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盼过年,有人怕过年。可这年不会因为你盼她就加快脚步,也不会因为你怕她就放慢脚步,她就像一辆咣咣行驶的列车,该什么时候到达就什么时候到达。不过,年味的浓淡倒是有些区别的,方志君觉得今年的年味就特别的浓酽,腊月二十一过,这浓酽的年味就开始在大街小巷里密密麻麻地飘荡着,他走在里面,感到有点喘不过气来。
今年的年味是由炮竹渲染出来的。县城禁了多年的鞭炮,今年由禁改限了。禁都禁不住,限无异于放了,一些人家不知是要把那几年禁止燃放的炮竹都补上,还是为了先检验一下炮竹的真伪,有事没事就放一挂长鞭玩,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这里响一阵,那里响一阵,有的还嫌炮竹不过瘾,放烟花,嗵、嗵、嗵个不停,把个小县城都快炸翻了。
这不是发心烧吗,烟花几十上百块钱一个嘞,哪里是放烟花,分明是烧钱玩呀。想到钱,方志君心里就烦,不,是愁,还有恨,他恨自己当初不该到县志办这个清水衙门来,更不该接手当了这么个破主任,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还为钱的事犯愁?
说起来,县志办也是个正科级单位,他这个主任也跟县里这局那局的头头们一个级别,但要权没权,要钱没钱,整天面对的是青灯黄卷,脑袋搞大了,眼睛搞瞎了。跟其他单位比起来,那真是马奶奶比冯奶奶,差了就不止一点了。
不说别的,就说眼下,其他单位年终兑现早就搞完了,干部职工荷包里揣着厚厚的票子,或拿着银行卡,买衣购物,欢欢喜喜地准备着过年。那些局长们更是潇洒自在,白天带着大米、食用油等物资,跑到乡下给困难户送温暖,花的是公家的钱,赚的是自己的名。到了晚上,看完电视里自己的光辉形象,兴高采烈地去了领导的家,有鼓鼓的红包搭桥,跟领导的感情也联络上了。而他们单位,因为垫付了新编《西山县志》的印刷款,干部职工的工资都没有着落,更不用说奖金福利了。为此,他给县长李维新写了好几份报告,请求李县长帮助解决。可年轻的李县长说,县财政今年也困难得很,赤字上千万,要他自己想办法去。
我一个清水衙门的头儿,有职无权,能想什么办法?方志君听了县长的话,差点要骂娘了。
就在方志君为钱的事急得眼睛发黑的时候,李县长打来了电话。李县长拖着长腔问,方主任,你们的现兑了没有啊?方志君说,可惜我没有孙悟空那样的本事,变得出钱来。
方志君话说得很冲,可李县长好像没有被他冲倒,仍关切地说,你如果确实想不到办法,就赶快写个报告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李县长的电话,让方志君又高兴又迷糊,前两天他的态度那么强硬,今天却主动打来电话,这风向也转得太快了,快得让他犯起了迷糊。但不管怎样,在这关键时刻,有人帮他解这燃眉之急,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放了电话,拿起早就写好的报告,一路小跑地赶到李县长的办公室。
没待他站定,李县长就伸手要过了报告。李县长望着他,问,眼下你要多少钱能解决问题?他如实地回答说,大概得十万吧。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你能解决个五六万也就阿弥佗佛了。没想到李县长却说,这样吧,我干脆给你二十万。免得你一天到晚总是哭穷。说着,就提笔在报告上签了字。
听了李县长的话,方志君张着大嘴半天没合拢。他问自己,这不是做梦吧?
二十万对其他单位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对他们县志办来说,却是一个大数目,不仅可兑现干部职工的工资,多余的钱还能改善一下办公条件。他们办公的桌椅都破旧不堪,有的只有三只脚,人坐在椅子上,不注意就有可能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上,早就该换了。
方志君太高兴了,高兴得接报告时,手都有些抖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李县长这次会这么慷慨。他想说一句感激的话,可想了半天没想出说什么好,他看着李县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完拿起报告,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可能是走得太急,左脚跟右脚绊在了一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李县长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李县长说,你慌啥?拿着我签字的报告,你还怕拿不到钱?来了就坐会儿嘛,二十万都不能买你陪我坐一会儿?
李县长话说到这个份上,方志君就不好意思走了,他转回身来,红着脸站在李县长面前,傻傻地笑着。李县长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他坐下,他不坐,仍站着。李县长说,我一次给你这么多钱,你就不问一问我有什么要求?
李县长的话有如骤至的寒潮,方志君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了,他怔怔地看着李县长,张开的嘴巴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心目中,县志是官书,编志是官责,县志办作为县政府管辖的一个部门,替县政府办事,自己又不能创收,向县政府要钱也是名正言顺的事。还有什么要求,未必要我给你回扣不成?
见他脸红脖子粗的一副窘态,李维新忍不住笑了,他说,你搞得这么紧张干嘛?我还没说呢,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我的要求很简单啊。方志君还是不解地看着李县长,等着他把谜底揭开。
李县长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新编县志人物篇里,张世桢那个条目有点问题,需要改一改,很简单,把他贪污10万块大洋军饷的那段去掉就行了。
方志君抬眼看着李县长,不知是没听清他的话,还是没听懂他的话,疑惑地问,什么?改条目?李县长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方志君说,县志刚刚印出来就要改,重新装订麻烦不说,恐怕十万元还打不住。李维新说,钱的事不用你担心,我批的这个报告里就含有这个费用,不够的话,我可以再拨。
接着,李县长把改县志的原因跟他说了——张世桢的孙子张成明马上要回西山投资。李维新说,张成明可是一条大鱼,他的企业全世界都有名。我们好不容易才与他套上钩,千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让这条大鱼给跑了。
作为县志办主任,方志君对张成明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张成明的祖籍就是西山,他的爷爷张世桢在国民党时期,还当过西山县县长和鄂东剿匪纵队司令,后因贪污军饷的事被撤职,撤职不久就被人杀死家中。一九四九年,张成明的父亲带着家眷去了台湾。张成明在台湾出生,后随其父去了美国。他们父子经过几十年的打拼,创建起一个世界有名的大型企业,钱多得很。但让方志君不明白的是,难道张成明回来投资,就要将他爷爷那段不光彩的历史抹掉?
他不敢苟同这种做法。发展经济很重要,但不能连最基本的原则都放弃啊。因此,他回答说,张成明回乡投资与他爷爷的历史完全是两码事嘛。
李维新说,你说得轻松,可人家说了,作为一个贪污犯的后代,他无颜面对家乡的父老。如果要他回乡投资,就必须将他爷爷贪污军饷的那段文字去掉。他还用红笔在那段文字下面画了一个大圈圈。哦,东西在这里,你自己看吧。李维新说着,将张成明画过红圈圈的那本县志往方志君面前推了推。
方志君没有翻看那本县志,他摇着头说,这恐怕做不到。李维新有点不高兴了,沉着脸问,这有何难?不就是要钱吗?你说要多少?我马上给你拨!
方志君仍然摇着头说,这不是钱的问题,你就是拨再多的钱,这县志也是不能改的!李维新冷冷地问,为什么?方志君说,很简单,因为县志记录的是历史,历史任何人都无权更改!
方志君本来想说的是,历史任何人都无权篡改,但想到说话的这个人刚帮他签了一个20万元的报告,就临时把篡改换成了更改。
李维新站起身,走到方志君跟前,他说,方志君啊方志君,你这人怎么就一根筋呢?张世桢贪污军饷的事儿发生在国民党时期,如今,他人已作古,你管那么多干嘛?
李维新边说边用手在方志君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像唱歌的人打着拍子,所以,他的话说得很有节奏感。没想到,方志君冷不防地往后退了一步,让他拍了个空。李县长一怔,话也停了。
李县长的话停了,方志君却说开了。方志君说,作为一名县志编纂人员,我要替历史负责,是红的就是红的,是黑的就是黑的,我只能秉笔直书,决不会为尊者讳,为贤者讳,更何况张世桢贪污军饷是事实。
方志君越说越激动,把李维新说毛了。李维新说,什么历史不历史的,你莫吓我。我让你改你就改,出了问题我负责。
方志君也犯了犟,说,历史就是历史,就算是皇帝老子让我改,我也不会改的!
李维新当了县长后,在西山还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今天被方志君顶了脖子,心里受不了,面子上更是过不去。他想,必须拿出态度了,不然,他这个县长今后还怎么当?他稳了稳神,大声质问方志君,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方志君说,我听历史的,历史可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妇人!
这句话更惹恼了李维新,李维新愤愤地说,你听历史的好了,把我刚才签的报告给我!李维新把手伸到了方志君面前。
方志君说,有什么大不了的,给你就给你!说罢从兜里掏出那份报告来,重重地拍在李维新面前的桌子上。李维新也猛地站起身,在桌子上擂了一拳,我告诉你,这县志非改不可,你如果拐不过弯来,我就先把你这个主任撤了!方志君口气也更冲了,他说,你就是把我枪毙了,我也不会改的!
方志君气冲冲地回到了县志办,同事们见了他,一下子围了上来,问李县长批了多少。方志君推开众人,走到自己办公桌前,一屁股坐在那张破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见他铁青着脸,同事们知道情况不妙,纷纷退到一旁,用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副主任洪晓山忙给他的水杯里续了水,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志君喝了两口水,稍稍平静后,对同事们说,我对不起大家,到这个时候还没给你们弄到钱,就是民工,这个时候也该揣着钱回家过年了。不过,请大家放心,我就是砸锅卖铁,把我家那两间房子卖了,也要在年内把钱一分不少地发给大家。
听他这么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加疑惑不解了。方志君用眼扫了扫大家,将刚才李县长要他改县志的事说了。副主任洪晓山说,李县长这也是无奈之举啊,你何必跟他犯犟?不然这时钱到了手,你也免得为钱的事犯愁啊。
方志君狠狠地瞪了一眼洪晓山,说,你这是什么话?为了钱我们就可以放弃原则,篡改历史?洪晓山分辩说,招商引资是县里的工作重点,作为县里的一个部门,我们必须服务于县里的中心工作。毕竟发展才是硬道理嘛。
方志君冷笑了一声,说,好一个发展才是硬道理!话说得多么动听,你怎么不说要与李县长保持一致啊?我知道你变着法儿想讨好李县长,你不就是瞄着我这个位子吗?告诉你,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
遭了方志君的数落,洪晓山苦笑了一下,笑后又张了张嘴,像有话要说,但转了两圈后,悄悄地走出了办公室。
震住了洪晓山,方志君又转过头来对其他人说,你们都跟我记住,县志是历史,我们不能为了一点钱,就去篡改历史,出卖良心。这是职业的要求,也是我们必须遵守的道德准则。谁让我们改都不行。
方志君交待完毕,就匆匆去了省城,他是去找一个经商的同学借钱。上次他孩子上大学没钱,老伴叫他找那个同学借他都没去。他从心里看不起那个同学,觉得他身上铜臭味太重。但这次他要去求他,他想,求一个商人也比在一个政客面前卑躬屈膝强。
第二天上午,方志君揣着一包钱回到了县城。他人还未坐定就听人说,李县长下午要带张成明来县志办,现场亲自督办改县志的事,还要让张成明亲眼见证这一事实。方志君听说后,饭也顾不得吃,就早早地去了县志办。他将自己那把坐了多年的破椅子,搬到存放县志的库房门口,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自言自语地说,我看你怎么改!
下午二点钟的时候,一支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县志办开过来了。李维新昂首挺胸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后面是张成明,洪晓山也混在队伍中,探头探脑的,像个汉奸。
张成明个头很高,戴一副金边眼镜,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他跟在李维新的后面,兴冲冲地登上了五楼。可当他们走进县志办,想去库房时,见到像门神一样端坐在门口的方志君,都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方志君端坐在进门处,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李维新的随行人员都感到束手无策,纷纷往后退着。李维新见状,上前一步,冷冷地说,方主任,你就这样迎接我们?方志君说,是啊,贵客来了,我只能以特殊的方式来迎接了。说这话时,方志君连头都没抬一下,更没有一点让路的意思。
李维新知道无路可退了,他高声对方志君说,请你让开!
方志君抬头瞄了他一眼,随后将眼睛望向别处,他说,对不起,库房重地,外人不能随便入内。李维新向随从人员使了个眼色,于是,几个随行人员一齐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方志君连人带椅子抬到了一边。
方志君岂肯如此就范,他站起身,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众人,又挡在了门前。有了县长的旨意,没人敢不卖力气,他们很快又将方志君拖到了一边。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方志君知道自己不是众人的对手,在大家忙着进去搬书的时候,他几步跑到了阳台边。站在栏杆外,手扶栏杆高声喊道,你们都给我住手!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死给你们看。
方志君的喊声,把大家都给震住了,他们纷纷放下县志,抬头看着县长李维新。李维新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但他知道,如果大家再不住手,方志君可能真的会从那里跳下去。他的脸吓得像一张白纸。没有办法,他一边叫大家停下手来,一边惊恐万状地对着方志君喊,方主任,你、你莫要乱来啊。
看到李维新那副狼狈相,张成明冷冷地笑了两声,笑过之后就抬脚往楼下走去。他走得很镇定,下脚很重,每走一步,就有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响起,嘣、嘣、嘣……整个楼上只有这种响声,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震耳,在场的人感到耳膜都快要被这响声震破了。
眼看着张成明走到了楼梯口,身子一点一点地往下矮去,就在他的身影快要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张先生,请您等一等!
这声音是从洪晓山嘴里发出的。
听到喊声,张成明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抬头往上看了看。看过一阵,就抬脚往楼上走。嘣、嘣、嘣……他的身子又一点一点地往高里长着,待到他的身体全部露了出来,洪晓山急急地走到他面前,礼貌地说,张先生,您先别急着走啊,我有话跟您说。
张成明不屑地扫了一眼洪晓山,说,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众人的目光随着张成明这句话,一齐射向了洪晓山。洪晓山不看众人,只把目光聚集到张成明的脸上,他说,今天,我来帮您还原一段真实的历史。
洪晓山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约二寸宽、一寸厚、尺来长的暗红色小木箱。从小木箱的颜色来看,应该有些年头。
大家疑惑地看着洪晓山,只见他抽开上面的盖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张发黄的纸条。他将这张纸条递给随后跟上来的李维新,李维新接过一看,纸条上用毛笔写着两行古体字:收到张世桢先生大洋10万两。落款是李鸿儒,时间是民国三十六年孟冬。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李维新拿着纸条的手有点颤抖了,因为李鸿儒是他爷爷。他爷爷原是新四军的地下联络员,曾在大别山一带打游击,一九四八春节期间,下山为部队筹粮款时,被敌人抓去杀害了。此时,他见到写有爷爷名字的纸条,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李维新看过后,将纸条递给了张成明,张成明看了,更是惊讶,他问洪晓山,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有这东西?
见他们一个个大惊小怪的,方志君也有点耐不住了,一下子跳过栏杆,接过发黄的纸条,看了起来。他看得很仔细,看了正面看背面,似乎想从中找出一点破绽来,但直觉告诉他,这张纸条应该属于那个时代。他在县志办工作了二十多年,不知多少次见过类似的纸条。他不解地问洪晓山,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洪晓山说,你们先不要问我从哪里来的,我讲个故事,你们听后,自然就知道原委了。
那是一九四八年的早春,当时,张世桢先生被撤了职,带着家眷回到了家乡张家坳。离张家坳五里地的太平寨是一个土匪窝,领头的叫洪占魁,他听说张先生贪污10万大洋军饷的事后,心动不已,认为发财的机会到了。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领着一帮弟兄杀进了张家。
张家住在一个山冲里,单家独院的,离最近的村子差不多有一里地,这帮土匪进了张家一点顾忌都没有,他们明火执仗,挖地三尺。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任凭他们怎样挖怎样搜,始终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整坛整坛的银元。他们想,张世桢为官多年,又贪了那么多的军饷,怎么可能没有钱呢。一定是那狡猾的老狐狸藏在哪里了,可到底藏在哪里了呢?
土匪们最后都涌进了张世桢的卧室,对张世桢进行了威逼,并将他睡觉的木床掀翻了,在靠床的墙头,土匪们用锤子轻轻地敲打,他们听出了空洞的响声。土匪们喜出望外,用铁钎撬开了墙上的砖头,一个暗红色的小木箱露了出来。就在土匪们高兴得哇哇大叫时,张世桢突然挣脱扭住他的土匪,拚命扑了上去,并抢过小木箱牢牢地抱在怀里。一个急红了眼的土匪,不由分说,举起手中的铁锤,重重地往张世桢的头上敲去,可怜张世桢老先生连叫都没来得急叫一声,就一命呜乎了。
洪占魁拿到那个小木箱后,以为得到了什么宝贝,可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看了那张小纸条,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错杀了好人,原来张世桢与新四军有联系,他贪污的军饷全部送给了新四军。
洪占魁怕新四军找他们算账,就遣散了众兄弟,从此金盆洗手,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但他从此得了一个心病,总感到自己罪孳深重,他很想把这个事儿告诉政府,又怕自己曾经做土匪的那段不光彩的历史被暴露后,政府会惩办他,更怕影响了儿女们的前途。他一直珍藏着这个小木箱,直到临终时,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的儿子,并再三嘱咐他,一定要保守住这个秘密,同时,要以此警示自己的后人,不能再做这样的蠢事。
洪晓山讲到这里,已是满脸的泪水,大家却一脸的疑惑。方志君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洪晓山低下头,轻轻回答说,我就是洪占魁的孙子呀。
李维新问洪晓山,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洪晓山眼里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他说,我也有顾虑,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一个秘密,我也没有勇气面对这一现实,我怕人骂我是土匪的后代。今天看到方主任拚死捍卫历史的真实,我深受感动,这才鼓起了勇气。我要对张先生说声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让张老先生和你们蒙冤几十年。
方志君听到这里,上前紧紧地拉着洪晓山的手说,好兄弟,我错怪了你呀。以前我只知道要捍卫历史的真实,殊不知,有些历史事实已经深埋在岁月的尘埃中,它需要我们去挖掘,去甄别。看来,甄别一段历史,有时比捍卫历史的真实还难啊。
这时,张成明红着眼睛走了过来,他握着洪晓山的手,一叠连声地说了几个谢谢。李维新拿着那张发黄的纸条看了又看,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