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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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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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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玉向早期小说的“底层侠义”书写

一、引言:乡土书写的另一种视角

在当代文学叙事趋于精致化与知识分子化的潮流中,徐玉向的早期短篇小说呈现了一种独特的"向下"视角。他的创作扎根于淮北乡土,却并非简单地呈现底层苦难,而是致力于开掘一种根植于乡土伦理、存在于小人物身上的"尘泥侠义"。通过对《我的表叔"霍元甲"》《大槐树上有群羊》《花狗》等作品的细读,我们可以发现徐玉向构建了一个独具特色的文学世界,其中充满了在生活重压下依然保持尊严、在边缘处境中依然坚守道义的平民英雄。本文将从人物谱系、细节叙事、时间结构和语言风格四个维度,分析徐玉向早期小说的独特风格及其美学价值。

二、"反英雄"的英雄:底层侠者谱系的建构

徐玉向笔下的人物画廊中,站立着的是一群被主流社会忽视的"失败者",但他们却在自身的伦理世界中保持着完整的尊严。《我的表叔"霍元甲"》中的表叔,自诩为行侠仗义的现代侠客,实则是个经常鼻青脸肿的窑厂工人;《大槐树上有群羊》中的二表哥,因幼时受伤导致智力障碍,人生轨迹被简化为放羊、吃饭、睡觉的循环;《花狗》中的主人公更是集身体残疾、社会歧视与经济贫困于一身。

这些人物与传统现实主义小说中那种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典型形象不同,也与浪漫主义笔下被美化的底层英雄有别。徐玉向创造的是"反英雄"的英雄——他们缺乏传统英雄的外在特征和能力,却在其精神内核中保有着侠义的基质。表叔信奉"凡事总是要有人出头的",虽然他的干预往往以自身受伤告终;花狗平时忍气吞声,但在养父名誉受辱时却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二表哥则以最纯粹的方式守护着他的羊群,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这种平民侠义精神源于中国乡土社会的伦理传统,是民间道德观念的自然流露。徐玉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精神特质,并将其赋予那些最不可能成为英雄的人物身上,实现了侠义精神从江湖到尘泥的"降维",却也因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性与感染力。

三、细节的史诗:微现实主义叙事策略

徐玉向的风格首先体现在他对细节的极致把控与运用上。他不像有些作家那样为描写而描写,而是让每一个细节都承担起叙事与表征的双重功能,形成了一种"微现实主义"的叙事策略。

身体印记:作为伤痕与勋章的细节。表叔"酱紫色粗糙的手"与"洁白的烟卷"形成强烈对比,手指被熏得发黄,"如同截小胡萝卜",指甲缝里"隐约有一丝黑灰或是煤渣"。这些细节不仅勾勒出一个底层劳动者的生理特征,更暗示了他的工作环境与经济状况。伤痕成为他侠义行为的勋章,粗糙的手掌是他生活经历的见证。同样,花狗残疾的腿和二表哥受损的智力,这些身体上的缺陷不仅是人物生活的障碍,也成为他们被社会边缘化的标志。

物件的符号:罩衫、羊群与油果子的叙事功能。花狗那件"似蓝似黑,油渍渍地,还有几处泛白的补丁"的罩衫,既是他的职业装束,也是他社会地位的外在标志。二表哥的羊群不仅是他生活的全部内容,更是他精神世界的象征物——最后他只能在槐树的枝叶间寻找那些逝去的羊群,这一细节感人至深。而花狗的油果子则成为连接他与世界的纽带,也是最终引发悲剧的导火索。

徐玉向的细节描写从不流于空泛,总是紧密附着于人物性格与命运的发展,使文字产生一种近乎雕塑感的立体效果。这种"微现实主义"的手法,让最平凡的物件和最常见的身体特征都承载了丰富的叙事功能,构成了他小说中独特的物质诗学。

四、追忆与宿命:回溯式叙事的时间美学

在叙事结构上,徐玉向采用了一种"回溯式"的现在时叙事,创造出时空交叠的宿命感。三篇小说都从"我"的当前视角出发,回溯记忆中的人物与事件,但又不同于传统回忆录式的线性叙述。作者不断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切换,通过"后来""最后一次见到""直到多年之后"等时间标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时空结构。

这种回溯式叙事产生两种美学效果:一是"追忆"的抒情性,让叙述带着淡淡的怀旧与感伤;二是时空并置所带来的命运必然性(宿命感)。在《我的表叔"霍元甲"》中,我们看到表叔从年轻气盛到中年成家再到最终早逝的完整生命轨迹;《大槐树上有群羊》中,二表哥从少年放羊到中年被锁在椅上的变化令人唏嘘;《花狗》更是通过倒叙揭示了人物命运的悲剧性结局。

这种叙事结构让读者的阅读体验在"我"当下的感慨与人物过去的经历间穿梭,从而更深刻地体会到人物命运的悲剧性和挣扎的永恒性。徐玉向似乎暗示,这些人物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他们的挣扎与反抗虽然悲壮,却难以改变最终的结局。这种宿命感不是消极的认命,而是对生命有限性和社会固化的深刻认识,为小说增添了厚重的悲剧色彩。

五、语言的张力:乡土口语与诗性飞跃

徐玉向小说的语言风格质朴而有力,大量使用皖北方言与口语表达,如"我滴乖""尅吧""腌臜"等,既增强了地域特色,也使人物对话更加真实生动。但这种对方言的运用并非为了猎奇或装饰,而是与人物的身份地位高度契合,构建了一个真实的、封闭的乡土话语空间。

然而,徐玉向的语言魅力更体现在质朴叙述与诗意飞跃的张力中。他善于在平实的叙述中突然插入诗意的比喻,如将表叔手中的烟灰比作"不懂时光的蜗牛",将二表哥眼中的云朵比作羊群,将花狗抛向空中的钱币比作"秋天槐树调落的叶子"。这种诗性与现实性的交织,形成徐玉向小说独特的语言张力。

这种语言上的"撕裂感"恰恰对应了"尘泥"与"侠义"的主题冲突——质朴的现实基底突然迸发出精神的闪光,卑微的生活中突然显现崇高的瞬间。徐玉通过这种语言策略,实现了从现实到诗意的飞跃,让读者在熟悉的乡土世界中感受到陌生的美学体验。

六、结论:局限性与独特价值

徐玉向通过其聚焦的人物谱系、极具力量的细节、富有宿命感的叙事以及张力十足的语言,成功地构建了一个独具魅力的文学乡土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侠义完成了从江湖到尘泥的"降维",却也因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性与感染力。

当然,徐玉向的早期风格也存在其边界。主题和人物的同质化倾向,以及对社会结构性批判的某种回避,使其作品的广度受到一定限制。然而,正是这种将视角聚焦于个体精神世界的执着,反而成就了其创作的深度与独特性。他的价值不在于揭示问题的广度,而在于开掘人性的深度。

徐玉向的早期创作,因此可以被视为当代乡土写作中一种专注于"小人物内在神性"的重要尝试,为我们在宏大叙事之外,理解中国乡土社会的精神维度提供了宝贵的路径。他对平民侠义精神的发现与书写,丰富了当代文学的人物画廊,也为乡土文学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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