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康桥的头像

康桥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8/26
分享

行走在北纬50度线上

方向盘在手中行云流水般转动,我沿着北纬50度线一路向西。这是一条神奇的纬度,串起了大兴安岭的茫茫林海与呼伦贝尔的辽阔草原。清凉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松针和青草的气息。

第一站是根河。这座被森林环抱的小城,清晨总是笼罩在薄雾中。我站在敖鲁古雅使鹿部落的栅栏外,看驯鹿慢悠悠地嚼着苔藓,它们的角像枯树枝一样指向天空。早市的摊位上,新鲜的蓝莓挂着白霜,采蘑菇的鄂温克老人手指甲里还嵌着洗不掉的泥土色。此刻,我突然想起了迟子建的那部叫《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小说。

驶出根河不久,白桦林就开始在路边列队。这些修长的白色精灵,树皮上长着黑色的眼睛,风过时沙沙作响,像是在交换彼此的秘密。我停下车,抚摸树干上翘起的树皮,它们像被撕开的信纸,露出内里细腻的肌理。

八月的阳光从叶隙漏下,在挡风玻璃上投下跳动的光斑,使人昏昏欲睡。偶有松鼠窜过路面,尾巴蓬松如古人手中的拂尘,它们不甚惧怕车辆,蹲在路边啃食松果,黑眼珠里映出我转瞬即逝的影子。

行至阿龙山一带,道路开始崎岖。卫星导航仪上的蓝色箭头时常陷入迷茫,在屏幕上转着圆圈。北纬50度在此处化作一条土路,被两道深深的车辙犁开,车辙里积着昨夜的雨水,映出碎瓷般的天空。摇下车窗,闻到的是苔藓与朽木的气味,混合着某种野生浆果的酸甜,我想这应是宝藏般的大兴安岭特有的味道。

午后云层渐厚,林间漫起青灰色的雾。导航显示已进入无人区,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中,我保持着少有的镇静,而车里的同伴却发出了紧张的信号。道路愈发狭窄,樟子松的枝桠刮擦着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在一处急弯,忽见道旁立着木制十字架,缠着褪色的哈达,下面堆着空酒瓶与风干的野花。细看,木质已腐朽,刻着的日期是十年前某个雪夜。这深山老林中,不知埋葬着多少离奇的故事。

人生第一次邂逅北疆的原始森林,并有惊无险地从大兴安岭腹地穿过,说不清是一种挑战,还是一次幸运。四个小时收紧的心,随着总也过不完的树林的最终退去,逐渐放松起来。

当视野突然开阔时,我知道呼伦贝尔到了。魂牵梦绕的大草原像一块巨大的绿毯,被无形的手抖动着铺展开来。羊群是撒落的珍珠,牛群是移动的墨点,牧人的摩托车在草浪间划出蜿蜒的曲线。我在莫日格勒河边躺下,看云朵在蓝天上变换形状——刚才还是奔驰的骏马,转眼就变成了打盹的牧羊犬。登上牧云山顶,俯瞰一道道九曲回环的莫日格勒河群,宛若一组灵动飘逸的蒙古文,我怀疑这是大自然写给草原的一首情诗,自由浪漫,荡气回肠。

满洲里的黄昏来得特别晚。晚上八点,太阳还挂在天边,把整座城市染成金色。俄式建筑的尖顶泛着橘红的光,街道上的中俄双语招牌在夕阳中闪烁。套娃广场上,彩绘的木娃一个套着一个,就像这一路遇见的风景。我买了一个最小的套娃揣进口袋,它会在冬天提醒我草原的温度。

夜晚在草原上露营。银河横贯天际,星星多得几乎要坠下来。远处偶尔传来牧羊犬的吠叫,更显得草原的宁静。我躺在蒙古包里,听着草叶摩擦的沙沙声,像大地在轻声细语。

最难忘的是临江屯的清晨。额尔古纳河对岸的俄罗斯村庄还在睡梦中,这边的木刻楞小屋已经飘起炊烟。老板娘用铁锅煎着列巴,黄油融化的香气把整个边境都熏得温暖起来。窗台上的野花沾着露水,与对岸教堂的金顶一起闪闪发亮。

这一路,我见过林海苍茫,遇过草原辽阔;听过白桦低语,闻过牧草芬芳。北纬50度线上的风景,就这样一帧一帧刻进记忆里。当城市生活的喧嚣再次包围我时,闭上眼,仍能看见那片无垠的林海,仍能听见风吹过草原的声音。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