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德政老汉被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惊醒时,已是晚上10点钟。
晚上10点钟,对于城里人来说,还早得很,电视机里播放的肥皂剧,正儿女情长,让人牵肠挂肚;一些喜欢夜生活的新新人类,也许刚刚进入状态。而对于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德政老汉来说,就有点晚了。因为此时,他正沉醉在甜美的梦乡里。
每天太阳落山后,德政老汉就把大门闩上,然后,用松毛柴,烧一锅热水,洗脸,洗身子,当然,还要洗脚。他慢慢地洗,把自己洗清爽了,才上床睡觉。德政老汉感觉,洗清爽了上床,才睡得舒坦。
要说呢,德政老汉这样讲究,也不全是为了自己睡得舒坦,他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儿。夜那么长,哪能一上床就睡觉呢?
躺在床上的德政老汉,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掏出一个黑色的手机来。看着那个黑色的手机,德政老汉就笑,笑得温暖,笑得慈祥,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过一阵,便伸出粗壮的食指,嘟、嘟、嘟地拨出一串号码,那串号码,不是儿子家的,就是女儿家的。儿子和女儿,都在省城的大机关里工作,跟他隔了上千里路,可有了手机,他就感觉没有距离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都要拨通儿子或女儿家的电话,跟小孙子或小外孙逗一逗。小孙子和小外孙可是大城市里的人,他必须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跟两个小家伙逗完乐子,德政老汉就感到,日子过得很充实,觉也睡得更踏实了。更让他高兴的是,小孙子和小外孙,经常会沿着电话的线路,跑到他梦里来,跟他嬉戏玩耍。这次手机响时,他正和小孙子一起,在玩狼捉羊的游戏呢。狼差点追上羊了,手机响了。他极不情愿地从梦中走出来,拿起了枕边的手机。
手机里传来的,是一个甜甜的少女的声音。德政老汉仔细辨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来,是村头若莲婶家的三丫头小欢。这三丫头的嘴比蜜还甜呢,一开口就大伯大伯地叫,把德政老汉的心都叫热了。
德政老汉问,小欢,你有事吗?小欢说,嗯,还真有点事儿呢,想跟我妈妈说一说。大伯,这大晚上,不好意思,要麻烦您了。德政老汉说,也不太晚,我这就去喊你妈,你先把机子挂了,等会儿再打过来。
德政老汉摸索着穿好衣服,拿起手机就朝村头若莲婶家跑去。他知道,这三丫头在深圳打工,这么晚打来电话,一定是有急事儿。
晚上10点后的小山村,跟小山村里的人一样,睡得正香。只有夜风和树叶在喁喁地交谈着。对面山上,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唤,使小山村显出可怕的宁静。德政老汉走在夜色里,被凉凉的夜风一吹,倒有些神清气爽了,边走边哼起了小曲儿。
德政老汉凭着直觉,走到了若莲婶家的门前。他停下没唱完的小曲,想开口叫一声若莲婶,嘴张开了,声却没发出来。他扭着头,看了看四周朦胧的夜色,然后,抬起手来,轻轻地敲了敲若莲婶家的大门。敲了几次,没见动静,他又摸到若莲婶睡觉的那个房子的窗前,在窗玻璃上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
这个女人,是睡死了,还是被哪个男人按住了,我这样又敲门又敲窗的,她竟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德政老汉这样想着,举起的手,不由加了一些力气。
咚咚咚……
德政老汉敲了几下,突然停下来,不再敲了。他像被雷电击了一般,举起的右手,僵在了空中。
哎呀,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单身老男人,敲一个单身老女人的窗子,不是一个正经事儿,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就黄泥巴糊了裤子,不是屎也是屎了。想到这个,德政老汉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变得蹑手蹑脚起来,一张老脸,也兀自红了。
夜风轻轻地吹着,对面山上,又响起了一声猫头鹰的叫唤。德政老汉被那叫唤声,吓了一跳。这一吓,把他吓清醒了。他站直身子,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随后,对自己说,我又没有什么歪心思,身正还怕影子斜?
德政老汉又抬起手来,在窗玻璃上,用力地敲了起来。他敲得理直气壮,敲得光明正大,边敲边高声喊,若莲婶,若莲婶。听到喊声,若莲婶怯怯地问,谁呀?德政老汉说,是我,德政,你家小欢要你接电话。
听说女儿打回了电话,若莲婶拉亮电灯,一下子跳下床来,外衣都没穿,就跑出来开门。德政老汉走进屋,人没站稳,眼睛就被晃了一下。晃他眼的,是若莲婶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大腿上发出的光。
被那光一晃,德政老汉还真有点站立不住了。
德政老汉30岁时死了妻子。30多年来,他还没有在夜晚,单独面对这样只穿着短衣短裤的女人。在那些漫漫长夜,他的身体里,也曾燃起过一些野火,但都被他一点一点地扑灭了,最后,只剩下一些灰烬,把他的心,一层一层地包裹了起来。他以为,身体里的野火不会再燃烧了,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夜晚,在这样一个时刻,那些灰烬里,突然冒出一些火星来,大有死灰复燃之势。
他不敢看这个样子的若莲婶,可越不敢看,眼睛越不听使唤地跟着若莲婶转,贪婪的目光,双面胶一样,紧紧地贴在若莲婶胸前的那两个大奶子上。德政老汉暗想,这个老娘们,怎么老了反倒长出一身膘来。
若莲婶不顾德政老汉的反映,毫无顾忌,甚至故意挑逗似地,在德政老汉面前,荡来荡去的,胸前的两个大奶子,兔子一样跳动着。随着两个兔子的跳动,德政老汉的心也不停地跳动起来。他甚至感到,那两个兔子已经钻进了他的心里,因为,他的心里,痒得慌,也堵得慌。这是他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他真想伸过手去,将那两个跳动的兔子,一把捉住。
那两个兔子,又跑到面前来了。看着那两个跳动的兔子,德政老汉心慌意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德政大哥,请喝茶。听到声音,德政老汉才回过神来,发现端着一杯热茶的若莲婶,正站在他的面前。
德政老汉在接茶杯时,两只眼睛仍死死地盯在若莲婶胸前那两个大奶子上。他的注意力太集中了,手触碰到若莲婶的手指时,竟以为是触了电,猛地往回一缩,茶杯险些掉在了地上。
二
德政老汉有一双争气的儿女。小兄妹先后考取了名牌大学,毕业后,都被分在了省城里的大机关工作,每次回来,县里总要派小车接送,县委书记和县长等领导,还要亲自来家看望,这对大山深处的一个农家来说,是何等的荣耀。有了这荣耀,德政老汉觉得,自己这一生,再苦再累也值得。
德政老汉的儿女,有出息,也很孝顺,在省城安顿好了后,都要接德政老汉到省城去住,可德政老汉就是不去。即使去了,最多住上个十天半月的,就吵着要回家。如果儿女们强行留他多住几天,问题就来了,不是脚肿了就是头发胀。看再好的医生,吃再好的药,也没有效果。儿女无奈,只好将他重新送回老家。老家的水土就是最好的药物,德政老汉一回到家里,什么病都没了。
儿女们对德政老汉这种故土难离的情结,既理解,又不理解。一次,儿子驱车将他送回老家。在进村的时候,由于山路被水冲毁,小车险些掉进了深沟里,儿子吓得三魂丢了六魄。
惊魂甫定,儿子问,爸,城里不如这山旯旮好?德政老汉说,不,城里好。儿子问,那你怎么就住不惯?德政老汉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命贱吧。儿子说,你在这山旯旮住了几十年,还没住够?德政老汉瞥了儿子一眼,说,这里是我的家,怎么住得够。儿子问,你还留恋什么?德政老汉说,你不要再问了,我不知道我留恋什么,但我知道,我离不开这里。
德政老汉越说气越粗,样子也有点凶巴巴的,儿子不好再说了。待儿子走后,德政老汉偷偷地笑了,他笑自己像个糊涂蛋,连自己留恋什么都不知道,还对着儿子发脾气。
儿女犟不过老子,可让老子一个人在家里住着,他们总不放心。尽管兄妹俩经常轮流着抽空回家,毕竟路途遥远,远水救不了近火。要是老父亲在家,突然发生个什么事儿怎么办?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兄妹俩没少费脑筋。可商量来商量去,没商量出个办法来。
一天,女儿参加完单位里,为一位丧偶老干部再婚举行的婚礼,大受启发,我们何不为老父亲再找一个老伴呢,这样,既让我们少些担心,又让老人家老来生活有个照应。妹妹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哥哥,哥哥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于是,兄妹俩相邀着回了老家。
兄妹俩知道父亲的脾性,不敢将那个想法直接说出来。吃罢晚饭,他们坐在饭桌旁,跟德政老汉拉起了家常,萝卜白菜地说着。德政老汉心里明白,他们相邀着回来,绝不是为了跟他说这些的。果然,兄妹俩很快就转了话题。女儿说,爸,现在城里的老人才晓得享受,思想也解放,有些七、八十岁的老人,老伴没了后,又再找一个老伴。德政老汉说,我知道,那是城里的干部。
儿子说,爸,你真是一个老封建,总是自己作贱自己。城里怎样,农村又怎样?还不是人。德政老汉说,城里人与农村人不一样。儿子笑了,说,你说有什么不一样?德政老汉有点不耐烦,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儿子说,关键是你的脑子没拐过弯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女儿也乘机插话说,爸,如果你为我们找一个后妈,省得我和哥哥担心,你的生活也有人照料,你说,这多好。
儿子趁热打铁,说,爸,我们就是这个意思,想给你找个老伴。你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现在,我们的日子好过了,可你又不愿意跟我们一起住。你一个人在家里,我和妹妹真的不放心啊,所以,寻思着帮你找个老伴,这样,免得你一个人在家里太孤单。
德政老汉摇着头,红着脸说,这个不行,我老了。儿子说,你老什么呀,城里比你大一二十岁的老人,都想着要找老伴呢。
啪!儿子话没说完,德政老汉的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三个茶杯,都被他拍翻了,茶水满桌子流淌。德政老汉还不解气,又破着声骂,小兔崽子,你们的书,都读到牛屁股里去了,怎么跟老子说话的?
挨骂后,儿女低着头,不敢再提为父亲找老伴的事儿了。走的时候,兄妹俩望着年迈的父亲,心生悲戚,又无可奈何。最后,儿子取下腰间的手机,双手递给德政老汉。儿子说,爸,以后你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有了手机,德政老汉的生活,就有了变化,跟儿女的联系,也多了,每天,不是儿女跟他打电话,就是他跟儿女打电话,对手机,他都有点依赖了,如果哪天晚上,不跟小孙子或小外孙逗上一阵,觉就睡不好了。他高兴地对儿女说,手机真好,现在,我跟你们就像住在一起一样。
除了这个,德政老汉的手机,还有一个功能,就是村里的公用电话。近年来,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可村里没有公用电话,私家又安不起电话,更不要说买手机了。德政老汉有了手机后,就成了公用电话,那些在外打工的人,有事就打他的手机。每次接到外面的电话,德政老汉就急匆匆地往打电话的人家跑,一点怨言也没有,俨然一个恪尽职守的老传达。因此,他赢得了村人更多的尊重,他儿子呢,每月却要为此付出一笔不菲的话费。那个时候,手机接打电话,都是要收费的。当然,这个情况,德政老汉是不知道的。
德政老汉不是一个爱张扬的人,但手握手机的德政老汉,还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蹭。在人多的地方,只要德政老汉拿出手机摆弄,就有人围拢来看稀奇,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哥儿,目光直直的,一些不争气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德政老汉就喜欢看年轻哥儿这个样子。因此,经常当着他们的面,给儿女家里打电话。这并不是德政老汉有意要显摆,而是他享受幸福一种的方式。
在村里,一些发泡的年轻哥儿,还有不可一世的村长,都不曾拥有的手机(其实,全村连一部有线电话都没有),他德政有,你说,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在享受幸福的时候,德政老汉变得更加谦虚谨慎,也更加谨小慎微。他知道,他之所以能享受这种幸福,是儿女给的。没有儿女的出息,就没有他德政的幸福。因此,他常常告诫自己,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给儿女脸上抹黑。
三
坐在若莲婶的家里,德政老汉被一种女人的气息,紧紧地包围着,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最直观的感觉,是渴,一连喝了三杯水,那渴还没有止住。他把茶杯递给若莲婶,说,再给我倒一杯吧。若莲婶给他倒第四杯茶时,手机响了。手机铃声响得突然,响得特别,竟把德政老汉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的德政老汉,慢慢回过神来,并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张口喊道,若莲婶,小欢的电话来了。
听到手机铃声和德政老汉的喊叫,若莲婶慌忙放下茶杯,将沾了茶水的手,在自己肥硕的屁股上,擦了几下。擦干净了手,才接过德政老汉递过来的手机。若莲婶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声音嫩得像一个18岁的少女,脸上还飞出了两朵桃花,艳丽无比,德政老汉看得都有些呆了。
若莲婶唱歌一样地喂、喂了几声后,又把手机还给了德政老汉。德政老汉疑惑地看着若莲婶,怎么,不接了?
若莲婶说,是你家公子打来的,要你接。
德政老汉接过手机一听,还真是他儿子的声音。德政老汉问儿子,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子没说有什么事,而是说,爸,你还没休息呀?德政老汉说,还没有,有点事。儿子说,什么事啊,这个时候还不休息。
德政老汉有点不耐烦了,说,有事就有事,你问得这么清楚干嘛?儿子笑笑说,不干嘛,我怕你一个人在家寂寞呢。没听到回话,儿子又问,爸,你这是在哪里?刚才接电话的,是不是若莲婶?
见儿子穷追不舍,德政老汉有一种被当场捉奸的感觉,一张老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最后,变成了一块暗红色的破抹布。
德政老汉怕被儿子误解,大着声说,有屁你就快放,我在哪里不要你管,也不用你担心,老子还是原来的老子,不会给你丢脸的。说这话时,他明显地感到底气不足,只有借助恶狠狠的语气,来为自己壮胆。
儿子说,爸,你莫生气啊。不管你做什么事,我们都支持你。若莲婶是个好人,脾气好,又会料理人。我们自小就喜欢她。
听了儿子的话,德政老汉哭笑不得。他知道儿子话里的意思,但当着若莲婶的面,又不好解释,就恶着声对儿子说,你要是没事,我就关机了。
见德政老汉接电话时恶声恶气的,若莲婶不解地说,德政大哥,你人老脾气没老,对自己的儿子还发这么大的火。德政老汉一愣,说,你不知道他说话几混账。若莲婶笑了,说,你儿子混账,那天底下就没有孝顺儿子了。
德政老汉说,你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些什么。若莲婶说,你儿子能说什么,他不管讲什么,还不是关心你。德政老汉抬起头来,见若莲婶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心里一凛,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里。
有了这个想法,德政老汉再也坐不住了。他将手机揣进荷包,准备起身出门。若莲婶一把扯住他,说,德政大哥,你好人做到底啊,我家小欢的电话还没打来,你就等一下呀。
若莲婶在拉扯时,两个大奶子在德政老汉的胸前擦来擦去,温热的鼻息,全喷射在德政老汉的脸上。德政老汉感觉晕晕乎乎的,周身的血液,在不停地涌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欲望,像一匹野马,在他身体里奔腾。他想走出若莲婶的家,双脚却不听使唤,只好顺从地坐回到椅子上。
坐回到椅子上的德政老汉,依然躁动不安。他感觉此时的自己,像是一尾被人丢弃在岸上的鱼,或者,一棵干得打了蔫的禾苗,如果再得不到雨水的浇灌,立马就会渴死。于是,一把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将满满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见他咕咚咕咚的,几下就把一杯水喝干了,若莲婶没去给他续水,而是站在他的身边,用一双依然明亮的杏仁眼看着他,哈哈地笑着,笑得胸前的两个大奶子,一耸一耸的。德政老汉感觉,她的笑很单纯,也很复杂,还很拿人。以前,他从没想到,这个老女人,竟有这样的魔力,他坚守了几十年的精神防线,就要被她冲破了。他胸中的烈火,在熊熊地燃烧。
德政老汉又要喝水了,端起茶杯,可杯子里是空的。他叫若莲婶再给他倒,若莲婶说,德政大哥,你晚上吃了些啥呀,渴成了这个样子,连着喝了好几杯了,还要喝?德政老汉说,还要喝,我晚上吃了干鱼腊肉,渴得狠。若莲婶说,那我就让你喝个够。若莲婶说着,去厨房提出一个开水瓶来。
四
德政老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把个睡了几十年的老木板床,弄得吱吱呀呀的响。他想不起来,刚才是怎样从若莲婶家里走出来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个水到渠成的事情,却被自己亲手把那渠道给堵了。
他有点后悔了。
如果自己能放开一点,此时,可能就是另一番滋味。失去的,就是最宝贵的。现在,他对另一番滋味,充满了向往。
妻子去世时,德政老汉才30岁。30岁的男人,如狼似虎,热血正旺,而德政老汉却将感情的闸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他将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了一双儿女的身上。他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儿女。年轻的时候,儿女尚小,他为培养儿女拚命;年纪大了,儿女出息了,他为儿女的脸面修身。为了儿女的脸面,他目不斜视,心无杂念,就连晚上做梦,也从不和女人交往。可在这个下半夜里,他身体里燃烧的,全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和激情。
其实,20多年前,德政老汉与若莲婶就有过一次亲密的接触。
那是一个燥热的夏日午后,劳累了一个上午的人们,都在家里歇晌,作为生产队队长,德政为给上午插完秧的秧田灌水,来到了后山塘。
后山塘,阴森森的,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四周塘岸上,长满了油桐树,阔大的油桐树叶,像一把把绿色的扇子,扇出一阵阵阴冷的风,人一走近,就脊背发凉,全身发紧。胆小的人,单独是不敢去后山塘的,只有那些跳水寻短见的人,把后山塘作为最后的归宿。
德政走到后山塘时,四周静得可怕,汗毛不由一根根倒竖起来。他将手里的锄头,使劲地往石头上敲打,敲得火花四溅,以此壮胆。就在他不停地敲打石头时,发现水塘里浮着一个东西,像是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他急忙跳进水中,用锄头将水中浮着的那个人捞到水边,一看,是若莲婶。
人几乎没有气儿了,可德政没有放弃。他怕回村叫人耽误工夫,就一个人将若莲婶背上来,倒放在塘岸上,并掀开她的衣服,在她那鼓胀鼓胀的肚子上,用手拚命地揉搓。揉搓过一阵,水就从若莲婶的口中流出来。流着流着,若莲婶叹出一口气来。
若莲婶一连生了两个女孩,丈夫就不把她当人看了,动不动就打她骂她。这天上午,若莲婶插秧回家迟了,丈夫嫌她饭没做好,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若莲婶觉得没法活了,就跳进了后山塘。
后来,若莲婶曾找过德政老汉,说,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只要你不嫌弃,我就是你的。德政老汉吓得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再后来,若莲婶的丈夫死了,若莲婶又来找他,说了同样的话,德政老汉还是没有应允。
躺在床上的德政老汉,想起这些就禁不住笑了起来。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当时那么年轻,对女人怎么就没有一点非分之想。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双手,在若莲婶光光的肚皮上,揉过来搓过去,就像是在石板上搓衣服一样,没有一点异样的感觉,心都没动一下。而现在,见女人穿得单薄一点,就想入非非,不能自禁。人老了怎么反倒不安分起来了,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老话,饱暖思淫欲。
尽管这样想着,德政老汉仍然感到,身上火烧火燎的。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裆里,摸了一下那个玩意儿,不由一惊,平时疲软得像一截被开水泡过的油条,此刻,竟雄赳赳气昂昂的,比一个老玉米棒子还要坚硬。没有得到任何指令,它就进入了战斗状态,德政老汉有些欣慰,也有点歉疚。他说,老伙计,对不起了,这么长时间,我没能给你派上用场。
月移花影,风吹帘动,德政老汉的血在沸腾。他想,儿子的话是对的,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都是人,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他拿起手机,想跟儿子打个电话,他要感谢儿子。没有儿子给他手机,没有儿子跟他说这些话,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些道理,那自己的一生,就白活了。同时,他还要告诉儿子,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留恋这山旯旮的真正原因。
觉是睡不着了,德政老汉索性穿上衣服,下得床来,从他家的老房子里走了出来。外面微风吹拂,天上星光闪烁,地下虫儿唱歌,四周树木起舞。没想到,夜色也如此的美丽。
德政老汉轻轻地笑了。他一个农民,竟也欣赏起夜色来了。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变了,从皮肉到骨头,都变了。他不再有那么多的顾忌了,他要为自己活一回。趁着美丽的夜色,他沿着熟悉的路径,往村头若莲婶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