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我不写春联了,每逢过年,家门上贴的都是商家回馈或熟人赠送的春联。虽然不失喜庆的意味,但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于是,便想起小时候自己为家里和乡亲们写春联的往事来。
过年贴春联是中国古老的传统民俗,年味就蕴含在红纸黑字和浓浓的墨香里。在乡下,谁要是会写春联,就被认为是饱读诗书、有学问的人,特别受人尊敬。
先前村里人家的春联都是由祖上当过私塾先生的海三爷书写,他龙飞凤舞的行楷,人见人爱,有口皆碑。随着海三爷岁数增大,写春联的活自然落在他在镇文化馆上班的儿子文博头上。
小年以后,文博就开忙着始给村里人写春联了。在他家宽敞明亮的堂屋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铺着毡子,一侧放着一只吃饭用的白瓷碗,里面盛着半碗墨汁。在众人的围观下,只见文博先运一口气,然后手握毛笔,饱蘸墨汁,便在裁好的红纸上笔走龙蛇,提按顿挫之间,墨花飞溅,满纸生辉。一眨眼,几幅春联和横幅、福签,一气呵成。写毕,掌声四起,大家纷纷叫好。这时,心怀感激的主家会给文博敬上一根香 烟,顺势把火点上。文博也不客气,深吸一口,然后无比惬意地吐出一串串烟圈。那种得意潇洒,自我陶醉的做派和神态,总是让站在一旁的我羡慕不已。暗下决心,总有一天我也要写春联。
学龄前,我一直在姥姥家生活。在“老学究”姥爷的影响下,四五岁时我就开始写毛笔字。等我回到父母身边上小学的时候,已经有一定的书法基础了。
记得上三年级时,在家人的鼓励下,我写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幅春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这下可把父亲乐坏了,逢人就夸儿子有出息。就是从那时起,我与书法结下了不解之缘。每逢过年,我都会为自家写春联。后来左邻右舍看我的字好,也请我写,再后来文博调到县里工作了,村里很多人家都来找我写,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每年都是从小年一直写到年三十。那时写春联,不收任何费用,都是义务帮忙,乡亲们只要把红纸拿过来,告诉家里有几个门,多少物件需要贴,第二天就可以来取了。写春联用的笔、墨,都是父亲买的,有时还要倒贴红纸。由于写得多,墨迹未干的春联铺得到处都是,就连床上也铺满了。不懂事的弟弟偶尔也有怨言,母亲就会说:“这算啥?人家能找你哥写春联,是咱家的光荣,就是辛苦点,搭点,我们心里痛快!”母亲说的没错,为父老乡亲办点力所能及的事,虽然累点,但也很快乐。父亲几乎每年都让我在自家门上写上“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的春联。看是老生常谈,但它代表了我们家世代传承的家风。
开始的时候,我都是按照历书上现成的对联写春联,随着学习的深入和阅历的增长,慢慢地我自己也能编对子了。根据每家的情况和他们的具体要求,现编现写,这种做法有针对性,接地气,能写出乡亲们的心声和愿望,颇受欢迎。一年年地写春联,也让我对楹联艺术和古诗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于在后来这一领域略有建树。就这样,写春联,我一直坚持到高中毕业。后来,市场上卖春联的越来越多,人们为了图省事,就不再请人写春联了。而这时,我也离开了家乡到外地求学、工作,写春联也就搁浅了。
往事如昨,几多怀念,几多失落。我决定,今年重操旧业,自己编春联写春联,找回曾经的雅趣,过一个有意义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