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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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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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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雪

我生来就爱雪,雪的晶莹、飘逸与洁白,总能点亮我的眼眸,陶醉我的心灵。尤其故乡的雪,承载着我孩提时代无限的童趣与快乐。每到入冬,我都会怀着急切的心情,盼望着雪花早点飘落。

我的家乡地处淮北平原,恰在淮河-秦岭南北气候分界线附近,一年四季分明,春夏秋冬时间分配均衡。冬天时令一到,雪花就会翩然而至,为这片土地披上银装。

小时候的气候比现在寒冷得多,往往还没到小雪节气,雪花就飘飘洒洒地下起来了。刚记事时,我总把那些簌簌落下的雪霰当成盐粒子。姥姥笑着说:“傻孩子,这是雪呀,只是还没开花呢!”我仰着小脸追问:“那它啥时候开花啊?”“后晌就开花了。”姥姥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头。果然,吃过午饭没多久,雪粒子就变成雪花了。刚开始还能数得出个数,慢慢地就数不过来了,一时间,雪花漫天飞舞,密不透风,可不就像千万朵盛开的花吗?现在想来,姥姥那句“开花”的比喻,竟藏着最朴素的诗意。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的雪好像总在夜里悄悄降临,雪花飘落时寂静无声,睡梦中的人们浑然不觉。直到第二天清早醒来,才被异常的光亮惊到——窗外的白雪把天光反射进来,把屋里映得煞白。迫不及待推开门,哇,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树木、屋顶、田野全被白雪覆盖,真应了一首诗里写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我读书的小学在临村,大约二里多路。大雪天,只身走在白雪覆盖的小路上,咯吱作响,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心里特别兴奋。路上,雪还在下,我没打伞,任凭雪花飘落在我的头上、脸上和身上。我仰起脸,伸出舌头去接雪花,那种雪化时凉丝丝的感觉,顺着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弯下腰,捧一把雪,使劲抛向空中,雪沫随风飘散,心也跟着飞了起来。空旷的雪地像块洁白的画布,我踮着脚用脚印写“人”字、“田”字,画大大的五角星,把所有的快乐都挥洒在这片雪地里。

要是恰巧内急,看看四下无人,便扯开棉裤,让一股热流“唰”地冲出来,在素净的雪面上炸开一道泛黄的尿痕。然后随着脚步的移动,尿线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先是画出一道弯弯的小河,接着顺势又叉出几道支流,末了还在尽头圈了个圆圆的“小湖泊”——活脱脱一幅冒着白气的写意山水图。我盯着那幅渐渐成形的“地图”,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是山,这是河,再画条小路通学校!”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特别有成就感,心里美得直冒泡。然后跺跺脚,转身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跑开,把这上学路上的小秘密偷偷藏进了童年的光影里。

放学后,孩子们玩雪的天性一下子迸发了,疯狂地在雪地上摔跤,斗鸡,堆雪人,打雪仗,耍得不亦乐乎。那时候,小伙伴们都很皮实,磕磕碰碰,根本不算回事,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忘了寒冷,直到大人们踩着雪找来,远远喊着回家吃饭,才恋恋不舍地拍掉身上的雪,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

有一年,雪来得特别猛,搅天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推家门时,竟被厚厚的雪墙封死了,费了好大劲才推开。父亲踩着积雪出门,没走几步,雪就没到了他的腰,裤腿瞬间被雪裹得严严实实。

那时候,村里人吃水全靠村头那口大井。井离我家不算远,但这场大雪把路封住了。为了让乡亲们能顺利打水,父亲拿起铁锨,喊上我当小跟班,“走,咱爷俩给大伙扫出条路来!” 从家门口到井台的路,得硬生生在齐腰深的雪地里开辟。父亲紧握铁锨,甩开膀子,哈着白气,一锨下去就铲起很多雪,胳膊一扬,雪团就“呼”地飞向一边,溅起一片雪沫。我攥着小笤帚跟在后面,清扫父亲铲过的零星残雪。由于父亲干活实在太快,没多久就把我远远甩在了后面。

雪太厚了,父亲铲过的地方凹下去一道一米多宽的深沟,像极了电影里的战壕。我站在沟里,雪几乎没过胸口,只能看见前方父亲忙碌的背影。我突然想起,父亲当过兵,肯定挖过真正的战壕。你瞧他挥锨、甩雪的架势,腰板挺得笔直,动作干脆利落,多像个冲锋陷阵的英雄啊!那个年代,村里放电影总少不了打仗的片子,“战壕”这词我熟得很,早就偷偷憧憬着将来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战士呢。

思忖之间,我把扫雪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仿佛真的穿越到了战争年代。我随手抓起一把雪抟成雪球当手雷,学着电影里八路军的样子,使劲向远处扔去,嘴里还扯着嗓子喊:“炸死日本鬼子!冲啊!” 父亲闻声转过头,脸上没有半分埋怨,反而咧嘴一笑,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儿子,好样的!”

那场罕见的大雪,让我和父亲成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我们爷俩并肩“战斗”,扫积雪、清路障,为乡亲们铺出了一条通畅的打水路。这段往事,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成了最刺激、最有趣的童年印记。

故乡的田野里,一垄垄冬小麦挨挨挤挤铺向远方。当寒风吹过大地,草木枯黄摇落时,唯有青青的麦苗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在萧瑟的田野里展示着浓浓的绿意。就算漫天大雪压下来,麦苗也藏在底下悄悄攒着劲儿,不见半点衰态。

我忍不住问母亲:“这么冷的天,麦苗咋不怕雪呢?”母亲笑了,指着雪地里的麦田说:“孩子,大雪就是小麦的厚棉被呀!老辈人都讲,‘今年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雪被越厚,麦苗就长得越壮!”

那会儿我似懂非懂,但却牢牢记住了雪是麦苗的“棉被”。打那以后,每年冬天我都盼着下雪,盼着雪花把田野盖得严严实实,盼着来年有个好收成,盼着乡亲们脸上溢满淳朴的笑容。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如今身在异乡,城市的冬天也会飘起雪花,却总少了故乡雪的厚重与纯粹,再难寻到那种问雪无忌的率真、踏雪作画的兴奋,抛雪撒欢的酣畅,更少见亲人相伴的温暖。可每当寒风乍起,记忆里的雪就会如约而至,带着故乡的气息,温柔地包裹着我,那些藏在雪地里的快乐时光,便会鲜活如初,伴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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