙潭，只见此地犹如天上的瑶池，龙潭镶嵌千年古木之中，潭水水清如镜，深不可测，凉气袭人，满头大汗的人们立即心旷神怡，欣喜万分……
头首马上立地发起了号令：弟子跪！接着所有参与接龙的人们不管荆棘乱石、凹凸坑洼，面对龙潭，立马跪下。此时鸦雀无声，两眼瞪着头首发号令。
头首看看跪在面前的村民，咳嗽了一声，深深地叹了口气，宣读祈雨词：
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宦室荣与，如客盛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且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望天开恩，体谅民情！恳求龙王，施舍善心！放雨救灾，施恩百姓！若如民愿，喜庆三天……
念毕，头首毕敬逼恭地俯身做出请的样子，嘴里念道：“请龙王派神驾临……”
此时，围着龙潭下首的响铳、大锣大鼓、什锦班琴弦有响器齐鸣，惊天动地，震撼山谷，以示迎接……乐器等所
也许龙潭的生物突然受到了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不知何故的生物受惊后开始不安起来，它们首先在水底钻来钻去相互碰撞，水面上发出了接连不断的泡泡，紧接着有的甚至逼逼噗噗跳上水面。可这深山老林的龙潭上无水源，下无溪流过往，哪有多少生物。此时一条青瘦的小泥鳅现出水面，昂着头趣趣趣地向龙潭出口处冲来，头首立即发令两名卫士一人用网把它兜起，一人请进龙床。此时村民们欢奔乱跳大声高呼：“龙王显灵了，青龙接到了……”
头首立即下令：“打道回村！”
村民们如心如愿的接到了青龙，四人抬轿，两人护卫，龙虎旗开路，浩浩荡荡的抬着青龙，耀武扬威地向深山村开抜，大家像赶上了什么大喜事似的，相互鼓励，积极攀登、高高兴兴地你追我赶，返回深山村……
在深山村厅堂，在家的妇女、民众早已整理桌椅，设案摆祭，只等轿子一到，青龙立即请上上座，村民们立即上香点烛，摆开祭品，跪地磕头，诚信恭候。每日三餐，五脏俱全，祭拜尽心。此时起，全村人放弃了一切农活，像过节一样热热闹闹、不分昼夜轮流值班、守护着青龙。
第二天，也许是无巧不成书吧！整天烈日似火,晒的人不敢走出家门的傍晚，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了几朵乌云，还远远地听到了隆隆的雷声，不一会，果真下起了一阵毛毛小雨……
村民们不亦乐乎地冒着雨，露天站着高呼着：青龙显灵了！青龙降雨了！……
更有的神乎其神的说，他亲眼看到青龙站在云头，张牙舞爪，游来游去，争夺放雨，大显神威……
这场小雨不过是洒了一遍露水，对旱情虽然无济于事，但在乡亲们的心目中“龙”显得就更伟大了，大家相互传说，神乎其神，更加深信了对神的敬仰……
三天以后，是送神龙回龙潭的日子了，村民们还是三更起来做饭，五更便上路仍然轰轰烈烈的把青龙送回了龙潭……
接龙接过了，龙也下了一场无关紧要的小雨，可还是有一些后续的事情需要去完成，还需要花费很大的财力和物力，才能完成这场接龙求雨的最后一个环节，不然就不会灵验，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这下可难倒了穷困潦倒的乡亲们了。但头首却信誓旦旦的说，神龙那么有心，我们不能辜负了神的好意，骗什么都可以骗，就是不能骗神，不然雨求不成还会遭来报应。再苦再穷也得挺过去，去满足神的愿望，就是不可去骗神，这个愿一定得还的，村民们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只得顺从头首的安排……
（二）
进入农历十月后，山村开始空闲，村里的头首在祠堂大开中门，与村里的长老们着手商量“还愿”之事。他们商量了一个决定，派一个有见识的跑过江湖的人，去县城老县基与戏馆老板联系定戏，先定下还愿……
这个长期没有上县城的山里佬，高兴地不得了，立即换了衣服，穿上草鞋，连夜赶到县城老县基，与《春梦》戏班子老板进行了磋商；当时也许是剧团定戏户头并不多，加上深山人定戏的迫切，时间很快定为十一月初三到初五，来深山村演出还愿。联系人回村一张扬，整个村子立即沸腾起来了，自深山迁基落户至今已有近百吧年历史，户籍已有近百户，人丁已有四五百，还不曾想到过演戏这样的事情……
此时突然喜从天降，小山村里的大人小孩立即忙碌起来了，修宽村道，垫平道路，打扫卫生，清理家园，准备粮草，凑并床铺，迎亲接客，全村男女老小立即忙碌起来……
演戏前三天的深山村的男女老小人人派有用场，忙得不可开交了，但个体必须服从整体，村里派出主干劳动力跟着头首去县城抬戏箱，头首并安排村中剩余劳力打扫厅堂，整理戏台，整理台凳，安排戏子的膳食住宿……
村里的民众到处奔走相告，小孩妇女去外婆家，请来了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一大群；老人去古亲古戚家。请长久未走动过的姑姑、姑夫、表哥表弟、亲朋好友一大群，走不动的长辈们，就雇了两人精干劳力用箩筐抬着来。
各家各户的客人进村后，使这个小小的村庄几乎沸腾，热闹非凡，房前屋后、明堂弄堂、碰到的、看到的都是人，整个小村庄几乎站忙了人，在那布草非常困难的年代，晚上客人的睡觉可成了大问题，邻居之间只得悄悄地进行协商，相互调剂、通融，谁家有空就上谁家睡，反正几天功夫，大家难得的凑在一块好商量，挤一下……
经过一场紧锣密鼓的准备，戏台搭好了，抬戏箱的脚夫也到了，可这班戏子是一向生活在城里的先生、小姐们，跟在挑戏箱的后面，爬了一阵，就问抬戏箱的人到了没有？抬戏箱人的就象骗小孩子似的说：“快了、快了，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一步步把这班戏子连哄带骗走了一段又一段，可这些生活在城里，守候在舞台上的先生小姐们，哪里能爬三十多里的山岭啊，人人爬得汗流浃背、腰酸腿疼，叫苦不绝，直到天黑才到村口。
村民们见了这班戏子犹如见了天外来客，像看新娘子似的围上去，左看右看，问这问那，好不亲热，可爬得半死不活的这班戏子那有兴趣与人搭讪，当头首引进临时戏房，个个像散了架似的立即瘫倒在临时戏房里(祠堂）再也不愿动弹了……
戏子的用餐是按户头分派到各户的，虽然山里人都热情洋溢，百般客气，都愿把自己家最好的食物拿出来招待他们。但限于各家的生活条件、调烹手艺，菜蔬，米饭好一点的也有，但差的却很多，因为当时的生活条件很是艰苦，有的人家把芋艿冲进米饭里，南瓜成菜上了桌……
饭后六点，山村里就传来了锣鼓声，此时，村里人背着凳子，拿着椅子，领着亲戚朋友，携老扶幼，纷纷向厅堂靠拢，整个厅堂挤满了。
戏台前早就贴着今晚演出：短剧：《僧尼会》，正本《悔姻缘》。一些上了年纪，见过世面的的老人窃窃私语着今晚的剧情……
花头台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锣鼓声惊醒了深山人，他们目瞪口呆，满脸傻笑着，心想世界上竟有这样愉悦的锣鼓声……
紧接着短剧是《僧尼会》，他们在僧尼的自由恋爱感染下，心中蠢蠢欲动，垂涎三尺，心想这桃花运轮到我头上多好啊？
正本《悔姻缘》。从未看过戏文的深山人，只能从几十里外勉强地借用汽灯照明的环境下，只见台上花花绿绿的戏装，咿咿呀呀的唱腔，卿卿我我的情爱，一味地鼓掌，叫好！
在一片掌声和叫好声中，正本演到了《悔姻缘》最关键的戏，只见小生玉林知道自己错怪了妻子时，痛不欲生，在紧锣密鼓声中，蹬！蹬！蹬！蹬了三脚，也许过于用力了吧，突然胃不舒服“呃”的一声胃液冲了上来，顿时一阵头晕，身感很不舒服，想起来晚餐吃的食物，在紧张的锣鼓喧哗声的催足之时，竟然忘记了台词，刹那间抬头一看是深山，低头一看也是深山、急中生智随口唱起“里深山，外深山，南瓜芋艿饭”哐哐切哐切切哐……
在当时既无扩音器又没放幻灯的情况下，在梨花吉子等响器的配合下，台前的观众只感到小生唱腔圆滑、声音悦耳，在一片好好好的喧哗声中，早已把台上的唱词淹没在人声之中了！
一个晚上戏文演下来，散场时，观众们满口称赞：花旦漂亮，小生帅，其他旦角也不坏，唱腔圆滑，声音嘹亮……看着台上还迟迟不愿离去……
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佬对戏班子这些人百般照应，处处呵护，使全村人都沉浸在戏文的愉悦之中……
愉快日子一刹哪，转眼就到第三天了。这戏班子的演员在村民的一片赞美声中：演员漂亮年轻化，嗓音高昂唱词妙。精堪演技绕人心，翻起筋斗像妖精。花旦小生迷人心，姑娘小伙被吸引……
乌云密布，气温骤降，人们预感到一场暴风雪就要降临了……
在深山祠堂呆了三天三夜的戏子们，尝够了住祠堂冻得瑟瑟发抖的滋味，许多演员上午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巴不得戏文早早结束好回家。谁知戏文的时间是有规定时间的，最后一天结束时已是下午四点。冬天昼短夜长，加上阴沉沉的天气，黑夜就要来临的比平时要快。但这些戏子卸了妆后，立马将收拾好的行装背了起来，准备立即启程。
深山村的头首、长老眼看着北风越来越紧，雪花已经纷纷扬扬地开始飘落下来。就走进祠堂，以好言相劝：“先生，女士们：你们为深山的百姓的还了愿，不辞劳苦，不仅使深山人大开了眼界，更尽了深山人不负天穹的心愿，我代表深山人谢谢你们。眼看着天就要下大雪了，你们还是不走为好。过了今天待明天天晴再走，接下去的一切生活开支，请你们不要顾虑，一切由我个人负责……”
可这些戏子眼看着四面通风的祠堂，夜里众姐妹挤在一起还不能入睡的情境确实使他们不愿再留，班主谢绝了头首好言相劝，百般挽留，要他们再留宿一夜，待明天天亮了再走的好意……只想与众姐妹快点回到自己温暖的家里与家人团聚。大家齐声回答：“谢谢头首的关照，下雪不可怕，一拍就掉下……”说完，人人背起行装，雄心勃勃的冒着零星飘着的雪花上路了。
头首见实在留不住这班戏子，只得唉声叹气地站在一边，目送着这班戏子们离开祠堂上路……
谁知戏子走出了深山村后，北风越刮越紧，雪花越飘越多，紧接着小雪——大雪——暴雪，甚至像米粉团似的一块一块筛落下来，此时的戏子感到翻山越岭越来越难，稍不留神就有滚落山谷的危险。他们用带子扎起裤管，束起衣袖，头包围巾，奋勇向前，雪越下越大，很快满山白茫茫的一片，甚至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
此时有人开始反悔了，但这时离村已有四五里路了，又不好意思回去，深怕村里人取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翻山越岭，伴着黄昏和雪花前进。谁知冬天昼短夜长老天早早地降下了夜幕。只见眼前阴森森、白茫茫的一片，连高低、东南西北都巳分不清了。这时岭顶出现了一座山神庙，大家像遇到了救星似的拼命往上爬，并一伙隆挤了进去。
这时戏子们叽叽喳喳的闹开了，这个说脚扭了一脚，走不动路了；那个说脚都走得起泡了，不能走了；更有的说，如果这样冒黑前行。非滚下山谷不可……
眼看着北风呼啸，天地浑然一体，众姐妹们在异常寒冷的威胁下，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清，只好一伙隆挤在一起，相互取暖，再也不愿意走动了。唯独大花脸精神振作，他大声的说：“同胞姐妹们！我们遇难到了山神庙，但是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样寒冷的地方也不是人呆的地方，即使走一步跌一跤，我们也要跌回家去……”
一向生活在县城里的小姐、相公们，个个缩着脖子抱着一团紧挨在一起，特别从未经受过困苦的那些城里小姐妹，谁还敢走啊？没有一个人响应，大花脸见大家无动于衷，就一个人鼓足了勇气冲出了山神庙，刚走到岭上，就被岭头风顶了回来。他又返回山神庙，心想：这样不好，没有沉重的东西稳不住自己。他朝庙里一看，供桌上不是有个石香炉，于是他向姐妹们要了一根腰带。捆起石香炉往背上一背，便深一脚，浅一脚；跌一跤，滑一跤，摸索着爬下山去了……
背着石香炉的大花脸，也许那石香炉既能稳住他的身子，从中又能给他产生热量，更受仙姑奶奶的保佑，但也不知摔了多少跤，翻了多少跟斗，但更顾不了浑身伤疼，遭受的皮肉之苦，总算带着满身伤痕爬到了自己温暖的家。立即受到妻子的精心护理，总算把命保住了；而在山神庙避难的那些戏子们，却都被仙姑奶奶留下来了，一个一个的送上了西天，永远也回不了家……
这个民间传说一直在深山一带流传至今，每逢阴雨绵绵，雾漫山岗阴森森之际，只要来往的过客，砍柴樵夫在山神庙这一带，唱起大花脸的腔调，花旦、老旦、小生，琴弦锣鼓一起会配合着演奏起来……
深山村的演戏不仅在县内闻了名，也让更多的人们知道了在中国的大地上还有深山村这么一个地方。而且更活跃了深山村村民的人际关系，许多从不来往的远方亲戚也从四面八方接来看戏了，从而亲戚间开始走动起来了。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小伙子，听到了外乡人的语言、装束，行动都十分羡慕，在他们传说中的县城，外乡人的风光更是神乎与神，从而激起了小伙子的梦想——就是想上县城去看看，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多光彩。
（三）
张毛，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他有个姑妈远嫁在县城，这次深山演戏，从未曾见过面的姑妈带着她的女儿——杏子，爬山涉水也请进了深山村。母女俩一进深山村，犹如进了世外桃源，山也奇哉，水也清，问这问那好机灵，特别那女孩虽然爬了一天的山岭，渴了、累了更是不亦乐乎……
那时的张毛十七岁、杏子十五岁，两人一见如故。张毛看到漂亮的表妹，格外热情，两人携起手来村里村外到处跑，无忧无虑乐踏踏。张毛还带着表妹上山采野果，下溪捡螺狮，把深山里的山珍海味都找出来供杏子品尝，两个人混得形影不离、难舍难分，姑妈还戏笑他俩正是天生的一对呢？戏散了，可也该走了，可表妹还不肯回去呢！
后来姑妈开口说：“杏子，戏演完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反正你一回生，二回熟，路也认识了，你要是真的喜欢就可以经常来看看你舅妈吧？”说得杏子没有办法，只得无可奈何、恋恋不舍地跟着妈回去了。
表妹走后，张毛像丢了魂似的，日思梦想，念念不忘与表妹在一起的日子，在母亲面前经常提起杏子这么好，那么妙！说的母亲笑呵呵说：“毛毛啊！杏子是县城里的姑娘，能喜欢咱们这深山老林吗？……”。
张毛心里虽然明白，但还是强词夺理地说：“我要去看看姑妈，看看县城，看看外乡的世界是啥模样……”千方百计地寻找借口、机会步出大山，上县城去看看表妹，看看色彩斑斓的世界……
这年夏天水稻已经栽培完毕，晚上，张毛想起家里的农活暂时空闲下来了，心里想表妹蠢蠢欲动，就跟母亲说：“妈，我很想去县城看看，见识见识外乡的风光，况且咱们有姑妈在那，住宿也很方便……”
母亲见天真可爱的儿子那么向往外乡，心想让他出去见识见识也好，反正进来也不忙，就爽快地说：“你那么喜欢外乡，想想咱们家又没有什么好东西送姑妈，那你明天就到山上去多采些咱们山里的野草莓，作为你见姑妈地见面礼，省得你两手空空地去，难为情的，让小杏子也尝尝山里的好东西……”
张毛满口答应：“好的，好的！这也草莓是外乡人很少见到的，表妹见了一定会高兴和喜欢的……”
这一夜张毛再也睡不着了，他想起了里深山头坞那山凹里的野草莓最大；中坞哪里的野草莓成熟最早，但个子小.；外深山的岭下的那片野草莓不仅个子大，而且成熟也早，但那里离家有点远。但无论山高路远采摘艰难，只要表妹喜欢，我多花点力气又算啥？我明天早点出发就要上外深山那儿去采……左思右想直到鸡叫头遍，才朦朦胧胧地入睡……
谁知张毛一觉醒来，已是日高三丈了，他恨自己睡赖觉，赶紧吃了碗玉米糊，拎起篮子直往外深山跑，他翻过几座高山，蹚过几条小溪，最少也跑过了五六里路，终于跑到了外深山……
他借着喘气的机会抬头一看，远远看到对面山坳里两米多高的野草莓的枝干上，红绿相映间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野草莓，他生怕被他人抢走似的马不停蹄地飞速往前跑。
不一会，他来到这一大片野草莓跟前，啊！也许是老天作美，这片从未被人采摘过的野草莓个个有酒盏那么大，范围竟有数亩地之大，株株枝干上挂满了果实，他立即把篮子挎在手腕上，钻进野草莓从中，既不顾荆棘，更不顾山陡难爬，两手不停地选着最大、最鲜红的采摘……
眼看着篮子已经装满了，可野草莓还没采摘掉一半，于是张毛放下篮子，把最红最大的采摘着往自己的嘴里塞，一边摘一边吃，不一会儿工夫肚子也吃饱了，眼看着实在没有地方放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挎着野草莓回家了。
母亲看着张毛挎着一篮子鲜红的野草莓，笑嘻嘻地说：“毛毛，这篮子野草莓你得好好拿，不要把野草莓压烂了……”
张毛乐呵呵地说：“妈！这个，我知道的。”
第二天张毛起了个早，换上了新衣，穿上了草鞋，并把舍不得爬山穿的布鞋用绳子缚起来，挂在篮子拎手的一端，在母亲的一片嘱咐声中：“毛毛，出外要大模大样，不要让人家少看与你……”
在张毛的连连点头。一片允许声中精神抖擞地上路了。
张毛翻山越岭，当他经过山神庙时，太阳刚刚升起，他想起为深山演戏文而献身的的戏子们，特地停下脚步，往里瞧瞧，可山神庙空空如也，这也许是锣响会过，时过境移，这些传说也该淘退了，更想起自己这个山里佬，今天也往县城跑，上县城当回城里人，不竟加了把劲甩开了脚步，大步地往前走……
张毛走出罗家源，穿过石鼓源，爬过杭口岭，来到离县城不远的田畈中央畈，他站着看看，龙峰塔就在眼前，于是看看脚上出发时一双崭新的草鞋，如今快要破了。他赶紧脱下草鞋藏在草丛中，心想回去时还能穿上一阵子。
张毛借着水沟里的水洗了脚，穿上新鞋。洗了把脸。用手指梳了两下头发，借着水面作镜子，看看自己有点小伙子的样子了，才开始向县城的方向迈进。
据老妈说。姑妈家就在老县基的剧院隔壁很好找，于是他就沿着宽敞的大路走，进了县城，穿街过巷，终于走上了街道，他向坐在门口的老伯问：“大伯，大街到了吗？”
大伯看了看是个小伙子，心想：这小伙怎么连大街也不知道？就温和地说：“小伙子，这里是小西门，你往前走不上一里路就到四牌头角，那里才是大街呢？”
张毛谢过了大伯，继续往前走，当他走了好一会，眼看街道更宽敞、人流更密集，他就断定这一定是大街，于是他根据妈的教导扭转头往北走，眼看着街道两边，商店林立，过往行人络绎不绝，他边走边欣赏着……
当他拎着野草莓出现在大街上的时候，过往行人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这篮子鲜红的野草莓，有的还用惊奇的口吻问：“年轻人，你这野草莓卖吗？”他都摇摇头一一回绝了。
此时，他看到了街道两边各色各样的店铺里放着琳琅满目的货物，各种各样的饮食店里制作着各种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确实让他垂涎三尺，也不知怎的，也许是环境作用吧？此时的肚子也就突然感到饥饿了，他看到前面走来一位女人，就开口问：“大嫂，这儿离剧院还有多远？”
大嫂看着他拎着一篮子鲜红的野草莓，十分羡慕似的说：“小伙子，你这鲜红的野草莓买吗？”
张毛摇摇头说：“大嫂，我这野草莓是专程采来送亲戚的。而且这亲戚就在剧院那儿！”
大嫂听了点点头说：“这里是上大街，你就大胆地一直往前走，走过那儿有个大牌坊，前面是个大广场，那就是老县基，剧院就在那儿……”
张毛按照大嫂所指的方向往前走，果然远远看到街道北头有个大广场 。他在大广场的这边牌坊下放下篮子，人们见到一篮子鲜红的野草莓，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看他又是个土里土气的山里佬，纷纷向他围拢过来，特别那些十几岁的小孩子，伸长脖子，瞪着眼，流着口水说：“小哥哥，多少钱一斤？”
张毛摇摇头说：“不买，不买！我是专程送给姑妈来的……”
有的说：“老弟，送人没有钱，卖了有钱呢！给我两个尝尝，给你一分钱！竟要伸手去拿。”
张毛赶紧用手拦住，求饶似的说：“大哥，不卖不卖，我是送亲戚，真的不卖呀……”
尽管张毛这样说，可周围的人就是不信，这个说：“我买几个尝尝吧？”那个说：“我也要几个！”……大家七嘴八舌乱成了一团，围着张毛有口说不清，说话人不听，正在左右为难之时……
饭后出来走走的杏子见这儿这么热闹，围着那么多人，也凑过来看个热闹，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立即边喊边冲了进去：“别动，别动，这是我的表哥呀！”
突然半途中闯出个程咬金把大家吓呆了，大家定睛细看，原来是本地的杏子姑娘出现了，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知趣地一哄而散了！
张毛像见了救命恩人似的，满脸通红地说：“表妹，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杏子拎起一篮子野草莓说：“表哥，这里不是咱俩说话的地方，回家去再说吧？”
于是她俩肩并肩边走边说，从杏子的说话之中，张毛了解到了，原来，杏子的父亲早逝，家里只有母女俩 ，母亲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处处护着她、事事宠着她，逐渐养成了好胜呈强的性格，即使遇上左邻右居的男孩她也毫不畏惧，也要和他们斗一斗，所以这一带的孩子们见了她都怕她三分……
于是张毛在杏子的带领下，漫步从剧院的南边绕过一个弯，走了几道巷，就看见一个大明堂，明堂的右边就是姑妈家。
姑妈见老远的侄儿从天而降，百般热情，不仅问寒问暖，而且将家里最好的鸡蛋、面条烧成点心热情招待，杏子就把表哥拎来的野草莓这户一小碗，那家一大把，把左邻右居都分个遍，然后自己坐在表哥面前吃起野草莓来了，一边吃，一边夸：“表哥啊，这野草莓真好吃，香甜可口，越吃越有味，越吃越想吃，山上还有吗？”
张毛边吃点心边笑嘻嘻地说：“有啊，有啊！我现在只摘了一点点，有的山湾里整片都是，可还没有人摘过呢？”
杏子说：“表哥，今天你就不要回去了，我们俩在县城这儿玩一阵子，明天咱们一起去你们那儿摘野草莓，我要摘它满满地一篮子回来，让我的小伙伴与妈妈也吃个够！”说着看了看妈妈。
张毛看了姑妈一眼说：“表妹啊！山高路远，荆棘丛生，去不得吧？更何况采野草莓，要被荆棘刺破皮肉，痒痛难受啊！”
杏子说：“表哥，去你那儿看戏那阵子咱们不也上过山吗？我就喜欢在你们那里爬山，喜欢那地方山清水秀、风景幽雅啊！妈，好吗？”
姑妈终于开口了：“毛毛就让她去吧？看戏回来那阵子，还天天唠叨着你们那儿这也好，那也好呢？不过亲戚啊，是需要来来去去，多多走动！这样也许会亲热起来，要不是你们深山演的那场戏文，也许现在咱们还不认识呢!”
没等张毛开口，杏子就一奔三尺高，大声地说：“表哥，你看，妈也喜欢的啊！咱们就这样定下了，明天早上走，现在我带你去看看龙峰塔……”说完就拉起表哥往外走。
她俩绕了个弯子走上大街，然后一直往南走，走到下大街的人民西路交叉路口往东转个弯，远远就看见龙峰塔，此时杏子的话闸子就打开了她指着龙峰塔说：“表哥，你看，那就是我们古老浦江的象征——龙峰塔。传说它是一支神笔，离她不到50米就是浦江学塘，浦江学塘的校门口有一块方砚，学塘边的声远楼（钟楼）是一株松墨。当东方太阳冉冉升起，塔影映在学塘上，龙峰塔是一支巨笔，饱蘸浓墨，尽供学子书写最新最美的篇章……”
杏子还一一指给表哥看，两人很快地来到塔山脚，沿着高低不平的山路爬上塔山最高凉亭处，观赏了浦阳城鳞次栉比的楼房，浦阳江静静地从城南边流过 ，它似一条波光粼粼的玉带从中穿过浦江小盆地，为滋养两岸百姓而辛勤地忙碌着……
杏子陪着表哥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浦江盆地的美丽风光，不知不觉地太阳落下了山岗，她俩只得依依不舍地下了塔山穿过后街回到了家……
吃罢晚餐，姑妈就对杏子说：“杏子，晚上你可带表哥去老县基转转，看看有什么热闹处？”
杏子立马站了起来，爽快地说：“好啊！好啊！表哥，咱们上老县基看热闹去！”说完就拉着表哥的手往外走。
张毛在杏子的陪同下来到了老县基，谁知今晚老县基上灯火通明，杏子拉着张毛的手飞快地挤了进去。原来场上点着汽灯，“小黄胖”敲着小铜锣，唱着滑稽戏在买梨膏糖：“铛铛铛，我的梨膏糖，铛，铛！祖传的秘方，铛铛铛！吃了我的梨膏糖，铛、铛！伤风感冒一扫光！铛铛铛！……
表哥问：“杏子，梨膏糖真的有那么好吗？”
杏子轻轻地说：“是的，咳嗽化痰功效特灵！表哥，你吃过梨膏糖吗？”
表哥看着杏子笑笑说：“没有，咱们那里从来也没有听到过这玩意儿。”
杏子笑着说：“一角钱一块，我买块给你尝尝。”杏子从身上摸出两角银角子，买了两块，把一块递给表哥，说“表哥挺好吃的，你尝尝！”
张毛不好意思地接过梨膏糖，借着汽灯的光亮左看右看原来是乌黑发亮，四四方方的一小块，拿在手里就是舍不得放进嘴里。杏子认为表哥不敢吃，着急地说：“表哥你大胆地吃吧！包你有益无害……”
张毛看了看杏子，笑嘻嘻地把梨膏糖塞进嘴里。然后拉着杏子的手，在老县基四周转了一阵子，四周尽是些点着煤油灯的热食摊，而且都是杏子熟人，她相互照个面，问个好，就离开了……
杏子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对张毛说：“表哥，明天我们还要起早赶路，今晚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毛也不说什么，两人就手拉着手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张毛与杏子在姑妈的督促下起了个早，吃罢早餐，张毛拎着姑妈送的几件半新半旧的衣服说是给舅妈干活时穿，杏子拎着姑妈刚买的一包热乎乎的烧饼，姑妈还再三嘱咐杏子：“杏子，到了山里别尽管贪玩，要听舅妈的话，多帮助舅妈做些事，更要记住待几天就要回来的？”
杏子不耐烦地说：“妈!记住了，记住了！我晚上到晚上就回来，老妈高兴了吗？”说得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了。
老妈送出了小西门，张毛与杏子告别了姑妈，两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沿着古道向杭口岭方向进发……
一路上，张毛与杏子说说笑笑你追我赶。饿了，吃个烧饼充饥；渴了，就用手捧几捧路边的泉水止止渴，累了，就在路边凉亭里休息一阵子，不知不觉地爬过了杭口岭，穿过了深度桥，经过了大坎头，上罗家源时已是中午了。他俩坐在溪边休息了一阵子，吃了两个烧饼，继续赶路，到达家里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舅妈见侄女来了，心想：“小孩是大人客，”不可怠慢，更何况杏子就要成姑娘了，赶紧泡茶，烧点心，细心照料，等杏子吃好了饭巳接近黄昏。
饭后，张毛就陪表妹在村前村后摘些野草莓，杏子边摘边吃高兴得不亦乐乎，直到天黑才回家。
第二天早上，杏子吃完了玉米糊加咸萝卜，然后在表哥的陪同下，挎着篮子到远山摘野草莓去了。她不怕山高路远，荆棘划破皮肉，紧跟着表哥不放。在那满山凹凸不平的山坡上，野草莓荆棘丛中穿来穿去，选最大最红的吃，等吃饱了肚子，再摘满一篮子带回家。这样的生活杏子很感兴趣，紧紧地跟在表哥后面到处摘草莓……
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整整过来一个星期了，先头摘得的那些野草莓已经霉烂了，杏子就是不想出山回家，舅妈开始催着她说：“杏子啊！可以回家了，你妈在思念你了!”
可杏子说：“舅妈，没事的，在家里妈都听我的，要不，她能放我进山吗？”说得姑妈哑口无言。
快要十天了，姑妈实在熬不住了：“杏子啊!这一篮一篮野草莓烂掉多可惜啊！你先送一篮子野草莓给妈吃，过几天还可以再来啊！反正你路也认识了，想来就来啊！”
杏子想；这样也不错，就大声地对舅妈说：“舅妈，好的，我明天就回家，过两天再回来，到那时我就不走了……”说的舅妈哈哈大笑起来。
夜里，杏子与表哥把那些陈旧、快要腐烂的野草莓统统捡了出来，选了最近采摘的又红又大又鲜的一篮子。
第二天。杏子起了个早，天蒙蒙亮在表哥的陪同下就出发了，表哥一直将她送出罗家源，他才含情脉脉，依依不舍地将一篮子野草莓交给杏子，说：“杏子，你要小心挎好篮子。你化那么多心经拿到家里，不好吃太不合算了！”
杏子笑呵呵地说：“表哥，我会像你那样挎着的，绝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张毛站在外罗家，看着杏子不时回过头来看他，他也含笑地点点头，望着她慢慢地远去、远去，直到看不见，还一步三回头地往回看……
张毛回到家后，母亲心想：这下应该轻松了吧？她就与儿子一起愉快、欢乐地上自家的田块转了一会，然后掘地准备种些蔬菜；第二天母子俩又上山砍柴。生活虽然过得清苦，但也活得井井有条，自由自在。
谁知第六天傍晚，杏子又出现在张毛家门口，一见张毛母子就说：“舅妈，我又来了，我这次来了就不走了，好吗？”说完看着舅妈笑笑。
舅妈哈哈大笑说：“杏子啊！我倒无所谓！只是你妈愿意你在这里不走吗？”
杏子笑眯眯地说：“舅妈，妈是随我的，更何况我在舅妈这儿住下，她敢不愿意吗？”说的舅妈直摇头……
这下可难坏了舅妈：全家只有一个床铺，母子俩挤在一起倒还可以应酬。前次杏子来的那几天也这样挤一下算了。她与杏子睡一头。毛毛另外睡一头，虽然不太方便，但被褥不周的年代也是没办法的。如果三个人长期的睡在一张床上，怎么能行啊？幸亏现在是夏天，她就找了几块八尺长的木板，两条长凳，替张毛搭起了一张床铺。一张破被单也可应酬一下。这样舅妈与侄女一起睡，这个问题倒是还可以解决，可两个少男少女，不分白天黑夜厮混在一起，恐怕会出麻烦啊！有时张毛上床了，杏子还要上他的床玩一阵子，看起来他俩单纯可爱，兄妹情深，但必竟这样下去会日久生情的……
果然不出张毛妈所料，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出来了。随着表兄妹俩感情越来越深，有时杏子竟赖在表兄的床上，迟迟不肯回到舅妈的床上来了……
舅妈看着这对年轻人到了情意绵绵、难舍难分的地步，又是喜来又是忧：喜的是表兄妹相爱成对并非他俩开始，世道上到处可见；忧的是虽然杏子那么喜欢表哥，但自家毕竟身在穷山沟，生活的穷困。姑妈能不反对吗？但看到这对欢奔乱跳，天真活泼的年轻人，心里美滋滋的竟忘掉了一切……
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杏子羞答答地来到舅妈床前，轻轻地对舅妈说：“舅妈，我已经怀孕了，我不来跟你睡了，我要睡表哥那儿去了。”说完看了看舅妈哭笑不得的脸，更没有等到舅妈的回话，就回到表哥的床上去了。
杏子的话使张毛母亲震惊不小，这是人生的终身大事啊！这么可以这样草率，感到这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即赶到城里告诉姑妈，双方要采取相应的措施，才会不失体统，否则后面的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第二天一早，母亲未等张毛起床，就早早地吃了饭，然后把张毛叫了过来说：“儿子啊，你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不能再不闻不问了，今天我要赶到县城去，将事情告诉杏子她妈，看看她是什么态度，我回来后再从长计议，现在时间还早，你就送我出罗家源你再回来……”
张毛羞答答地对妈说：“我们已经相爱到了如此地步，姑妈也拆散不了我们了，只是辛苦妈了……”说完就与妈一起走出家门。
一路上母亲嘱咐儿子说：“毛毛，我这次是厚着脸皮去求姑妈的，也不知怎么向姑妈开口，更不知姑妈肯不肯放过咱们，你在家可要好好待杏子啊！她是城里人，没干过农活，也不会做家务活，你又比她长两岁，在家里应多干些家务活，多让她好好休息。我最多两天回来……”
张毛说：“妈，这些事我知道的，反正杏子她喜欢咱们这里了，她还说她妈是随她的，至于姑妈那儿会出现什么问题，那只得走着瞧了吧！……”
张毛将母亲送出罗家源——外罗家，这儿已经有马路，人来人往也多了，他就告别母亲自己速速回家了。
张毛的母亲凭着年轻时上过几次县城，识得了抄近路走，她从上河翻山到金坑岭，由西门进城，这样既近又好走，一路上饿了，吃个玉米饼，渴了就喝几口路边的泉水一直走到太阳偏西才找到姑妈家。
姑妈见舅妈来了，不仅十分高兴，还非常热情地招待，但心里总惦记着女儿不回来有原因，就轻声地问：“舅妈，那丫头还赖在你家不肯出来吗？”
舅妈随声附和地说：“姑妈，是啊！她还说你是随她的，我也没有办法啊！你看怎么办？”
姑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太任性了，自从没了她爹，我都一切随着她惯着她，如今到了没法管理的地步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治她才好啊！”
舅妈接着说：“我们都是过来人了，他们表兄妹天天情意绵绵地厮混在一起，我真有些担心呢!”
姑妈想了一会儿，便自言自语地说：“故真相好的话，也是个正道，古亲古戚，相互了解，我也免得操心了。”
舅妈听了这话就像一块石头从心中落了下去，立即精神振作起来，低声地说：“就是咱家地方不好——深山老林里，家又贫穷，不知姑妈看不看得上眼啊？”
姑妈接着说：“这个吗，咱们别这样说。以我看来你们那地方也挺不错的，抬头看到的是张张笑脸，有事大家商量着帮忙，实像一个大家庭，不想咱们这里‘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难怪杏子不喜欢这地方；再说张毛吧，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一表人才，忠孝俱全，谦虚好学，勤劳能干，咱们都是穷人家出身，只要他俩相亲相爱，有志气，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的，特别是年轻人只要勤劳肯吃苦，定能发达的……”
舅妈此时真的想跪在姑妈面前谢谢她，但还是想要进一步摸清姑妈的真实想法，于是心平气和地说：“姑妈那样看得起侄儿，我真要代表毛毛谢谢你了！”
姑妈接着说：“咱们是古亲古戚，底细相互清楚，只要他们能够同心协力，闯出一爿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咱们就心安了……”
张毛妈一路上的忧心忡忡，担心受怕，竟被姑妈的一席话说得荡然无存，心情立即愉悦起来，那高兴劲就别提了，就连说话也无顾忌了。
夜里张毛妈也不上街道逛逛，坐在家里跟姑妈聊了一会家下杂事，就上床了。也许是今天心里高兴，一上床就呼噜呼噜地入睡了，一觉就睡到了头鸡啼。立即起床跟姑妈说：“姑妈，我要回家了，你居然有这样的心看得起咱们，我也要以实际行动来教育好孩子们，撑起一个像样的家庭让你感到欣慰……”
姑妈见天没亮就劝说道：“舅妈啊！这是咱们老一辈的责任，但别心急，出山一次，来回几百里的路程，够累的了，休息一天再回去吧？我这里虽没有山珍海味，粗菜淡饭还是有的……”
舅妈说：“姑妈说到哪里去了，我是你那么放心地将女儿交与咱，咱要让他们活得有模有样，让人羡慕，开心快乐，决不能辜负姑妈的期望……”
姑妈见舅妈执意要走，就立即起来，烧起早餐让舅妈吃饱了再走，临行时，姑妈还在早点摊上买了些烧饼，还把一些女儿的换洗衣服请舅妈带上。姑妈还送舅妈出了城北门，临别时说：“舅妈，咱们已经是亲上加亲了，女儿既然那么喜欢你们，我就交给你们，这就完了我的心事了……”
舅妈爽快地说：“姑妈，这个你放心，我会比儿子更亲地待她的，更会母子三人同命相连……”说完，就与姑妈挥手告别了。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在返回的路上，张毛妈轻轻松松地翻过了金坑岭，尽选近路走经过了上河村很快地到达外罗家时，才日头当中。于是他在外罗家的溪边休息了一会，吃了几个烧饼，捧了几捧溪水喝，看着还有些烧饼，心想让孩子们尝尝，反正再过三四个小时就可到家了。于是她坐不了十几分钟就动身走了。
从外罗家到深山虽有30多里的崎岖山路，但都是些经常来去的熟门熟道，特别对于那些路势了如指掌，有的翻山可以走近路，有的涉水可以少走路，他都利用起来，加上她加快了脚步，到了吃四餐茶时（下午三点）就到家了。
儿子与杏子见妈满脸笑容地回来了，心中对自己所做的事就有几分知晓，当母亲高高兴兴将烧饼放在桌上，让大家享受时说：“这是杏子妈买给咱的烧饼，我们大家共享吧！”说完就一人两个递了过去……
母子三人各自手里捧着意味深长喷香、逢双的烧饼，三人相互看看，谁也舍不得吃，幸福地等待着母亲的发话……
母亲看着儿媳，心情愉悦地说：“现在咱们手心上都放着逢双的烧饼，谁能猜出这意味着什么？”
杏子与张毛相互看看，笑笑，异口同心地说：“妈！咱俩成全了!”
妈喜气洋洋地看了看这对年轻人，幸福地点了点头……
从此，母子三人同舟共济，互帮互助，辛勤劳作，为创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努力着，到了第二年春夏之交，杏子产下了一个男孩，这天大的喜事惊动了全村人，张毛立即前往城里姑妈处报生……
姑妈得知女儿生了个外甥高兴地不得了，一边热情地招待女婿，并嘱咐张毛说：“张毛，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就在县城里到处走走，休息一个晚上；我去筹备营养品等，明天一早咱俩同往深山看望女儿、外甥……”说完，一边赶紧上食品商店购买核桃，豆腐皮等营养品；又到百货商店购买婴儿鞋、帽、衣裤……
“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天一早，张毛挑着一担姑妈采购的营养品、衣服在前面开路，姑妈紧紧跟上，两人翻山越岭、蹚溪过坎，快步前进，巴不得早一刻就赶到自己心爱人的面前。两人心情的愉悦，说起话来也温柔，边走边聊，步伐也越走越快，不知不觉地下午两点就回到了深山。
张妈的母亲看到姑妈来了高兴得不亦乐乎，姑妈立即走到杏子床前，安慰女儿好好休息。增加营养，当看到外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时，心中喜悦之情涌上心头，她就亲热的抱起外甥，高兴亲着外甥的脸说：“小外甥好漂亮啊！外婆赐你名字好不好，不知舅妈，张毛喜欢不喜欢！”
舅妈与张毛听到姑妈给外甥取了名字，就连声说：“外婆给外甥取名字了，好、好！你就快说吧？”
姑妈看着舅妈母子俩，笑嘻嘻地说：“张丹青！”
舅妈立即接过小孙子，高兴地说说：“姑妈，这名字好，不仅典雅，字义深奥，很有文学特色，外婆不愧是县城人……”连声叫好：“外婆给外甥取了个好名字，外婆给外甥取得好名字……”
就这样，外甥的名字在外婆的提议下，在全家人的一片赞扬声中叫开了，紧接着就在深山村叫响了。
从此以后，祖孙三代人，起早摸黑，勤耕苦种，也能勉强过上平常的日子，特别是奶奶看着孙子天真活泼，口齿伶俐，话语惊人，一说就懂，一看就会，更增添了奶奶心中对他的喜爱……
谁知好景不长，就在丹青三岁时，奶奶突然感冒发高烧。在山村伤风感冒不是病。野地里有的是茅草根，挖了茅草根当茶喝不就好了吗？谁知奶奶喝了茅草根毫无效果，反而冷热加交，还没有熬到一个星期，奶奶就因病去世了。
张毛夫妻俩十分伤心，但他俩深深地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了，更是人类生存代谢的一种自然现象，作为子女生前做到的孝心就是了，要更清楚地认识到：死人有死人的道，活人有活人的路，不要为了死人而影响活人的生活，两者必须巧当安排。于是在自家头首的主丧下，张毛夫妻俩尽到了做儿女的孝心，体体面面地为母亲落地为安。
（四）
本来由母亲一人独揽的家务事，如今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杏子身上，幸亏有张毛的开导，一切亲戚朋友、宗族自家等的交际关系，都顺顺利利地处理好了。
母亲的去世更激起了毛毛夫妻俩对儿子的疼爱与关心，他们夫妻俩将满腔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一心要将儿子培养成人家羡慕的童年，他们除了经常带着儿子上县城外婆家，让丹青见识见识外面世界的风光，城市里欣欣向荣的景色，还经常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开发孩子的智力，扩张孩子的知识面，从小就使丹青与别人家的孩子有着不同的见解与认识。特别是张毛夫妻俩心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崇高愿望，千方百计地培养丹青学习的兴趣，开导他能从不同的渠道上也能多学些知识……
就在丹青五岁那年，母亲为了让他见识见识私塾先生，就对丹青说：“孩子，我要带你去见见先生，你敢去吗？”
丹青立即回答：“妈妈我敢，我敢！我早已想见见先生，看看他会不会对我好？”
母亲立即说：“傻孩子，先生是神圣的，教你怎样做人的人，怎么会对你不好啊？除非你不听师教，违抗师命的忤逆子。”
懂事的丹青听到母亲说忤逆子再也不敢说话了，于是母子两人边走边聊，母亲 说了些师道尊严的道理来教育儿子，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口的私塾。
丹青听到私塾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立即精神起来，立即对妈说：“妈！就是这里吧？”
此时坐在教室内的先生听到外面有响动，走了出来，丹青的母亲立即说：“先生，我这孩子可以上学了吗？”
先生目测了一会孩子，接着就问：“孩子，你喜欢读书吗？读书学的是‘忠孝节义’、‘礼义廉耻’，可有规矩的，你能吃得消吗？”
丹青立即灵机一动，爽快地回答：“先生，只要你能教我，我什么都不怕，一定要做个听先生话的好孩子”
先生点点头说：“嫂子，这孩子很乖，早该上学了！”
母亲立即说：“先生，孩子虽懂事，可他才五岁呢？”
先生惋惜地说：“年龄不过是个数字，跟上学无关，凭着孩子的素质，早该进学校开发智力了。”
母亲看了看孩子，心想：早点上学也好，反正在村里读上几年私塾，能够看书、写信就行”
谁知不上私塾不知道，一上私塾不得了。先生夸他是天才，未教先知接受快，同学面前是楷模，一举一动都喜爱；见了长辈咪咪笑，嘴甜心善乐人爱，见了学友拉起手，亲如兄弟慢步走。上学不到个把月，竟然成了先生的小助手。紧接着考试都是第一，每个学期都得到先生的奖励。一时间丹青闻名全村，大人小孩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这下便成了村里人见人爱的好孩子。
谁知村里的四年私塾很快就读完了。再求学就要到30多里路的潘周家高级小学去了。听话的孩子虽喜欢读书，但限于父亲的突然去世，母亲孤独无援，实在供不起孩子上学啊！
懂事的丹青，他懂得母亲的苦衷，他毅然放弃了再求学的机会，要陪伴着苦命的母亲，要与母亲同生死共患难。但他不忘记学文化，提高自己的素质，他除了与母亲一起下地干活外，就去邻近乡村到处借书看，遇到好书还抄下来；还从小溪里畚了一些细沙摊在自家地上。并找上一长一短两根树枝，短的当作笔写字，写完了字后长的抺平再继续写字，就这样母子俩过起了平淡的生活。
谁知将近两个月的假期结束了，村里的私塾开学了。慧眼识天才的先生没有忘记丹青，他一到村里就向学生打听丹青，当获悉丹青还在家里时，先生立即赶到丹青家，见丹青正蹲着在沙上练字，先生和蔼地问：“丹青，你到今天还不去上高级小学啊？”
丹青立即站了起来，羞答答地说：“恩施，家中失去了顶梁柱——父亲，专靠母亲一人怎能供得起我上学啊？”
先生立即说：“丹青啊丹青，放假时我不是跟你说好的吗？要你跟与母亲说清楚，上高级小学的事我会与对方学校联系好的，只要你带着铺盖去上学就得了。”
此时丹青妈正好从地里回来了，见先生在动员丹青上学，立即放下锄头，惭愧地说：“恩师啊，是我的主意，我家的事情你也许知道一二，放假时你的话丹青全给我说了，我左思右想，实在无能再让丹青去外地上学了，现在是母子相依为命了，我也真舍不得孩子离开我了……”
先生耐心地说：“嫂子啊！我是个爱财如命的老夫子，发现丹青确实是颗好苗子，是深山村的人才，凭着他的素质以后会干一番事业来的。我不告诉你是我的责任，你不培养他是你的错过，我们都不能对不起孩子啊！”
乡村里是一地有响动，左邻右居都会围上来听新闻。大家感到丹青确实是个让人喜爱的害孩子，又见先生这样爱才还来动员丹青上学，于是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一个老者说：“弟妇啊！家里是困难点，但孩子有出息，我们不能误了孩子的前程啊？咱们亲帮亲、邻帮邻我捐两元，让他上学去。”
老者开了头一老妇也开口了：“婶子啊你家的天灾人祸确实使你生活困窘，但还有我妈乡亲们呢？咱们穷帮穷，我捐一元。”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下子就收到了十几元，在当时十几元可不是个小数目。
母亲看着乡亲们这样热情地支持丹青上学也不好再固执了，于是就含泪面对大家说：“谢谢乡亲们这样看得起丹青，再苦再累我一个人当，让他上学去！”说完立即给丹青准备被铺，米炭，在先生的陪同下上学去了。
丹青进入高级小学犹如虎入深山，龙上青天，立即施展起他的才华，尤其是学校的一些公益事业都有他一人顶着做：学校的黑板报字迹清晰，图文并茂；帮老师批改作业不仅准确无误，还加上了批语；给学生领操不禁口令响亮，而且活灵活现，深受大家喜爱……丹青所做的一切不仅深受先生们喜爱，还被学友们称作小先生。
丹青在潘周家高级小学学完了一个学期，浦江就解放了。这年春节，丹青把学校学的歌曲《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带回村里去，组织深山村的兄弟姐妹们学唱起歌曲来，每到傍晚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给人们好喜欢的歌声在深山村上空回荡；他还组织少年儿童扭起了秧歌，使深山村的民众也与全国人民一起享受起翻身当主人的欢乐。
解放以后，从旧社会过渡过来的穷苦百姓基本上都是文盲，对新社会的一些政策法令一时很难接受，大办学校，扫除文盲对中国人民来说迫在眉睫。但首要问题是师资问题，于是经文教科研究在县内集中的地方尽快地培养师资——开办初级师范学校。这一意见很快得到了县政府的批准。
一九五二年秋季，百业待兴的浦江就在全县的中心点——平安乡招考初级师范学生。报名对象：全县高级小学的学生（包括同等学力的青年）。
招生广告一贴出，全县有识青年纷纷前来报名。刚好高级小学毕业的丹青闻到这一消息以后，立马与母亲商量要报考师范学校。母亲看着意志奋发的儿子心里暗暗窃喜，一边给他准备干粮，一边告诉他：“丹青，你头天晚上可以投宿外婆家，那第二天前往平安赶考就容易了!”
丹青立马说：“母亲说的很对，这样的话不仅不会手忙脚乱，而且头天晚上还可以复习，妈要不咱俩就一起出山吧？”
母亲深知孩子的意思，为了让孩子考出好成绩，我就陪他走一趟吧，于是就高兴地说：“好吧！我们一起出山。”
第二天，母子二人精神抖擞，早早出发；一路上翻山越岭，长度跋涉，中午时分就到了外婆家。外婆看到长大成小伙子的外孙，心里乐哈哈，当女儿告诉她来平安报名考师范时，外婆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想起这几年女婿丧生后女儿也够辛苦的，如今儿子长大了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于是就叫女儿自己下厨，而她就去街上买些肉类食品好好招待一番。
饭后，丹青就与母亲一道上平安报名去了，外婆想到外孙需要复习，特地在靠窗边为外孙铺了一张床，让他有个舒适的学习环境、安安静静地复习功课。
丹青与母亲到了平安，接待他俩的是楼福基校长，楼校长看了英俊潇洒的小伙子，立即办理报名登记，查看毕业证书等手续，当楼校长看到毕业证书上第一号时，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很有才华，就面对丹青笑嘻嘻地说：“小伙子，三号考试，六号张榜，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学生。”说完就发给丹青准考证。
丹青与母亲办好了报名手续以后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于是母子俩速速返回，一路上母亲想要是有个学习打好环境多好啊？到了外婆家，母亲就开心地说：“妈，今天报名等手续全部办好了，考试时间是后天，要是有个环境优雅的学习场所多好啊？”
外婆笑嘻嘻地看了看女儿，爽快地说：“你以为只有你想到的，我已经早已给外孙你安排好了，现在你们把随身所带的东西拿到楼上去吧。”
女儿客气地说：“妈！那就谢谢你了。”说完母子俩就拿起随身所带的行李来到楼上，果然前面半间明亮的楼房给丹青铺好了床铺，还在窗下摆了张写字台，桌子中间还放着灯泡擦得呈亮的美孚灯，这也许是外婆特地为看书的外甥做准备的，她立即替丹青按放好东西，并对丹青说：“这个环境还可以，好好复习吧？”
丹青与母亲安放好东西，外婆已经在催吃晚餐了。于是母子俩就下楼与外婆一起用了晚餐。，丹青就上楼复习功课去了，而母亲与外婆聊了一会就安安静静地睡到楼上的后半间去了。
第二天，丹青整天坐在楼上，认真地复习功课，直到吃了晚餐，母亲就对丹青说：“丹青，明天要考试了，今晚要早点休息，养好精神，争取夺魁。”
丹青笑嘻嘻地说：“妈妈，谢谢你的口气高，我会努力的，但我绝不会辜负妈妈对我的满腔希望。”
第三天外婆起了个早，给外甥母子俩做好了早餐，等待着女儿母子俩来用餐。此时，女儿也起床了，悄悄地对母亲说：“妈，你起得太早了，我们这里到平安不过半小时路程”
两人正说着：丹青也下楼来了，小咪咪地说：“外婆，你太辛苦了，谢谢你。”
丹青妈见儿子也下楼了，于是就对妈说：“既然大家都起床了，那我们就在点用餐吧，宁可让时间宽裕点。”
于是外婆在女儿的帮助下，端上了菜肴，外婆还叮嘱：“早餐吃饱点免得没考完肚子饿了”
丹青笑眯眯地说：“谢谢外婆想的周到，我全记住了。”说完就吃完了饭，在母亲的陪同下出发了。
母亲边走边嘱咐儿子考场上要注意的事情，不知不觉走出了小南门，经过了南桥，穿过了大溪村，来到了五里亭，妈妈说：“这路边的凉亭是好心人捐钱建造的，是供路过的人避雨，休息之用，从县城到平安七华里路，到了这里我们已经走了两华里了，还有五华里就到平安了。”
丹青想：捐钱建凉亭的人也挺有公德心的，就对妈妈说：“妈，这种好事是要做的，不然路途遇到下雨下雪就没有办法了。”
母亲看着懂事的孩子，心里喜滋滋，母子俩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地到了学校。此时虽然尚早，但也有几个热心的人站在“考生须知”前面看了。
丹青立即挤了进去，只见：
考生须知
各位考生：
根据我县的实际情况，经文教科研究报县人民政府批准决定在平安乡创办一所“浦江县师范学校”，学制两年，并于七月三号进行文化考试，考试科目，时间安排如下：
国语：8.00——9.20
算术：9.30——11.10
请考生各自准备好笔墨，准时入场参加考试，忽得有误！
注：考完试后请考生在家等待通知，师范学校将于七月六号在校门口张榜公布录取名单。
浦江县师范学校
七月三日
丹青看了后立即转过身子，将看到的情况告诉母亲，母亲温柔地说：“你只管专心考好你的试，其他事情以后再说，我在校门口等你。”
丹青机灵地看看妈妈，笑眯眯地说：“谢谢妈妈！”
不一会，校门口人头攒动，妈妈就对孩子说：“丹青，我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也该站到试场门口去了。”
丹青对着母亲笑笑，立即站了起来走进学校站到第一试场门口去了。
不一会考试的哨子终于吹响了，母亲远远地看着儿子与学兄们潮水般地进入试场，一时沸腾的校园立马安静下来，只有几个考务组的老师来回忙碌着他们自己的事。
此时校门外几个学生的家长无聊地这里看看，那里坐坐，难熬的八十分钟度日如年，母亲站在校门口这里看看考生须知，往里瞧瞧学校里面静悄悄的。往前看看是座很少看到的高大的红楼，她想：这座房子肯定是地主家的，她真想走过去看看，可又不知道儿子快要出来没有，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第一场考试结束的哨子吹响了，儿子满脸笑容地从教室里走出来。
从儿子的表情，母亲就知道儿子考得不错，当儿子来到身边，母亲就温柔地说：“丹青，第一场过去了，不要再想它了，你要想的是如何考好第二场，喝口水吧？”就把早已准备好的杯子递过去。
丹青喝了一小口水，母亲又说：“小便一下准备考第二场。”丹青在母亲的督促下，不仅稳定了人心，还做好靠前的准备工作。
第二场考试的哨子又吹响了，热闹了十分钟的校园学生们鱼贯而入教室。此时的母亲似乎今天的任务已经差不多了，于是站了起来，走到不到20米的红楼前，原来这里是平安乡政府，她探头一看，乡政府里面正在召开什么会议，她不敢进去，于是只得回到学校门口坐了下来。心里想着乖孩子的此时此景心里不觉乐滋滋的。她一会站起来朝校院里面看看，校园里鸦雀无声。她走出校门看看这学校是张姓祠堂，心想：如此落后的教育西方列强怎么不来欺侮啊！
此时哨子声吹散了寂寞，学生潮水般地涌出教室，丹青满脸笑容来到母亲面前，母亲一把拉着丹青的手，兴奋地说：“孩子，咱们回家了！”
考场的得胜使丹青母子俩迈步更加轻松，速度更加敏捷，虽然是中午时分，淡水也没有感到肚子饿，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地到了外婆家。
外婆见女儿与外孙眉开眼笑，有说有笑，考试坑定旗开得胜也不加多问就摆出菜肴，盛好饭上桌吃起来，席间，女儿对母亲说：“妈，丹青在平安念书。离你那么近就交给你了，你可有伴了，”
母亲乐呵呵地说：“好啊，好啊！星期天就到我这里好了，免得每个星期都跑那么多路，可女儿你就孤苦伶仃了。”
女儿接着说：“妈，学校布告了，三天后录取通知书就会寄到我们家了，到时我们还要办理一些手续，反正丹青就要与外婆做伴了。”
外婆笑嘻嘻地说：“好的，好的！以后有丹青在我身边就会热闹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丹青与母亲告别了外婆，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一路上母亲告诉丹青：“以后，来去走路可从城北门、过金坑岭有条小路直达上河，经过外罗家，半天时间可到深山了。”
母子俩边走边聊果然半天时间就到家了，母亲赶紧烧饭做菜，饭菜上桌后，母亲边吃边说：“丹青，这几天忙于考试。你也够累的，，现在考试也考虑=了、自己心里也有数了，好好休息几天，等待录取通知书的寄到。”
解放初期，刚建起的邮路都是停留在公路边上，深山的邮件就摆放在大坎头乡政府，，再由当地政府带进去，
七号早上。丹青生怕有误，就对妈说：“妈，我到大坎头乡政府看信件去了。如果还没邮寄到，我就赶到学校去了。请妈放心、”
母亲接着说：“如果赶到学校去。回来时外婆那里一定要去的。以便外婆挂念着你的事。”
丹青说：“这个我知道，也许我还在外婆那儿住一夜呢？”说完就告别了母亲出发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丹青赶到大坎乡头政府，文书刚上班，丹青热情地问：“同志，有我的信吗？”
文书抬头看看，是个小伙子，就问：“小伙子你是哪里的？昨天的信，村长开会带走了，今天都还没有到。”
丹青说：“同志，我是深山的，来看看浦江师范的通知书寄到没有啊？”
文书说：“哪有这么快呀！浦江师范那么近你自己去那儿看看多洒脱，又快又清楚。”
丹青立马站了起来，高兴地说：“同志说得对。我立马就往浦江师范问个明白。”说完就走出乡政府，迈开大步向着目标奋进。
小伙子丹青翻山越岭、一路小跑赶到学校门口才中午十二点，他立即睁开眼睛搜索，原来张丹青就在榜首第一个，他自我欣赏了一会，立马跑进学校，见学校里只有一个值班老师，他张口就问：“老师，咱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啊？”
老师抬头看看，和蔼可亲地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丹青立马回答：“我叫张丹青，大坎头乡深山村。”
老师立马翻开名册，态度骤变，温和地说：“啊！张丹青！你是甲班的，30号注册，一号正式上课，其他内容录取通知书里都有的，深山哪地方哪有这么快啊？再过两天你可能就会收到了。”
丹青立马站起来：“谢谢老师，我会按时报到的。”说完就告别了老师速速赶到外婆家。
丹青迈进外婆家门，见外婆坐着发呆，也许是为自己的事吧？为了让外婆早一分钟为外孙的喜事而高兴，丹青第一句话就说：“外婆我录取了！”
外婆笑眯眯地说：“几天没有音信了，我正在为你的事发愁呢？跑了那么多路，还没有吃饭吧？”
丹青不好意思地笑笑。
外婆立马站了起来：“我给你烧面条去。”
丹青跟着外婆来到镬頭间，站在外婆身边，把今天早上与母亲商量看通知书的全经程一一全部告诉了外婆。
不一会，外婆就烧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再加两个鸡蛋就上桌了，并说：“丹青，慢慢吃。”
此时的丹青也确实饿了，他立即捧起碗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吃得那么香甜可口，津津有味，连站在旁边的外婆边看边咪咪笑着。
吃好了面条，丹青一抺嘴巴就对外婆说：“外婆，我要走了，母亲还在等着我的好消息呢？”
外婆看着长大懂事的外孙，爽快地说：“外孙真乖，对的，应该让母亲早点分享你的欢乐。”
说完就从柜子里拿出一袋烧饼对外孙说：“外孙，翻山越岭也挺累的，带上这些干粮，饿了，也可凑合凑合。”
丹青接过烧饼笑眯眯地说：“谢谢外婆想的周到。”说完就向外婆挥手上路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丹青格外有劲，他很快地出了城北门，穿过金坑岭，直达上河村，此时他想到罗家源有水，到那休息一会，吃上几个烧饼，就能一口气到家了，于是加快了脚步很快地赶到了外罗家，他坐在小溪边，吃上几个烧饼，喝上几口溪水，一看太阳已经偏西，心想：母亲一定很着急地等着他的消息，于是站了起来，迈开大步向前走，当他走到山神庙时，向里瞧瞧，黑咕隆咚，什么也没有看到，此时他才真正感到天早已黑了。心想：现在母亲肯定坐在灯下等着我的信息，他必须早一点把这大好消息与母亲共享，于是一个小跑不到20分钟就到了家门口，大声地说：“妈!我回来了!”
母亲确实坐在灯下忐忑不安地想，孩子去看录取通知书到现在还没有回家，到底情况怎么样心里还是个未知数。虽然儿子有能力完全可以考上，但未见录取通知书心里总不踏实啊，啊！懂事的孩子现在回来的话多好啊！正在犯愁之际，突然听到孩子的声音，立马站了起来，边开门边说：“孩子，你回来了。外婆不叫你息一宿啊！”
丹青笑眯眯地说：“妈，我回来了，外婆叫我回来与你共享喜悦，不然你今晚肯定会睡不着觉的。”
母亲边把饭菜端出来边问：“你边吃边把今天看录取通知书的情况说一说吧？”
丹青说：“今天一早我到大坎头乡政府一问，文书说，有信全叫村长带下去了，现在这里没有信。学校那么近，你自己去看看不就清楚了。我在文书的鼓励下立即迈开双脚，马不停蹄地直奔学校，当我走到校门口，两张红纸公布着100名录取名单，我睁大眼睛仔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好自豪，我竟然是榜首第一个，我高兴地跑进学校问老师：“老师，为什么我的落录取通知书到现在还没有收到？”
老师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都一一告诉他了。
老师接着说：“过两天通知书总会收到了，老师还告诉我编在甲班，30号报到，一号上课，具体内容落去通知书上都有……”
母亲说：“孩子，眼看为实吧？这下咱们总该放心了。”
丹青乐呵呵地说：“妈妈，是的。”
母亲又说：“孩子，今天跑了一天了也该累了，晚上好好休息睡个安稳觉吧？”说完就把碗筷收拾过去了。
果然两天以后村支书上乡里开会把录取通知书带回来了。丹青像宝贝似的紧紧捏在手里，生怕会突然飞走，然后走到家里小心地将信拆开，睁大眼睛一看。只见
录取通知书
张丹青同学：
经文教科组织考核，校务委员会审核。你现已被我校录取为1952年度浦江师范甲班新生，请于8月30日持通知书前来我校报到 ，9月1日正式上课。
注：1. 新生必须自带笔墨等文具用品。
2. 远路住校生必须带好铺盖及生活用品。
3. 走读生不能违反学校纪律，路程必须在学校周围三公里范围内。
4. 报到时请带好录取通知书。
浦江县初级师范
7月6日
丹青受到录取通知书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深山村沸腾起来了，大家都要为自己的才子表表心意。有的送鸡蛋，有的送尺头糕，还有的买了好菜请丹青吃饭；更有老者特地来到丹青家，跟这位村里的才子叙叙旧，鼓鼓劲，要他为深山人争气，扬名……
而丹青总是那么虚心地聆听、和蔼地倾述、虚心地表态，使老者对他产生好感，并在它身上看到深山村的希望，所以丹青成为全村人的向往，丹青家成了全村人议论的中心。
而懂事的丹青呢？白天跟着母亲下地干活，要在未上学前，要把家里的一些重活干好，日后也可以让母亲少花点力，家里家外安排得井井有条……
不知不觉到了报到的8月30日了，这天母亲三更烧饭，四更叫儿子起床吃饭，五更丹青挑着铺盖在前面开路，母亲拎着丹青的生活用品紧紧跟上。两人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上午十一点就到了学校。
丹青在母亲的帮助下，很快地向学校注册了，并在班主任方老师的指导下找到了教室，寝室，床铺是上下铺，在母亲帮助下在上铺铺好了床，并把一切生活用品安放在床铺上，一切安排好后，母亲拉着丹青的手，来到方老师办公室。母亲温和地说：“老师，我们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方老师看着丹青母子俩，和蔼可亲地说：“家长，安排好了你们就可以走了，本来可以请你们留下吃中饭，可是厨房还在建造中，到了9月1号一切就会建造好了，请家长放心！”
丹青的母亲看着慈祥的老师，连声说：“谢谢老师，谢谢老师！丹青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方老师接着说：“家长放心，在大集体里孩子会茁壮成长的。”
丹青与母亲对老师在一声又一声的道谢声中离开了学校。
丹青母子俩回到了外婆家，外婆迫不及待地问：“一切都安排好了吧？”
母亲立即回答：“一切安排好了，连床铺上的被褥都铺好了。”
外婆笑笑，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子，祖孙三代人围着桌子，喜笑颜开地享受着美味的中餐。
饭后，母亲面对外婆对丹青说：“儿子，妈已经扶你上路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星期天不一定都回家，陪陪外婆也一样的，反正那么远路你回家了妈也舍不得叫你干什么活，明天我要回家了，你在外婆身边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外婆接着说：“我看丹青这孩子也挺乖的，不要咱们费心化血去管他，不管怎么样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母亲站了起来：“丹青，咱带你去熟悉县城去，以后在这边读书有空也可以经常去转转、看看了解县里的民情风俗。”
外婆说：“对、对！你们去看看。”
于是母亲拉着丹青的手走出巷道来到大街牌坊前，母亲指着前面的广场说：“这就是丰安年代的老县基，现在成了农贸交易市场。我们现在站着的这条大街是县里最热闹的大街，你看店铺连着店铺……”
母子俩来到下大街转弯处人民路。前面就出现了新华书店，母亲说：“这是新华书店，你要看书可以到这里来买，再往前走就是公安局。”
两人站在公安局前的广场上，母亲指着前面说：“这就是学塘，学塘的前面是远声楼（钟楼）在过去就是塔山，塔山上屹立着龙峰塔；左边是县政府，再过去就是浦江中学。传说龙峰塔似一支巨笔，学塘似一方端砚，学塘边上的远声楼（钟楼）似一株松墨。当东方太阳冉冉升起，人们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映在学塘上的龙峰塔似一支巨笔，饱蘸浓墨，尽供学子书写最新最美的文章来。这一带不仅是县内政治文化中心，更是名胜古迹云集。”说完母子俩边聊边欣赏，漫步名胜古迹。母子俩一直到日落西山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九月一号，外婆早早地从外面买来了油条豆浆。让外孙吃好，吃饱。丹青也很孝敬外婆，不仅嘴甜，而且吃完了还要洗好碗再走……
丹青进了学校后，班主任方老师立即找上了他：“丹青，凭我的眼光你是班里的佳佳者，我有信心培养你，所以今天在班里50名同学面前，宣布你为临时班长，希望你不要辜负老师的期望。”
丹青轻轻地说：“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上午八点，浦江师范甲班50名学生基本到齐，此时班主任方老师笑嘻嘻地走进教室，面对全体学生慈祥地说：“同学们，浦江初级师范终于开学了，我们甲班的50名学生也已经到齐，学校准备明天就行开学典礼，我们班级必须有代表发言，根据原来学校和学校的观察让张丹青同学去完成，并担任我们甲班的临时班长，张丹青同学，你站起来跟大家认识一下。”
此时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张丹青站了起来说：“谢谢老师的关爱，我会尽力团结儿同学，搞好咱们的班级工作……”
班主任继续说：“我们班级是个集体需要大家关心，支持，以后有情况，可以向班长反映，再由班长向老师报告，如果我能够解决的一定帮助同学解决，如果我们难以解决的，请示学校协助解决，但争取将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希望能在我们班里解决，所以希望同学们多与班长沟通。真正将我们班级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希望大家走走，看看，熟悉学校环境。另外膳食八个人一桌，到齐了再开饭，上午就自由活动了，”
老师站起来走时，又把丹青请进来办公室。方老师说：“丹青。作为班干部要多为同学服务，明天开学典礼大会上，你代表我们甲班去表决心，，决心书分两个部分，一是当前的形势，二是咱们班的决心，你能写吗？”
丹青谦虚地说：“方老师，写是能够写，但不知道写起来好不好，还得请老师指教才是啊？”
方老师说：“这个可以，你先写好，晚上送到我办公室这里来，我改后再抄写到红纸上。”
丹青愉快地说：“方老师，好的。我这就去写。”
丹青回到寝室，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想着这是在全体同学面前的第一炮，只准打响，才能不辜负老师的希望，同学的期待。他边思考边着手写起来：
决心书
天冰地雪不言寒，昂首高崖向远观。
铁骨丹心藏志气，疏枝横影展虬蟠。
冻痕累累掩红袖，酸果稀稀散玉盘。
不借春风一分暖，百花醒后自心欢。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社会的发展日新月异。浦江初级师范在党的领导下，人民群众的支持下，全县各地的有识之士云集于此，为浦江教育发展的学校今天终于开学了。
我们甲班50名学生个个斗志昂扬，人人胸怀大志，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校园里。人人都有一颗热爱党的教育事业之心，决心听从党的召唤，为早日扫除文盲，实现工农知识化宏伟目标特表以下决心：
1. 听从党的召唤，招之则来，来之学好，做个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知识分子。
2.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练就一套教学的过硬本领，为改变工农知识化打好基础。
3. 遵守学校的一切规章制度有事做到先请假，再离校，不早退，不迟到，按时上 学做个遵守纪律大号学生。
4. 团结同学，相互帮助，爱护集体，使全班同学团结的想一个人一样。
5. 紧紧地围绕在党的周围，维护党的利益，树立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
以上是我们浦江初级师范甲班全体同学的决心，请学校领导，同学们看我们的实际行动吗？
浦江初级师范甲班全体同学
九月二日
丹青写好了决心书的草稿已是四点钟了，丹青立即将决心书送到办公室。对方老师说：“方老师，决心书我写好了，请老师帮我改一改吧？”
方老师接过决心书。边看边称赞：“丹青，写得好，我的眼光不错吧？”
方老师看完了决心书，笑眯眯地说：“丹青，你的决心书写得很好，但任务只完成一半，另一半是将决心书写到红纸上，丹青，你能完成吗？”
丹青见老师表扬他了心里乐滋滋的，立即说：“方老师，好的，我保证能完成。”
方老师又说：“丹青，写决心书的笔墨，红纸办公室里有，你拿去后到教室里去写好了，晚上那里有‘美孚灯’。”
丹青立即回答说：“方老师，好的，我到教室里去写。”说完就拿着笔墨红纸。回到自己的教室力去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在学校的操场上聚集了一百名学生，周围站立着十几个学校领导与老师。开学典礼在洪亮的国歌声中开始了。
首先由校长楼福基讲了话：
“同学们：
建国以来浦江第一所培养师资的学校终于在这里诞生了，这是浦江人民的一件特大喜事，它预示着工农群众知识化即将开始了。
时代已赋予在座的有识之士的神圣使命，而肩负重任的我们如何迎难而上，不负使命，让同学们来各抒己见吧？……”
血气方刚的丹青早已蠢蠢欲动，校长刚讲完他已站在发言席上：
“学校领导，同学们：
听了校长的话，我们甲班全体同学心潮澎湃，决心迎合潮流，不负使命倾听我们的雄心壮志。”接着他就展开红纸，有表情地将决心书读了一遍，最后，丹青又说：“同学们，我没有决心?”
同学们齐心回答：“有！”这响切云霄的声音竟把全校师生都惊呆了。大家用不同的目光看着这位平易近人的小伙子，这情景可是人们从未见过的啊！
紧接着乙班代表发了言。
最后教导主任总结性的讲了话：“同学们！看来同学们对时代赋予咱们重任摩拳擦掌，信心百倍，这更激起学校领导与老师的斗志，让咱们师生携手共进，创造更加辉煌的明天吧！”
丹青在开学典礼上的露面，立即引起全校师生的关注，更在同学面前树立起威望，为日后班干部改选，工作、以及校内的一系列活动铺平了道路，更为自己的入团、分配等人生前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不知不觉地两年世间飞快地过去了，丹青等100名初级师范生毕业了。文教科根据学校的推荐，丹青以骨干教师分配到平湖中心小学。学校根据他的共青团员，优秀班干部的硬件，立即安排他为平湖中心小学少先队总辅导员
（五）
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
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德运时。
雪压寒梅头不低，卧薪尝胆带佳期。
终有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深山村虽迁基将近个把世纪，但座落山凹地皮小，山地贫瘠出产少。交通不便信息差，人丁始终难发达。小小村庄近百户，人丁不过三四百。
村庄虽小规矩多，忠孝节义有一套。敬老爱幼乐淘淘。红白喜事厅堂办，同舟共济巧协调。同心同德创大业，和平共处亲一家。随着社会的发展，深山村和全国一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随着一九四九年全国的解放，村里还是保持着一团和气，一切事情还是由村里的头首说了算。紧接着土地改革，阶级成分不过是学人家的样照弧画瓢，矮子当中取长人，稍微富裕点的摆为地主，富农，当过几天兵的称作为伪职、在外面干过差使的称为反革命……但这一切不过是应付上级，走走过场。村里还是保持一团和气。子孙后代们生活有了温饱，太平无事之后，精神更加丰富，村中稳定，邻里相安，互敬互爱，蔚然成风，像孟夫子说的：爱人者人常爱之，敬让者人常敬之……
“树欲静而风不止。”随着农村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大跃进一系列运动的开展，特别是大跃进中伟人提出的：“一个粮食，一个钢铁，有了这两个，什么事情都好办了。”的号召一发出，全民大办钢铁运动就开始了。平原地区的黄宅建起了大大小小的炼钢炉，成群结队的年轻小伙子轮流值班拉风箱炼钢；男女老小不分昼夜的前往义乌东江洗铁沙。炼钢需要焦炭，于是浩浩荡荡的烧炭大军向深山老林进发。县里在深山村的祠堂里建立了木炭供应指挥部，满山遍野处处建起炭窰，浓烟满山头，砍伐震天响；刹那间，浩浩荡荡的挑炭大军不分昼夜地来来往往于深山村。“路是人走出来的。”昔日的的羊肠小道如今在千军万马的踩踏下，终于变宽了、拉直了。为了加速柴炭的供应，县木炭指挥部又号召逢山开路，逢水搭桥，誓让钢铁元帅早日升帐的口号。于是筑路大军又浩浩荡荡开进了罗家源。不上一星期就建成了一条30多华里简易机耕路，路上虽乱石成堆，凹凸不平，但独轮车，双轮车在左右摇摆声中勉强开通了……
随着人员的流动，消息的四处传播，公社干部也经常骑着自行车深入深山组织群众，开展抜白旗，插红旗，反右倾、鼓干劲，鼓动民众搞阶级斗争等一系列的社会政治活动。一向封闭、风平浪静的深山村开始动荡起来了。“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大幅标语也写上了墙头……
大千世界景不同，酸甜苦辣味不重。
阡陌芳情颜色里，风云人物画廊中。
柔肠侠骨书成几，浊酒清茶枉费工。
欲向天空重借雨，洗眉洗目荡心胸。
革命化年代 的大年夜，人们刚吃完食堂的年夜饭，刺耳尖利的哨子声吹响了，紧接着传来了老座沙哑公鸭般的嗓音：“社员们：今夜是大年夜，我们大队要移风易俗，过一个革命化的大年夜，今晚我们就集中在祠堂里进行阶级斗争大论战，要求社员人人参加，个个参战，会上还有公社钱组长的重要讲话……”
在那革命化的年代，领导说的话就是命令，土广播的通知就是圣旨，人们的心情立即紧张起来，心想：今晚不知又要耍什么花样了。于是放下了火熜，双手笼在袖子里，走出了温暖舒适的家，三三两两的从村道上进入四面通风的祠堂——会场，只看到祠堂四面的墙上贴着：
“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张丹青！决不允许右派分子张丹青翻天！无产阶级专政万岁！……的口号标语，张丹青站在戏台前面，脖子上挂着一块大木板，上面写着“反革命、右派分子张丹青，”张丹青三个大字是颠倒的，还用红笔叉过；两边各站着一个身背步枪，带着红卫兵袖章的造反派战士，他俩中的一人一只手抓着张丹青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抓着衣领，另外一个人抓着张丹青的头发，使张丹青喷气式向前倾斜着……
这是一九六五年下半年社会注意教育运动还在整顿各级领导班子，史无前列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又轰轰烈烈的袭来了，随之社教工作组也就只得草草收场。
为了适应全国形势，公社成立了文化革命领导小组，作为公社的文职干部钱晓彤自然地成为文革领导小组的组长了。他在上级有关人员的指示下，野心勃勃地想要利用与世隔绝、风平浪静的深山村大开杀戒，抓好狠批“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典型，使人们明确阶级斗争的复杂性，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千方百计地寻找复辟翻天的机会……好让自己名利两得，作为往上爬的阶梯。
他选了个奇特的日子——大年三十夜，亲临阶级斗争第一线，狠批阶级斗争熄灭轮。他要利用春节、农村空闲的机会，在深山村树立好阶级斗争新动向的例子，给全县甚至全省抓出个阶级斗争的典型，为全县做出榜样……
钱组长站在台中央，一手拿着喇叭形的土广播大声的说话：社员、同志们！今晚除夕夜，可我们要移风易俗，过一个革命化的大年夜。以前大家都认为深山村山高皇帝远，家家都是穷光蛋，跟阶级斗争挪不到边，这是阶级斗争熄灭论，是阶级敌人放出的烟幕弹。树欲静而风不止，阶级斗争不是随着人们的意志而转移的，阶级敌人是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的，他们无时无刻都想与无产阶级进行较量。就像咱们过大年吧！右派分子张丹青就趁机打造反革命舆论进行破坏，虽然出生于穷苦家庭，但他翻身忘了本，忘记了党把他培养成为人民教师，应该尽心尽力为人民服务愿望；可他将学到的那点知识反起党、反起人民，反起社会主义来了……
自从他成了右派遣送回村以后，表面上老老实实，逢人就点头哈腰，说话嘻嘻哈哈，遇事退让三分，整天老哥老弟的叫。他的假面目蒙蔽了一些善良的人，认为他白天劳动改造，夜里在家睡觉，请他满口答应，事事听之任之……
有人还对他千恩万谢地把他当亲人呢！这是右派分子张丹青在民众中放的烟幕弹，是在收买人心，使人们不知不觉的成了他反革命的御用工具，为日后他的反革命活动打下基础……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今天厅堂上写对联就是他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爆露，他利用写对联的机会对社会主义进行攻击和污蔑，您看看，厅堂上大门的左边写着“艰苦”右边写着“奋斗”中间上写着“继往开来”这不是明明在告诉民众，说社会主义生活艰苦，鼓动民众起来奋斗，还要后人继承前人的事业，开辟未来的道路。妄想推翻社会主义制度，现在不行，让后人继承下去……大家想一想，阶级敌人的用心多么恶毒啊！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狠批阶级斗争熄灭论，擦亮眼睛，密切关注阶级敌人的新动向，把阶级斗争这个纲，抓紧抓牢永不放松……
接着治保主任老座进行了揭发：张丹青这家伙很不老实，天天在生产队里放毒，白天讲帝王将相的黄色故事，夜里我看他家里深更半夜亮着灯，还不睡觉，他在想变天，记变天账，他还有个漂亮的老婆，这个漂亮的老婆到处宣传自己的老公本领大……这是我们贫下中农决不允许的，我们要组织起来，跟他斗争到底……我“交待”到这里……
顿时会场上哄堂大笑，钱组长立即板着脸大声的说：“刚才有人讥笑我们的干部，这是革命的态度问题，贫下中农出身的老座说的话，口才虽然没有他人好，但他说的是金玉良言，句句是真理，这是根红苗正好干部的象征。他虽然在说话中说错了几个字，他是好心人说错了话，对于这些笑的同志请你注意了，这是对革命的认识问题，对新生红色政权的态度问题，是阶级斗争中决不允许的……”
现在我宣布：反革命、右派分子张丹青旧账未请，新账又欠，为了彻底肃清他的反革命流毒，让他静下心来自我反省、彻底交代反党反人民的重大问题，从现在起关进村东的牛棚，并由治保科严加看管……
会议一结束，老座气势汹汹的押着张丹青往村东走。人们看着耀武扬威，不识高低的老座，议论纷纷：这下“赖汉吃白米了，不劳动可以拿工分了！……”
有人质疑地问：“像这种人是怎么当干部的啊？”
老座何许人也？
原来四清工作组进驻深山村后，村办公室大会小会不断，白天黑夜有人。此时工作组钱组长见办公室的门槛上总坐着一个青年人，有时见有人没有到会就叫他去叫一下，他就很听话地去叫来了，有时办公室少什么东西，叫他去买一下，他就愉快地买来了。这样一来二去，钱组长觉得此人很听话，就叫他买点自己需要的东西，老座脚手灵便，既快又老实交差了。这样一回生，二回熟，钱组长向人一打听，原来此人出身于雇农。是一个没有顾虑与负担的光棍汉；钱组长立即叫了起来说：“这种人才是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依靠的对象，此人不用，还用何人啊？
他立即有目的的与个别干部交换了意见。并说，这种人才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革命派，当前的阶级斗争就是需要这种思想单纯，觉悟高的人。于是钱组长在村核心小组会上提出要重用老座展开了讨论，有的说，此人好吃赖做，群众中影响很坏难以开展工作……；有的说，此人做事没韧性，恐怕难办好事；更有的说，他能做够什么啊……
钱组长语重心长的说：“一张白纸，没有负担，我们用毛泽东思想统帅、教育他，帮助他，他的思想何愁不被我们纠正过来咧？”
在钱组长的一再提议下，大家看钱组长的意思是决心要用这个无产阶级的雇农了，大家都低下头、默不作声。钱组长最后说：“我找他谈谈再做最后决定……”
这天傍晚，老座有无事站在窗台前往办公室里瞧了，此时钱组长走了出来说：“小伙子，进来，进来，我跟你说点事！”
老座傻乎乎的站着不敢进去。钱组长又说：“进来，进来！你都帮我办了那么多的事，我得感谢你！来来，别怕！”老座低着头。红着脸走了进去，傻乎乎的站在钱组长面前。
钱组长说：“小伙子，我看您挺勤快的，在干部中一打听，原来你是更红苗正的好后代，你应该做无产阶级的接班人，你这种人不培养那是革命的损失，所以我想培养你在村里当个干部吧？你有什么特长啊？”
听完钱组长的话后，他结巴巴地说：“我没读过书，又不识字，人家会看不起我的，当什么干部啊!”
钱组长肯定的说：“这些都没关系，一切我有办法教你，你最主要的是：1、要忠于党，也就是忠于我；2.胆子要大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会全力支持你的。你考虑一下当什么干部合适……”
老座想了想，如今自己有了这个乡干部作靠山、后台，我还怕什么呀？村里的四类分子最好治，干部怎么说他们都不敢反抗的，于是抬起头，对钱组长说：“领导，你要帮我说话的啊？”
钱组长斩钉截铁的说：“当然啊！不但我会帮你说话，而且所有的村干部都会帮你说话!”
老座这下壮胆了，心想：管理那些四类分子，只准他们老老实实，不准他们乱说乱动，做这事我总能行的，于是对钱组长说：“管管地主，富农……这些四类分子我是能行的吧？”
老座不说不清楚，一说钱组长心里乐开了花。钱组长呵呵大笑地说：“我们真是不谋而合啊！我早就这样想了。深山村阶级斗争长期抓不好的原因就在这里，没有一个敢刺刀见红的勇敢者，只要你忠心耿耿跟着我，你的功名利禄我给你全包下了……
停了一会，钱组长有补充说：“但你要记住一句话：‘对阶级敌人要恨，对阶级兄弟要亲’……”
老座一边咪咪笑着，一边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就这样老座就成了四类分子之上，钱组长之下的治保主任了。
以老座为首的治保科奉命看管张丹青以后，老座时刻牢记钱组长的教诲，每天24小时三班倒，让丹青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更不准张丹青与亲人会面，三餐饭食亲人送到牛棚门口后，都有治保人员认真检查，再由治保人员直接送进去……
钱组长抓住了丹青这个“反面教材”后，将深山村的丹青事件挂上了“阶级斗争熄灭论”的钩。以“穷山沟里的阶级斗争——狠批阶级斗争熄灭论”为题。添油加醋、大做文章，并加以总结，立即上报。当时根据文革运动的需要，正缺乏这类材料。县里的“文卫办造反派组织”又加以文字上的修辞，立即上报省里，省造反司令翁松鹤一看，如获至宝，立即批示：此文很好，立即印发全省各造反派组织，并组织全省各单位有关人员深入“深山”参观取经，促使运动深入发展……
这下深山村出名了，“张丹青这个反面教员”竟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吸引了全省成千上万的干部和民众，大家怀着神秘的心情纷纷前来深山村参观取经，原来凹凸不平的机耕路车辆进出不安全，已经跟不上形势的需要了，县联总造反兵团立即调集精干的能工巧匠，连夜苦战，不到三天时间，笔直的简易公路造成了。这下深山村热闹了，不但外出道路平坦、路程缩短，而且一天到晚大小汽车滴滴答答、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这下也忙坏了钱组长，他亲临蹲点的深山村，终究成了全省的典型，他一手遮天、策划了“狠批阶级斗争熄灭论”大大小小的经验交流会，批斗阶级斗争熄灭论的现场会，干部、群众座谈会；她还请来了文化馆与当地的文职人员，将丹青的有关家族史等材料组成了图文并茂图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展览馆，钱组长亲临全公社挑选五位俊美的花姑娘，为前来参观的干群、群众作讲解说明……
钱组长的忠实走狗——老座不仅紧跟不放，而且上呼下应、台上台下，大喊大叫、影形不离……一向被人瞧不起的老座，如今竟“挺起腰干脸朝天，迈起傲慢的八字步，狗带帽子变成人。”成了人们不可藐视的风云人物
丹青七十岁的老母亲见此状况，心里十分疑惑，这是什么世道？一向忠孝俱全的丹青到底怎么了，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她雄心勃勃要想弄个明白。一天深夜她带着几个番薯做冷饭悄悄地从后门出走去了县城，她要去询问儿子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像耍猴似的被人愚弄，被当地干部关了起来……
当她深夜从家出发，费尽精力来到县府门口已是中午时分；披头散发，满脸焦灼，长度跋涉的老太婆的出现就引起传达室工作人员的注意，为了稳住安定团结的社会秩序，工作人员就把老人让进传达室问：“老人家，你来此地有事吗？”
老人家不问不说话，一问就把话闸子打开了：“同志啊！我的儿子不知犯了什么罪，不仅挨批斗还被关起来了……”
工作人员一了解，原来是为儿子的事来讨饶、说情的。不分青红皂白先把老人稳住，然后立即一个电话挂到了深山……
钱组长一听，大发雷霆：面对着全体干部大声地说“你们这些深山的干部啊，人头落地了还蒙在鼓里睡大觉，反革命家属已经告到县里去了，老座，你负责立即赶到县里，跟县委领导说明原委，立即把她押送回来……”
老座叫了另外一个治保人员，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县城，连夜把丹青的母亲押了回去。
钱组长一见老人，气势汹汹地指着老人的鼻子，拍着桌子大骂：你这个老不成器的东西，儿子是全省闻名的现行反革命了，你还不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竟敢跑到县政府去告状，要不看在你已古稀之年，非把你跟儿子关在一起不可，母子同罪，看你再往哪儿跑！现在放你回家，只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许到处乱跑，要是离开家里半步，一切后果自负……
（六）
上了年纪的老母亲日夜奔波已经够累了，又遭钱组长那些恶毒刻薄的谩骂，实在甘不下心来，想想自己为人清白一生，如今儿子被蒙上不白之冤还不算，自己也被人奚落得如此的地步，如今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落得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一时气累交加、卧床不起，几天水米不进……
清晨，她见媳妇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挣扎着坐了起来，拉着媳妇的手有气无力的说：“儿媳啊！苦了你了。自从你过门以后，不曾享过一天清福，如今又大祸天降，真苦了你了！媳妇啊！婆婆的苦日子是凭着坚强的毅力从苦水中泡着过来的。想当初，这深山老林是兵匪造孽的地方，丹青才五岁时，他爹在挑贩私盐返回的途中被土匪抓住了。据后来知情人所说，这伙土匪中的其中有一人他认识。两人一照面，那人就微微一笑，这一笑就大祸降临了。那人在头目面前活动了一下，说：“头儿，此人年轻力壮，就邀他一起入伙共同发财，不然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咋办？”
头目一想，这也是一个道理。于是就软硬相劝：“老兄啊！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合伙一起发财吧？”
他爹听到这话，火冒三丈，大声骂道：“我堂堂八尺男子汉，光明磊落子孙贤。要剐要杀全不怕，留下清白在人间。”这下土匪可犯难了，觉得放也不是杀也难啊？左思右想，最后这个头目做了决定，为顾大局，由天来定。”于是把他爹堵住嘴巴蒙着眼，捆绑在山中的一棵松树上。这伙土匪便逃之夭夭了，一星期后，要不是猎人上山打猎才发现，他爹的尸骨也找不着呢！……
他父亲死后，母子俩相依为命。说来也怪，丹青从小就很懂事，也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他的一举一动我无可挑剔，邻居也无不称赞，连小孩子也跟着他。所以左邻右居，亲戚朋友都看他有出息。
特别村里那私塾先生。他看出了丹青是颗有出息的好苗子，在咱们天灾人祸的时刻，不仅没有嫌弃，反而告诉我丹青是个人才，深山村将来能干一番事业的非他莫属，使我看到了曙光，振作起精神……
谁知好景不长，就在你们夫妻俩订婚的这一年——五八年暑假，全县教师集中在浦江中学进行了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忠诚的丹青将农村的实在话写成了大字报：说了几句农村生活困难，刚翻身的农民自己都吃不饱，干部还要强迫农民卖余粮，卖不出，就采用站、跪甚至打的苛刻手段……的真话……
领导看了大字报以后，一向关爱丹青的校长，一反常态，立即下到深山村一调查，谁知当时当权的那些人竟是害死他爹的几个凶手的孩子，就添油加醋地说：“丹青的爹当了土匪，因内部分赃不匀，相互残杀，死于山上……”
这些领导也不分青红皂白，如获至宝，立即将材料整理起来：丹青的父亲曾入伙当土匪，由于土匪内部分赃不匀，产生矛盾，相互残杀，死在山上。领导有了此材料喜出望外，正符合当时他们的胃口。回去向上级一汇报，领导立即转变了态度，严厉指出：“丹青的言论是有阶级根源的，这是在恶意攻击社会主义制度”右派言论的罪名，就名正言顺地出来了，于是就小会批，大会斗，直批得丹青哑口无言，不敢说话，又作为右派上报。请求上面批示。
按丹青的一向表现右派是无法批下来的，但当时的右派是上级领导有指标和任务的，少了张丹青这个右派指标就达不到，单位右派的任务就完不成。最后他们就用了“瞒天过海之计”，糊里糊涂凑了上去上报组织部，完成了文教科的右派任务。
反右斗争一结束，文教科就在大会上宣布：一类是右派分子张丹青等两百多人开除工籍，遣送回原籍管制劳动改造：另一类右倾思想100多人戴大红花下放农村劳动锻炼……
一个知识分子，一个从事专业教学握笔杆子的教师，不下放到从事教学的位子上，而让他去从事原始的农田劳动，但他却没有一点办法，有苦说不出，有冤没处伸，只能和妻子、母亲一起干农活，接受劳动改造，他所学到的知识完全没有了可以施展的地方，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废人，变成了一个最弱势的人，一个有罪的人。但丹青在妈妈的开导之下，夫妻俩人相互鼓励，互帮互学，咬紧牙关，从事生产队劳动，生活还是过得有滋有味，让人羡慕，谁知这老天还不罢休！如今终于又找上门来了……
仙华啊！你也是个明智的女人，在丹青走下坡路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跟着他！夫妻俩“白天双双下田畈，天黑同床共枕眠。传宗接代头等事，清贫苦乐度华年。可老天偏偏与人们做对，不让咱们过安稳日子……”
仙华含着泪，一手捧着碗稀饭，安慰地说：“妈！别难受，现在是运动期间，总得让一些人做反面教员，好让人们吸取教训，过了运动就好了，妈！您吃点吧？您这样下去会受不了的……”满腹冤情的妈哪里吞得下去……
丹青妈挣扎着要起来，大声的说：“我想起儿子正在受熬煎，咽不下去哇！华媳，我年纪也够大了，黄泥已经满到平嘴巴了，你搀着我去见儿子一面，说上几句话，死也瞑目了……”
儿媳再三劝说：“妈，那是大队管制的地方，我们走不进去，你在家躺着吧？”尽管媳妇再三劝导也无际于事，怎奈老人决心已定，多说也无用……
儿媳又想：丹青又不是关在公安局，而在自己的大队里，况且看守的都是同族叔侄兄弟，总不至于那么无情面吧！在老娘的再三恳求下，仙华怀着侥幸的心理，搀着老娘一步一拐的来到村东的牛棚门口，却被戴着红卫兵袖章站在外面的治保人员拦住了去路，并说：“主任正在给丹青输送新鲜血液——学习伟人的语录，这时候你们绝对不能进去……”
婆媳俩探头一看，只见老座一本正经、结结巴巴、半洋半土地读着：“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可丹青一听到外面有响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妈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顾一切地站了起来，叫了声：“妈！”老座调头一看，门外站着丹青的娘和媳妇，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严，一把抓住丹青的领口，大声的说：“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不然无产阶级的铁拳毫不留情……”说完举起拳头，大有泰山压顶之势。一向被人瞧不起的的老座，今天却有如此大的神威是丹青意想不到的，于是只得瞪着眼睛慢慢地坐了下去。母亲见自己一向威望很高的儿子，竟被一向被人嗤之以鼻的老座欺压，不顾一切的大声说：“孙子，他是你叔啊！”老座连看也不看一眼，大声的说：“什么叔不叔，只有阶级亲，没有宗族亲。他是反革命——阶级敌人，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我是革命派，是专反革命政的，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坐着。”母亲缓和了口气：“孙子，我想跟丹青说几句话，好吗？”
老座说：“谁是你的孙子，我现在是堂堂的村干部——治保主任。治保条例明文规定，不准反革命家属与反革命串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可没这么大的胆……”
此时母亲又气又脑、再也忍不住了，长叹一声：“老天啊！你张开眼看看，这是什么世道了，好人受气，恶人兴旺……”也许是过于激动吧，没等说完便一头倒在媳妇的怀里，母亲凄惨的情景使仙华立刻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头晕，不由自主的婆媳俩一起倒在了地上……
丹青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倒下了，含泪连声叫着：“妈、妈！仙华，搀母亲回家去！搀回家去！别再在这儿受罪了……”
前来看热闹的乡亲们把仙华、母亲连拖带背拖到了家里，仙华并无大碍，她只不过是有妊娠反应了，过一会就好了。她立即把母亲按放在床上，但母亲已不省人事了。左邻右居纷纷前来看望、问候，见老娘瞪着眼睛、脸色蜡黄，呼吸急促，大家都劝仙华为娘做好后事的准备，在哪困难的年代，家里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眼看着老娘死不瞑目的样子，她实在束手无策。在那缺医少药，行动不便的年代，她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只得煮了碗红糖姜汤，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撬开嘴巴，一瓢羹灌进去，可却从两嘴角边流了出来。大家忙忙碌碌的喂啊，揩啊！一直忙到半夜，老娘瞪着眼睛还是一动不动，仙华用手心在鼻孔一试探，一点气息都没有了，原来母亲早已悄悄地走了。仙华死命的抱着老娘嚎啕大哭，她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宗族兄弟。大家很快地聚集在丹青家里，以同情的目光看着她，真是“屋漏又遇连夜雨，船漏又遇打头风”大家看着这个就要塌下的家庭，纷纷伸出友谊之手帮助这个弱女子仙华出谋划策，处理起老娘的后事。
宗族自家兄弟请来了木匠，把家里的木柜拆了钉成个盒子，就算老娘的棺材。在那革命年代，像丹青这样的反革命家庭，既没有宗族头首敢站出来治丧，又不敢大声哭喊，生怕被工作组抓住把柄，更不敢请八仙抬棺材浩浩荡荡的出殡，雇人鸣锣开道，只由仙华烧了餐青菜豆腐萝卜饭，供大家吃了后，自己捧着香碗，自家四个宗族兄弟抬着棺木，在后山挖了个洞穴，既无礼节，更无石灰、砖块，像埋毛头鬼似的埋掉了事……
老娘死后，生活的重担全落在仙华一个人身上。家庭生活的困衷逼得仙华六神无主，自己倒青菜萝卜可当餐，可在牛棚里的丹青可不能亏待他啊!丹青的一日三餐都得由她烧好送去，可“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啊！现在家里食物无存，拿什么去给他吃啊？此时的她已完全束手无策了。人是活口，一餐都不能少，不然怎么才能活下去啊？……
仙华越想越难过，有时深更半夜醒过来，一想起家中事，便不由自主的哭泣起来。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眼看着春荒已到，村里贫下中农已发下了国家救济粮，可反革命的家属想都不敢想。难！难！难！俗话说：“手中有粮，心理不慌；手中无粮，坐立不安……”
（七）
天长日久，仙华给丹青送的饭菜越来越差，有时也难免送去野菜糊。这一切老座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天，仙华又送去了野菜糊，老座检查时发现后，竟不怀好意地笑笑，当仙华要离开时，老座竟悄悄地跟了上来，轻轻的问：“仙华，生活还好过吗？”
仙华是有骨气的人，现在虽“人在屋檐下。但从不向人家低头，只是嗤之以鼻，一走了事……
夜里，生活的逼迫使仙华孤独一人不知如何是好，她正好洗了碗筷，刷了饭锅。无可奈何地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手肘抵着桌子、手板托着下巴，闭目养神地思索着眼前的生活困衷……
突然，听到门被轻轻地咯咯咯像狗进来推开的声音，她睁开眼睛一看，突然发现是昔日的刽子手老座，今朝却成了眉开眼笑的花花公子，手里提着一袋沉甸甸的东西，不怀好意地走到跟前，两眼贪婪地瞪着仙华。仙华既警惕但又出于礼貌的站了起来，生硬又勉强的说：“主任，天已黑了，进我家有何贵干？有事还是到治保科办公室说吧？”
老座发出使人心寒的嘻嘻猫笑声，使仙华汗毛管整百整百竖起来。她捏紧拳头，立即警惕地想起应急的措施……
老座不请自己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结结巴巴的说：“我是奉钱组长之命，前来做做你这个阶级姐妹的思想工作的。”他停顿了一下，看看仙华有什么反应。
此时的仙华心想：“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心。”她低着头，眯着眼，双手捏紧拳头，斜视着老座的点滴行动，随时做好了反击他的准备……
“仙华啊！你是个绝顶漂亮、聪明的乖女人，现在的世道你应该看清楚了吧，你看到了没有？现在是‘无产阶级专政，贫下中农的天下。’你也出生在贫下中农家庭，我们是一根藤上两个苦瓜，希望你认清形势，转变立场，与反动的丈夫决裂，回到我们的无产阶级革命队伍中来。你好好想想，钱组长说这是给你一个机会，也是你的一次唯一出路……”
老座见仙华低头不语，以为动心了，鼓起勇气，更大胆的说开了：“丹青的罪行不仅在深山村是反革命的典型，就是全公社、全县甚至全省也是一个反革命的典型。 根据上级的指示，我们大队要利用丹青这个反面教材，抓好阶级斗争这个纲。并结合我们大队社员的错误认为：村穷无阶级斗争的谬论，狠批阶级斗争熄灭轮，抓好我们大队这个典型，总结经验在全县、全省推广……”
仙华被老座滔滔不绝游说惊呆了，不竟睁开了眼睛看看，心想：人的变化真大啊！一字不识、上下颠倒难分的老座，经过人们的教唆竟然能说出如此一整套话来，可见人的政治生命是何等重要啊！上了政治舞台的人，他的精神面貌就与一般人不一样，因为他强硬、有依靠，有人撑腰，即使他的错误观点也可强加与你，你接受不了也得接受，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改造思想吧!……但她仍然一言不发。
老座与仙华对视了一会，更有信心地说：“现在根据大批判的要求，亲友家属也必须站出来刺刀见红，敢于同反革命的亲人划清界限、脱离关系，回到无产阶级阵营中来。钱组长为了挽救你，特地写了一份声明，只要你按一下指印，一切问题就解决了。”说完，张开声明递给仙华，自己随手打开携带的印尼……
仙华不看则已，一看只觉得像千万道针芒直刺得她天昏地暗，浑身像筛糠似的颤抖着，纸条随之掉落地上，嘴里不停地说：“不，不！夫妻本应同甘共苦……”
早已有些准备的老座边说边捡起地上的纸条说：“仙华，你想想，我全是为你好啊！”边说边拉起仙华的手，食指在印尼一抺，在声明上一按，动作之迅速，行动之敏捷，最多也不超过五秒钟，就完成了这个特殊的任务。
当仙华醒悟过来，站起来去夺那张声明时，早有防备的老座早已放进上衣口袋里了，仙华两眼瞪着老座，不知所措的重复着：“这怎么行啊！这怎么行啊！……”
老座站了起来，语气强硬地说：“仙华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现在是迷途知返的时候了。我也知道你的生活已穷困潦倒，无法再过了’这是三十斤救济粮，这是党和人民政府对山区人民的关怀，只有无产阶级的阶级兄妹——贫下中农才有资格享用的……”说完，淡淡地笑了笑，心劳日拙、摇头摆尾地走了。
夜深了，仙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老座为按这个指印在脑海里翻腾，是什么政治目的?竟用了三十斤大米做诱饵，打一个指印能值三十斤大米吗？这三十斤大米后面蕴藏着不祥之兆——凶多吉少，不敢设想……但想起断粮的家，有什么办法啊!“有柴有米是夫妻，无柴无米各自飞。”虽然这是古老乡村人的一句俗话，但它是总结了几千年来人们的生活习俗。一个家庭连起码的柴米都没有，那还算什么家庭，那怎么谈得上生活、组得成夫妻呢！眼看着人们为了生存，拼命地向权看，权像磁铁似的紧紧地吸引着人们的心。一些人耍尽了伎俩，权!权！因为有权就有一切，有权才能活命。我原本天真的认为夫妻俩凭着自己的智慧、才华，勤耕苦种，哪有不好过日子的道理……但理想还理想，现实还是现实，如今的我竟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夫妻危在旦夕，自己竟成了得过且多的寒号鸟……做人难！做个有骨气的女人更难……要不是肚子里的小生命蠢蠢欲动，像似鼓励我活下去，真想一了百了、顺势归天……
清晨，仙华一觉醒来，县广播里的《东方红》乐曲早已奏完，正在播送本县新闻：深山消息：文化大革命的又一伟大胜利：县革委会在深山大队搞的“狠批阶级斗争熄灭轮”的点又一次宣告成功。在无产阶级的文化大革命的强大攻势下，胁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威力，阶级敌人越来越孤立，越来越不得人心，顽固不化的死硬反革命右派分子张丹青，出于自己的反动本性，死不悔改，妄想与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决一死战，这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如今连他唯一的亲人——妻子也声明：愿意与顽固不化的反革命分子张丹青划清界线，脱离夫妻关系……这真是大长老无产阶级的志气，大灭了阶级敌人的嚣张气馅……同时更有力地证明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时时想与无产阶级进行较量……这是给鼓吹阶级斗争熄灭轮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深山大队的基层党组织对李仙华的反戈一击，重新回到阶级队伍中来的革命行动，表示热烈的欢迎，同时对李仙华在政治、生活待遇上给其适当的照顾……
仙华再也躺不住了，速速起床，烧好早餐，给丹青送去，只见老座远远就点头哈腰，迎了上来，并告诉她：接公社革委会通知，今天要在公社广场上召开全公社批斗大会，大会结束后要送几个反动气焰嚣张的典型人物到县治保组去审查，你可能以后不要再往这里送饭了……”
仙华不知所措呆呆地站着，脑海里一片茫然，既不敢问，又进不去与丹青会面。只得呆呆的站了一会，心想：反正我也无能为力，听天由命吧！……
果然早上的县广播电台的广播结束以后，平湖公社革委会转播站又响了通知：
各大队革命领导小组：
经平湖公社革委会研究决定，今天下午一点钟在革委会广场上举行批斗大会，希各大队革命领导小组的专案组将特定的对象上午送交革委会人保组，并认真组织下午的参会人员有秩序入场，严防阶级敌人破坏！
平湖公社革命领导小组
10月6日
下午，全公社学生停课，企业停工，各大队社员组织起来，由村干部带队前往，批斗台上一遍又一遍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人们从四面八方向公社广场聚集，首先各大队的四类分子在治保主任的解押下，早已站在批斗台的背面旁听 ，各大队社员在革命领导小组组长的带领下有秩序地进入划分的场所。
下午一时，在无产阶级专政万岁的声声口号声中 公社批判大会开始了，首先由公社人保组组长讲了话：社员们！在座的干部群众们。当前全国形势一片大好，这是无产阶级专政的伟大胜利，在这大好的形势下，我们更应该紧紧抓住阶级斗争这个纲，现在，县里在深山大队搞了个“狠批阶级斗争熄灭轮”的典型，为我们各大队树立了榜样……今天经过全体干部与社员的努力，又深挖了一批阶级敌人，这是无产阶级专政的伟大胜利，我们要戒骄戒躁，继续以伟人的思想为武器，将阶级敌人批深批透。永世不得翻身，现在就把各大队犯有现刑的反革命分子押上台来：并由各大队干部群众进行揭发：
这时早已等候在台下的十几号被批斗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在每人被两个戴红袖章的造反派战士押上台来，在台前一字型排开。他们的身后都有两人肩背步枪，一人一手抓手臂一手抓着头发，另一人一手抓手臂一手抓着衣领，喷气式的押着，胸前挂着写有反革命的名字及其重要罪名。
深山村首当其冲，作典型发言：钱组长抓住了丹青以写春联为名鼓动民众向无产阶级进攻的反革命的罪恶，进行了一番表演……如今胁于无产阶级文化专政的强势，反革命顽固势力越来越孤独，如今连丹青的妻子也站出来与他的反动思想决裂，要与他断绝夫妻关系。这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这是给那一小撮“鼓吹阶级斗争熄灭论”的有力回击……紧接着几十号罪犯都一一大队干部揭发批判，一直到下午四点半……
公社治保组组长宣读了决定：根据张丹青利用写春联之际，猖狂煽动民众向无产阶级进攻。其反革命野心被揭穿后，气焰之嚣张，行动之猖狂。充分显示了他死不悔改，顽固地坚持反动立场，并利用家属以死相逼、大吵大闹，妄想串供……其罪恶累累，罄竹难书……根据公社人保组意见，经县人保组同意，从现在起张丹青押送县人保处，由县人保组继续立案审查……
宣读完毕，丹青在两个戴着红袖章的治保干部押送下，穿过拥挤的人群，上了警车直向县治保组奔驰。
个把小时后，警车载着五花大绑的张丹青进了公安局，当时正是“砸烂公检法，杀人不犯法”的文革期间。公安局里一片狼藉，当闻知此人是大名鼎鼎、死不悔改的张丹青时，公检法造反派头头立即派两名公安局造反派战士将张丹青关进蓄藏室，并要他们严加看守；一面商议部署如何审案。
丹青进来蓄藏室，见这里放着一张桌子，一条板凳，立即坐下来，心想：乡村人野蛮无知难说清楚，到了县里总比乡村人通情达理，总能说个明白了吧！于是他认真地梳理起自己的一系列问题……可丹青想错了！
下午一点，一位戴着红袖章的中年造反派战士一走进蓄藏室，就严厉大声地说：“张丹青，你知罪吗？
丹青吓了一跳，但立即和蔼地说：“领导，我出生贫寒，是党培养我成为人民教师，所以我是一心思想扑在党的教育事业上……”
造反派战士立即右手一挥，厉声的说：“好了！好了！别来给我上课了。你的这一套江湖游说我听多了。实话告诉你，你的材料我们都掌握了，你的反动本性是有阶级根源的。父亲是土匪，是分赃不匀，相互残杀而死。所以凭着反动的阶级本性与人民为敌……希望你认清形势，明确方向，才是你唯一的出路……”这造反派战士是站着面对丹青滔滔不绝的训了三个小时的话，丹青只有听话之功，毫无还嘴之力。最后他大声的说：“两条路摆在你面前，是死是活由你选择……”说完不等丹青反应过来他就走了。
不过十分钟，又进来了一位装束一模一样的造反派战士，一进门就大声地说：“张丹青，你认罪了吗？”
丹青仍然平心静气的说：“同志！我确实对人民，对社会赤胆忠心，我的外婆为了我不忘祖宗之期望，不忘民众之重托，满怀希望与我，所以取名‘丹青’……”
“好了！不要王婆卖瓜，自吹自夸。利用写春联，煽动民众向党，向人民政府进攻，铁证如山岂能抵赖！……”
“同志！我确实没有这个意思啊！”
“有没有这个意思，口说无凭，现场摆着。厅堂的三首门，东边门，贴着‘艰苦’，右边门贴着‘奋斗’中间大门贴着‘继往开来’。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攻势下，这样明目张胆的跳出来与无产阶级进行较量，也只有你这种狗胆包天的人啊！这是一起典型的反革命事件，现场已经摄成照片报送到省革委会，有省里的权威人士定结论，你还有什么话说？……”
此时的丹青欲哭无泪，有话难说，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
造反派战士紧扣火候、连珠炮似的接着说：“你不要幻想借出生好的光环来遮盖你的罪行，你必须丢掉幻想，向人民低头认罪，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三个小时的威胁训话后。不等丹青反应过来他又离开了。
不过十分钟，又来了位装束一样的造反派战士，一进门就 高声地说：“张丹青，你感到孤独了吗”
丹青看了看进来的造反派战士，唉声叹气的说：“我所做的一切，确实没有反党反人民的意图啊！”
“那就说明你的所作所为出于自己本心，那就是有阶级根源的反革命了！如今铁证如山，即使你再阴险狡猾也要被慧眼金睛的人民群众识破……当你押上历史审判台以后，不思悔改，反而挑动家属，以死相抗。正如伟人所说：“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当今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挥舞下，一小撮反动分子，越来越孤立，像你连最亲的亲人——老婆，也与你这个反革命划清界线，脱离夫妻关系，正说明了无产阶级一天天兴旺起来，阶级敌人一天天走向灭亡……”
三小时一个，这样无休止的轮番威胁，恐吓，即使你张丹青有飞檐走壁之本事，也要审得你头昏脑涨，神志不清……
此时，他好像看到了仙华站在面前，两手叉腰，虎视眈眈地指责着他：死心塌地的反革命，害得我好苦啊!如今我已家破人亡，孤苦伶仃，我也不能死心塌地的守着你了，该转变自己的阶级立场了，与你这反革命划清界限，回到无产阶级、贫下中农阵营中来了……说完，气势汹汹地扭转身子、连看都不看一眼。案首挺胸地的撒手而去。
啊！命运促使我孤独无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眼看自己陷入泥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冤屈无伸了，再也无法说清楚自己的事了，原想自己的一身智慧光宗耀祖，回报社会，啊！完了！完了！自己的远大的理想统统付诸东流了……如今竟成为人人喊打，个个厌弃的过街老鼠，我活着还能说得清吗？生命还有什么价值吗？啊！一切眼不见为净，我也该结束这倒霉的身世了！越想越烦恼，越思心越怕，思绪万千，坐立不安，满头大汗、神经错乱，也不知怎的，趁造反派战士轮流调换之际，索的站了起来，纵身跳出窗口，只听得窗外“嗒”的一声巨响，值班人员赶来一看，只见丹青脑壳迸裂，瞪着眼睛，一命呜呼……
在哪“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年代，一切由造反派说了算。公检法的造反派头头来到现场一看，立即下了审查结论：现行反革命张丹青，罪恶累累，罄竹难书，抗拒运动，死不认罪；如今畏罪自杀 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罪有应得，轻于鸿毛……立即调来了运尸车，送往火葬场火化……
清晨，广播里传来了张丹青经受不住无产阶级革命派的考验，畏罪跳楼自杀的消息。挺着大肚子的仙华，欲哭无泪，欲喊无声，一个弱女子面临着种种威胁、利诱，有什么办法呢？这天下午，钱组长来到仙华家，除了告诉她丹青畏罪自杀的消息后，并作了明确指示：一是你既然与丹青划清界线，脱离夫妻关系了，以后丹青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与你无关了，你也不要再去过问了；二是你既然回到了贫下中农队伍中了，你以后的生活党和人民政府会考虑的，一切你可放心……
晚上深山大队召开“狠批反革命张丹青斗争大会，台上站着老座他们扎起来的一个稻草人，外面穿上丹青的衣帽。脖子上挂着一块四方木板，上面写着：“坚决打倒反革命分子张丹青”，张丹青三个大字用红笔打上叉。老座纠集一伙人揭发反革命张丹青顽固不化，坚持反动立场，与人民为敌到底的种种莫须有的罪名……
钱组长宣布了公检法造反派头头，对反革命分子张丹青下的结论：反革命分子张丹青出于反动的本性，竟敢与伟大的党和人民政府为敌，利用写春联之际煽动民众向党和人民政府猖狂进攻……其罪恶累累、罄竹难书。反革命野心暴露以后，贼心不死，负隅顽抗，竟又煽动家属，以死抵赖……如今眼看着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临，自己感到越来越不得人心，越来越孤立，终于畏罪自杀了。这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轻于鸿毛……
钱组长最后说：“张丹青人虽死，毒还在流，深山大队社员们必须时刻擦亮眼睛，提高警惕，紧紧抓住阶级斗争这根弦，将其反革命罪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其罪恶批深、批透，使其永远不得翻身……
会后，老座将伪装丹青的稻草人由两个治保人员押送到村口，当场焚烧，才算了事……
在强大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攻势下，张丹青死了，但人们对张丹青这个深山秀才之死议论纷纷，说法不一。大家虽不敢明言，但都有不同看法：认为这是钱组长为了扰乱人心、制造的事端，他上瞒领导，下骗民众，以在深山大队抓狠批“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典型为借口，借老座等这些无知的傀儡，大搞丹青的莫须有的罪名，大整他的黑材料，以迫害丹青之死……但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形势下，即使有天大的理由，谁敢去自讨苦吃啊！
在深山村有名望的丹青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至死之后，深山大队再也不得安宁了。丹青的宗族、亲属、有正义感的人们，暗中联合起来，一面暗中向上级直至中央等有关部门上诉，申诉张丹青之死是不明不白的冤屈；一面检举揭发钱组长利用刽子手老座，害死张丹青另有目的，是借题发挥打击报复，是怀有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陷害污蔑……
随着革命的不断深入，本来嗤之以鼻，好吃赖做，无人看得起的老座，凭着钱组长的撑腰而威风起来的。一旦离开了钱组长这个靠山，他就毫无活动的余地了。社员们再也看不惯他这个狐假虎威的样子了。在丹青宗族势力施压下，群起而攻之，指责他：干起活来不像样，刮草前刮后面荒。犁耕耙耖全不会，不如妇女细心乖……有的年轻人故意与老座对比干起活来，结果把老座远远甩在后面。此时，人们又舆论起来了：老座干活没能耐，落在后面要淘汰。他的工分要减掉，不减队里不得了。人人都要学他样，看你队长怎么办……
人们说话、干活都针对他，他一说话人家就骂，地里干活赛过他。一举一动对着他，老座想想真难熬……
他多次哭丧着脸跑到公社向钱组长哭诉自己在村里的苦衷说：“领导啊！我当干部时得罪了人，现在村里人都故意刁难，孤立、挖苦、打击我，更有的还指着他的鼻子谩骂他，在村里实在有点难受啊……”
钱组长听多了搔搔后脑勺，叹了口气：“哎呀！你也太没有能耐了吧！真是一座扶不起的墙啊！”但又仔细一想，啊！我树起来的批判“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先锋、骨干，总不能我走他就完蛋吧？我培养起来的人，让人家说得一无是处的话，这样对我这个公社干部影响也不好啊……
他就对老座说：“这个事情我知道了，而且心中也有数了，你在村里再坚持几天，让我与公社的其他同志商量一下再说吧!……”
经钱组长的解劝，老座只得低着头，没精打采地回到村里去了。
一星期后，老座果然在钱组长的一手策划下，进公社养猪场当场长去了。报到时，钱组长拍拍老座的肩膀说：“小伙子，你既然跟过我，也为我效过力，我是不会忘记你的，会尽量照顾你的，以后的一些事情我会有所安排的，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老座连连点头，满嘴说着：“是，是，是……钱组长胜过我的再生父母，我一切听从钱组长的安排，努力工作……”
老座在养猪场上任才一星期，刚好对猪场的工作有些头绪。钱组长又来到仙华家，仙华见干部来了，立即站起来请坐……
钱组长立即摆摆手说：“别客气，我知道你现在怀孕在身，行动不便，我是专程来看望阶级姐妹的，根据你的家庭具体情况，为了照顾你的身体与生活，我让你上养猪场当饲养员去，家里的事情可以安排一下，明天就可以去上班……”说完，没等仙华反应过来，他就笑嘻嘻地走了。
仙华一想：这养猪场是公社办的企业，以现在来说是比较好的工作，劳动强度不大，生活待遇还行，还可以从猪的精饲料中揩点油来充实生活……但老座已霸持着这个地盘，能去吗？仙华立即与宗族亲人通了气。大家认为以仙华当前的处境，去养猪场工作确实是份好工作，既能解决自己生活问题，又能养好她的身体，让身孕不受影响，对于其他以外的事情，挺着大肚子的仙华，总不至于会出什么事吧！仙华的想法与大家不谋而合，以她的处境只能走这条路了……
于是第二天，仙华将家里收拾了一下，顺便带些换洗的衣服，锁好了门，便去养猪场上班了。
仙华进了养猪场，老座以村里嫂子的名义，嘴巴上嫂子、嫂子叫个不停，工作上以她有身孕，重活、累活不让他干；吃饭时、端菜、端饭忙个不停，在工作生活上百般照顾。可仙华像泥塑木雕似的，毫不领情，有时甚至在群众面前故意讥笑他，搞得老座哭笑不得、灰溜溜的满脸难看……
此情况多次出现后，老座感到作为这个猪场的领导很不是滋味。于是他又去找了钱组长，哭丧着脸说：“组长啊！仙华进场以后，我虽费尽心机，百般讨好，用心照料，仙华还是不理不睬，我与仙华之间的感情毫无进展……
钱组长慢条斯理的说：“老座啊老座!你也真是的！仙华一进来就让你抱起来你才痛快，是吗？世界上的事有那么简单吗？你想想，她的丈夫死于你的手下。你不花真功夫她能投向你的怀抱吗！别急，别急！女人的事，水滴石穿，功到自然成。你自己动脑筋去吧！”说完，就对着老座笑笑……
为了此事，钱组长专程前往养猪场，把仙华找到老座的办公室，面对着老座把话挑明了：仙华啊！你可知我的良苦用心吗？我们都是家庭出生于贫下中农，如今可是贫下中农的天下啊!我今天来就是专门来看你们的，我为你们能凑到一块，呕心沥血、绞尽脑汁，受深山多少人咒骂啊！今天终于实现了。仙华啊！老座虽然家贫，但根正苗红，思想转变快，是无产阶级接班人的后备力量，今后咱们无产阶级就是由他们这样的人来掌权。你们既是同村，又是近邻，现在又在同一个单位里工作，希望你们互帮互助，有事商量，好好地相处。特别在仙华临产期，我特地把你安排在这里，由老座好好照顾，那才是万无一失啊！有些事情过去已经过去了，不必去计较了，一切从现在开始，相互理解，多多包容，培养起你们真挚的感情来……”
老座毕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低着头红着脸，一声不哼；仙华挺着大肚子，神态安详的听着，心想：在他屋檐下，任由他处置……从进门到结束，都是钱组长唱的独角戏，她一言不发，钱组长唱完后，他有意识地将一只手拉住仙华的手，仙华虽然挣扎着，但还是被钱组长拉了过去，另一只手拉着老座的手，三只手结成一团后，他才笑眯眯地挥手离去。
钱组长的谈话与行动已经挑明了领导的意图，同时也明显地在老座与仙华之间做了月老、搭起了鹊桥，仙华虽不愿意，但在他人屋檐下，怎敢明反抗，这是工作的需要，领导的安排。也促使老座勇敢的明目张胆地追求起仙华来。
仙华的肚子越来越大，临产期越来越近，老座在养猪场这块小天地，他是霸王，利用职务之便，不但在工作上照顾她；生活上更像丈夫似的百般提供。也不知怎的，一向女人见他都怕的人，如今却是那么懂得女人的心理，也许幕后有人在教唆吧！
仙华的临产期到了，老座就以领导的身份陪仙华住进了医院，在医院期间，送饭送水，买这买那都有老座承担，医院里的一切开支、服侍都有老座安排与支付。对外还名正言顺的说：“作为一个单位的领导，对待职工的生活照顾是理所当然的，特别一个孤独女人更该好好照顾，也是领导的本分……”
住院一星期后，仙华母子平安回到养猪场。老座又不分昼夜的围着仙华转，饮食，茶水从不亏待。仙华在老座的服侍下，母子俩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一向仇视老座的仙华，慢慢地感到老座并不象人们所说的那么坏，自己以前对他的憎恨之心也在漫漫的减化，觉得老座这个人虽然无用但也是有善良的一面。现在在养猪场工作不是也受到了领导的信任，员工么的拥护，工作也干得挺好的吗！传言是虚，眼见为实，事实已经证明他不是象人们所说的那么坏透到顶的男人了！加上老座白天黑夜围着她转，于是对他也没有什么警惕之心了。就在孩子满月之时，老座以喝点满月酒为名，劝仙华喝点酒，谁知仙华嘴一粘酒，满脸红光，犹如盛开的桃花……
老座色眯眯的看着那肯摆手，三番五次地劝仙华喝酒，虽经仙华推辞，但总喝了一些。“无节暴饮成灾祸，麻木伤身或躁狂。”就在这天夜里，老座终于上了她的床，她想呼救反抗，但这么大的猪场，值班人员住在场门口，离此远远的，况且老座是一场之长，按平时他俩的关系，人家会信吗？房内只有他们三人，吮乳的孩子安静的睡着，老座的好言好语，软硬逼迫……我真想去控告他，但在那个年代有用吗！还不是所有的状纸落到他们手里，如果现在事情闹起来，鱼死网破一场空……
古人云：“只要记，不要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个人最大的资产是希望，最大的破产是失望；创造机会的人是勇者，……对!把希望寄托于儿子，她左思右想，儿子取名为继勇，希望下一代继承父辈聪明、才华，更加勇敢的战天斗地……同时渐渐的冷却了以前对老座的歧视，正视起眼前的这个老座……
也许仙华正是坐地吸土，靠墙吸砖的年龄，慢慢地对老座转换为相爱的热度，也许被老座性欲的渴求感化了吧！就在老座与仙华发生关系后不久，他俩无声无息的同居了。
天下没有不透的风，钱组长一手遮天，瞒天过海，在养猪场里发生翻天覆地的事，村里终于闻到了。丹青的那些宗族兄弟气急败坏的纠集在一起，大骂仙华下流无耻、毁坏了家风、败坏了名声，竟跟害死丈夫的仇人鬼混在一起。但有什么办法呢？在那无产阶级专政的年代，谁又敢聚众赶到养猪场去，一旦闹起事来，人家有权，“就会以聚众闹事，破坏安定团结”之罪名，你决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那些人也聪明得很：当今闹事不得了，人们等你上圈套。认真观察细思考，等到时机再说话……
就在仙华产后百日之时，钱组长又来到了养猪场，把仙华与老座请进办公室，开门见山的说：“你们俩现在满意了吗？”
老座望着低着头的仙华，十分殷勤地说：“谢谢钱组长的关照，要不是你，我们哪有今天，你是我的再生父母，恩如泰山……”
钱组长接着说：“可你要知道，我为了成全你们受了多少气啊!丹青人虽死了，但他的阴魂还在深山村那一小撮人身上作祟，他们到处告状，上至党中央、下至我们县，但有什么用呢？那些控告信还不是全部落到我的手里。你们看!”边说便从皮包里取出一叠信件，此时的仙华听话听音，心想：钱组长表面上大言不断，装腔作势，其实心里也在害怕深山村那些人……再也坐不住了，她将小孩一拧，小孩哭叫起来，借故便离开争是非之地，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八）
也不知过了多久，仙华再也无心去过问他们在聊些啥？直到吃中午饭时，老座才没精打采的捧着饭菜进了房间，各自默默无声的吃着自己的饭……
一个身带婴儿的弱女子，别说与他人抗衡争气，就是自身活命也难保。在他人权力的支配下，生活在层层压力的包围中的仙华，忍受着种种耻辱……但她记住仇、咬住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古人的话，使她清醒过来。有时候一杯酒可以忘记一次难过；一滴眼泪可以映衬一段经历；一首歌可以暖透一颗心；一次失败可以战胜一次脆弱；一次犯错可以吸取一次教训，一次感动可以懂得一次感恩。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养好自家儿，把希望寄托于儿子身上……忍住人家的讥讽、嘲笑，甚至谩骂，让自己低调做人，高调让人，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活死人吧！
虽然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躲在猪舍里的仙华，凭着老座与钱组长的层层关系，好像人们早已把她忘记了似的，什么风浪也不曾碰上，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舒舒服服养育自己的孩子、过着自己平庸的日子……
不计炎热看世事，扫出风尘心平和。
得失成败无暇顾，留与秋风说长短。
社会在不断前进，形势在不断变幻，有时是悄悄的变，有时是大声喧哗着变。看来势这次是要惊天动地的变了。热热闹闹的文化大革命像飞蛾扑火似的让中央两个文件扑灭了。那些整日提心吊胆、忧心仲仲的，愁眉和迷惘的日子慢慢地在红卫兵又打又闹中平息下来。“四人帮”粉碎以后，国家也开始重新反思起在这场运动中的是是非非，拨乱反正、冤假错案都一一浮现出来了，各级党组织开始思考并着手调查这次运动中的受害者……
文革中靠造反起家红极一时的钱组长，伙同他人制造武斗，诬陷他人、冤枉好人，血债累累……本来专政人家的他，现在被请进“说清楚学习班”，成了个难以说清的罪人。此时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承包到每一个村民手中的政策也开始行动起来了。老座失去了靠山，风声鹤泪，提心吊胆，再也混不下去了。上面红头文件一下达猪场停办。仙华在猪场十多年的隐居生活也就结束了，从外界的风声中也耳闻到时局在变，识时务的仙华对老座说：“现在时局已经变了，你以前所做的一切你自己应该明白，谢谢你这些年对咱们母子俩的照顾，回深山后你归你，我归我，我们再也不允许往来了，何况我们宗族那家子对你是不会甘休的，我劝你还是远离他们为妙……我们的缘也到此巳绝”说完收拾好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雇了一辆三轮车回家去了。
老座毕竟只是一个无知的小人，在这场运动中，充其量就是一个被钱组长利用的帮凶和打手而已，他在上级有关单位的指示下，积极处理好猪场的有关事情后，想想自己在钱组长的指挥下，干尽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树倒猢狲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左思右想好为难，但深山村是绝对回不去了的，于是带着猪场解散的安家费只得流落他乡，自找门径去了……
仙华带着儿子回到了深山村，宗族亲邻立即围了上来，继勇在妈妈的教导下，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嫂子叫个不停。长辈们看着孩子这样乖，这个说：这个孩子和丹青长得一模一样，啊！真快，一眨眼长这么高了；那个说：“多谢列祖列宗，好人总归子孙贤……”
母子俩立即进入了自己的住房，一边打扫一边和邻里乡亲聊天，乡亲们也很热情的帮她们收拾房子，移凳打扫，让自己的亲人早早安居下来……
仙华母子俩回村后，很快的与乡亲们一起得到一份属于自己的责任田，于是儿子上学校，娘种责任田，生活虽苦心里甜，节假日母子俩高高兴兴一起下地，生活虽苦点，但也过得挺自在。对于在养猪场与老座的一段往事，乡亲们以前也曾听说过，但现在只看到母子俩人回家来了，所以对于以前的那些传闻，是真是假也不当一回事了。乡里乡亲的，眼不见为净，更何况有事不如无事好，何苦去挖人家的烂疮疤；仙华呢？白天种咱责任田，晚上母子同床眠。出头露面全不去，低调做人站一边。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宗族亲人见仙华这样安分守己，低调做人，对以前那些流言蜚语是真是假也慢慢的淡忘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忍耻受辱整十年，文革结束人心欢。冤假错案细调研，还他面目笑九泉。就在儿子中学毕业时。县落实政策办公室的领导同志终于找上仙华家来了。他们在乡村干部的陪同下向仙华了解丹青具体家的情况，仙华含泪述说了婆婆惨死在儿子的面前；丈夫的尸骨难找还；含泪卖身度日艰，全为孩儿这一天……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落实政策的干部安慰仙华说：“嫂子，丹青是个好同志，人民的好教师，蒙冤去世了这些年是党的一大损失……作为你，一个弱女子在那复杂的形势下挺过来了，是挺不简单的，我代表县人民政府向你表示：嫂子，你受苦了！对于丹青的冤假错案，我们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反昭雪，给嫂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一个星期后，果然收到县落实政策办公室通知，请仙华母子俩到县落实政策办公室参加会议，洽谈落实政策有关事项……
于是就出现了仙华母子双双进县城开头的一幕。
尾声
人生苦短几春秋，往事如烟心底收。
放眼前川思美景，钟情理想荡轻舟。
临风不败鸿鹄志，挥笔常登明月楼。
已逝东偶成旧意，依然江水向东流。
秋高气爽，天气宜人，深山村热闹非凡，人们从四面八方像看戏文似的向祠堂涌去，不一会祠堂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人们只得站在祠堂门口，伸长脖子往祠堂里瞧。会议由乡党委邵书记主持。他神采奕奕，满脸笑容的说：“父老乡亲们，下午好！今天我带来了我们县里的何青天同志，来向你们宣布一个好消息，现在就欢迎何主任给大家讲好消息！”
一个有趣的开场白引起了会场雷鸣般的掌声，何主任面对大家挥挥手，要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从皮包里取出县人民政府文件，和蔼可亲的说：“父老乡亲们，我要宣读的文件既是深山村的头等大事，也是深山人民最关心之事。”会场上鸦雀无声、洗耳恭听……
丰安县人民政府文件：张丹青、男、迫害致死时25岁、师范毕业。该同志聪颖过人，年轻有为，待人忠厚，直言不畏，是乡村中难得的人才。只是替民说了农村中的实话，碍了前程摆为右派，成了阶级斗争之牺牲品，这是党和人民的重大损失。。张丹青在职时辛勤地耕耘，不辞的劳作，努力将自己的知识和才华奉献给山区下一代；回乡后积极为山村人民服务，谁知在四清末尾，文化大革命开始之际为写春联，被公社文革小组组长钱某某抓住了“文字狱”的尾巴，小题大做，无限上纲。立即向县里作了汇报，在县里某人的旨意下，说要在深山大队搞一个全省“狠批阶级斗争熄灭轮”的典型，于是这里就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狠批阶级斗争熄灭论”大浪潮。钱某某利用村里无知者老座为铁杆闯将做帮凶，他自己上蹿下跳、瞒天过海。对老座授意唆使，百般利用，老座受宠若惊，唯命是从，对丹青一家大打出手、语言上气人，行动上伤人，作风上乱淫……害得丹青家破人亡，含冤至死。丹青是阶级斗争的殉葬品，是党和国家的一大损失，深山村少了个人才，人民少了一个老师……对于钱某某挑动群众斗群众的多起非法行为法理难容，难逃罪责，现已将他绳之以法……我们今天为丹青平反昭雪，不但要恢复他的声誉，更要向他学习事实面前讲真话，凶残面前不低头，泰山压顶不弯腰，顶着重压还要跑的顽强的革命精神！……”
何主任说完了话，走下讲台，紧紧地握住仙华的手挚情地说：“仙华女士，我代表县人民政府向你表示深切的慰问，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仙华激动地拉着何主任的手说：“领导同志，有你刚才这席话，我就满足了。今天我终于见到你这个青天了 ……”
仙华心想：当你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些年来委屈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帮你诉说，依靠；迷茫的时候，没有人给你细心开导；跌落时候，更没有人给你撑腰、壮胆，像野草一样坚强，自己做自己的后盾，盔甲。虽然靠自己苦点累点，却踏实安稳，两脚站得牢，不怕大风摇……
完稿于十月十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