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的老鹳草

老鹳草生得极为平常，青绿的叶子，紫红的小花，在墙角、路边、荒地上，随处可遇。人们走过，大抵是不屑一顾的，即使看见了，也未必叫得出它的名字。它便这样默默地在时光里生长，又默默地在时光里枯萎。

我初见它时，尚在孩提。祖母的园子里种着几株，她唤作"老鹳草"，说是可以治风湿。我那时不解其意，只觉得这草的名字古怪，何以与老鹳扯上干系？后来翻阅药书，才知此草果实形似鹳嘴，故而得名。名字虽奇，却无人理会，它便只好自生自灭于荒芜之地了。

老鹳草的花极小，五瓣，淡紫中透着粉红，远看几乎辨不出形状。它不似牡丹之富贵，不似玫瑰之娇艳，亦不似兰之清高，只是静静地开着，又静静地谢了。有时我想，它开花究竟为何？既无人欣赏，又何必费这番功夫？然而它年年开花，从不间断，仿佛自有其道理在。

记得幼时患了湿疹，祖母便采来老鹳草，捣碎了敷在患处。那草汁渗入皮肤，先是刺痛，继而清凉，竟真有些效果。祖母说："这草虽贱，却有用处。"我那时不解"贱"为何意，如今想来，大约是指它随处可见，不值钱罢。人们对于易得之物，往往不加珍惜，老鹳草便是如此。

后来离家求学，多年未归。偶有一次回乡，见祖母的园子已经荒芜，杂草丛生。我拨开乱草，竟发现几株老鹳草仍在原处，只是比从前更加瘦弱了。它们挣扎着从杂草中探出头来，开着零星的小花，颜色比记忆中的更为暗淡。我蹲下身，轻轻抚摸那叶子，忽然想起祖母已经故去多年。

城里人如今讲究养生，各种草药被炒得沸沸扬扬。老鹳草竟也成了"宝贝"，药店里晒干的能卖不少钱。人们趋之若鹜，争相购买，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我每每见此，便觉得可笑。这草向来就在那里，只是无人问津罢了。现在忽然金贵起来，也不过是人心作祟。

前些日子整理旧物，翻出一包干枯的老鹳草，是祖母生前晒制的。草已枯黄，却仍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将其泡入热水中，看那干枯的枝叶渐渐舒展，仿佛重现生机。饮一口，苦涩中带着甘甜，恰如人生的滋味。

老鹳草依旧在岁月深处生长，不因人们的忽视而消亡，也不因突然的追捧而忘形。它只是它自己，在属于它的季节里开花结果，完成一株草应有的使命。

草木如此，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