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土鸡的回忆

1991年春节前，全国开展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县委抽调干部组建农村工作队，我分配在秘书组，随队下到鲇鱼须镇。头两个月，驻镇机关。后来驻东岗村。东岗村，出了不少县以上领导干部，在外省市任职的不算，本县就有唐县长、卢县长两位县领导。我曾经在卢县长身边工作，到村里后，知情的村干部对我很客气。

驻村工作队主要由县商业局的干部组成，队长是邓局长。村里找了一户住房条件较好的人家，男主人老杨是村治保主任，女主人素儿婚前是镇卫生院的护士，隔壁国营渔场邓老书记的女儿，讲卫生，饭菜做得好，同邓局长是本家，辈分低一辈，一家人都喊邓局长做外公，我们另外三人也跟着沾光。

之前，我做文字工作，经常随领导下基层吃饭，也有基层负责人给我开小灶，特产荤菜吃得多，现在进村了，只想多吃点新鲜蔬菜和调味菜。素儿做的菜，咸淡适中，很合我的口味。有一种坛子菜，大刀萝卜，不是白萝卜，也不是榨菜，比白萝卜有咬劲，比榨菜更脆口，地里收回来，打掉叶子，晒干，用剁辣酱一拌，淋点麻油，则味道更香。

有一天，组里卢组长送过来一只土鸡，已经杀洗干净了的。素儿把土鸡剁成小块，拌些米粉，加入少许猪油，放入大海碗，用高压锅蒸。蒸肉蒸鱼蒸藕蒸萝卜丝，是我们湘鄂边长江两岸的家常菜，但蒸鸡子，是我第一次吃到，味道特别的鲜美。我们几个工作队干部都说好吃，尤其邓局长更喜欢。杨主任说，既然外公这么喜欢，素儿你以后就经常做这道菜。

不知是谁把这道菜说出去了。最先是县商业局的老刘到点上来，指名要吃蒸鸡子。后来经常有局里和下属公司的干部来点上吃蒸鸡子。县里分管农业的温县长也知道了。温县长书生气派，自己写讲话稿，有闲时玩石刻，平常很廉政，不爱吃吃喝喝。但这个蒸鸡子，居然让温县长开了戒，至少来吃过两回。

我父亲的菜做得好，达到了厨师级。父亲工作很积极，一直是劳模。他觉得对我母亲照顾不够，就发誓说，等退休了，一定好好为我母亲做饭。我父亲提前退休，到84岁过世，确确实实为我母亲做了近30年的饭菜，而且做得我母亲非常的满意。我读小学时，我们家住在乡政府，当时叫人民公社。我父亲下决心要自己建房，就到临近的生产队联系了地基，请队里的人工扳土砖，有时一桌人，有时两桌人，那几年我母亲身体不好，我要负责做饭菜。乡政府的大厨万伯伯也是县城调来的，他主动教我做菜。乡供销社有个万头鸡场，引进的鸡苗，叫做洋鸡，个头比土鸡大一倍。鸡场养殖量大，容易得鸡瘟，但那个年代，瘟鸡子绝对舍不得丢，都吃了，也没有发现谁吃了瘟鸡子得病的。我家扳土砖的这年春天，我父亲知道鸡场多半要发鸡瘟，就提前跟鸡场打招呼，发现鸡子不对劲，马上宰杀，然后风干。到了夏秋之交，来我家扳土砖的人工，餐餐有鸡子吃，那待遇，可以说是破天荒了。

我们父子，都是厨房高手，我吃了素儿的蒸鸡子后，回来讲给父亲听，然后我照着做了一次，味道没有素儿做的好，我父亲不服气，也做了一次，味道还是没有素儿做的好。

这段农村蹲点的经历，一晃三十多年了。想起素儿做的蒸土鸡，那香味，便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