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已五十的我,总认为小时候那时光是幸福的。那一条条鱼在时空里游动,一开一合,一笑一颦,舞动一圈圈涟渏,闪烁着无穷的光。
抢鱼
炎热的午后,我正从野地里扯猪草回来,路过生产队的一口小鱼塘。热得不行,我便到池塘里洗下手脚,正看见一条尺把长的鲩鱼在池塘里艰难地扑腾着。它的身子布满了细密的伤痕,鳞片也掉了不少,露出红兮兮的皮肉,鱼鳃一张一合,动作迟缓,尾巴有气无力摆动着。一沉一浮,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倾斜,侧翻在水面上,时不时挣扎着弹动一下,溅起微弱的涟漪。我紧张地环顾四周,看看有没人过来,因为生产队池塘里的鱼,只有死了才能离开池塘,谁要是抓活的,是要处罚扣工分的。我紧张是怕有人发现,过来与我争这条鱼。慢慢地,它的动作越来越小,尾巴最后轻轻地摆动了一下,便不再动弹,肚子一翻白晃晃地浮在了水面上。这时有个人从不远处过来,我顾不得脚上的脓疤,跳进水里把那条鱼抓了起来,真不小,沉甸甸,今晚可以饱餐一顿了。我刚上岸那人就来到了我的面前,是村西的生明叔。只见他面色凝重说,这鱼可不能吃,你看它身上都是红点点,还掉了好多鳞片,明显就是病死的,不能吃,吃了人会出事的,你看你烂脚棍,又出脓了,还敢吃鱼?
生明叔的话把我吓了一个哆嗦,手一甩把鱼扔到了塘边的黄豆地里。心有余悸地把手狠狠洗了一把,拎起猪草赶紧走。走出一段路,我回头望,只见生明叔几步窜进了黄豆地里,捡起那条鱼,捧在手里左看右看,脸上还带着笑。
我丢下猪草跑上去,没好气地质问他,你不是说这鱼不能吃吗?他笑了笑,说,我捡回去喂鸡的,鸡吃了没事。他一个单身汉,家里根本就没有养鸡。我扑上去一把就把鱼抢了回来,说,我家也有鸡。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听见他嘻嘻笑着说,小机灵鬼。
烂足棍,癞痢头,是我的别称。自我出生到五岁时我的头就开始发癞痢,小腿棍上就开始生疖子长脓,身上散发着浓浓腥臭味,人送外号癞痢头、烂足棍。大夫说是我身上胎毒没有清掉,会随着年龄的长大胎毒就会慢慢消去,脓疖自然就会痊愈,但至少要三年的时间。
奶奶听了我把鱼从明叔那抢回来,嘴角微微地笑了一下,说,这个生明尽找小孩子糊弄,改天见着我要说说他。这条鱼当然不会被喂鸡的,这一年到头难见荤腥的年代,这死鱼竟是家里的大餐。但奶奶这时一脸愁容,这年家里从队里分得的油很少,可金贵着。面对这吃油的大家伙,一时不知如何处置,还是舀出比平时多一丝的油到碗里要交给妈妈。妈妈看了看碗里的油,没接,看了看奶奶,浅浅一笑。奶奶又狠心地往油碗里一小勺,妈妈才接手,襟袖带风盈笑而去。
油虽然少,妈妈自有办法,她先把锅洗特别干净,然后把用过多次猪皮在热锅里滋开来,再用青菜叶沾上油将锅面扫个遍。随着鱼一片片下锅,“滋滋”腾起热气,诱人的香味弥漫开来。为使每片鱼都吃上油,妈妈细看慢煎,在缺油的鱼片边上会加几滴油进去。加上辣椒与姜,半勺米酒,美味便成。家里人不让我吃,但我还是没能经受住那诱人香气,偷偷地夹子两大块,躲一边享受。贪吃是要付出代价的。第二天,我有小腿上多了两个又肿又痛的疖子。原来的脓包则更大了,脓也更多了,肿得鼓鼓的,随时都要爆炸一样,好痛。小娟看了,直摇头,说,要不我把脓给你挑了?
可以吗?我反问。
我见大人手上起了泡都是用针挑开挤了的。小娟说。
我点了点头,只见小娟从仙人掌上拔下几根刺来,选了一根又长以直的,刺进我小腿上最大的脓包里,又拔了出来,用手指轻轻挤压脓包,一股腥臭的脓汁溢了出来,小娟用手纸细细擦拭着,嘴还朝挤压处吹着凉气,时不时问,疼吗?
我咬着牙说,不疼。
挤完脓后还真就更好受,更舒服一些,几天后恢复到了原来模样。
钓鱼
正因为我身上那种让人难于接受的味道,小伙伴们都不愿意和我玩耍。只有小娟从不嫌弃我,也不讨厌我身上的味道。
家里的大人都在忙农活挣工分。我总得要有什么来打发时间,钓鱼是最好的选择,不碍他人也悦自个。宗祠门口塘,村西西塘,村东学校边的东塘,是我常去地方。门口池塘连年不清,杂鱼多,塘虾、禾沼公、也有小鲫鱼。西塘土石狗子鱼最多,东塘因为学校用水,塘水清澈干净,常能钓到斗鱼。队里倒也没有禁止钓鱼,但钓鱼时不准用鱼钩,有犯则要扣大人工分。不准用鱼钩自然就钓不了大鱼,没钩咬不稳,能钓上一条二指宽的小鲫鱼也算大大运气了。钓小鲫鱼和禾沼公要用鱼钩,那时候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有零钱去买这小玩艺。可这也难不倒我,我会从爸爸抽屉里摸一二枚大头针,弯成小鱼钩。我用无钩钓,队上也就不会去计较这些,当一个小孩能钓去多少鱼。
钓土石狗子鱼和塘虾是不钩的,用缝补衣裳线系上蚯蚓,就可以把它们从水里钓上来。鱼漂也好弄,截一指节长高粱杆,用小刀在一头切个口子,把线勒到中间,上下可以调整,成了鱼漂。鱼饵用蚯蚓就行,在院子里翻动几块砖块石头,便可以抓出好多条蚯蚓来。蚯蚓不能太大,太大鱼儿吃不进咬不住,太小容易断咬。小红蚯蚓是土石狗子和虾的最爱。把蚯蚓往地上摔出腥臭味,再系在棉线上。系蚯蚓有手法,力度大便把蚯蚓给勒断了,力度小饵松鱼儿轻易就叼走了。
土石狗子鱼好吃且木纳,钓起来不费事。把蚯蚓穿在线上,再把线轻轻地放进水里,不一会儿,就有土石狗子鱼咬钩了。土石狗子鱼很傻,一吃饵就紧紧咬住不放,只要轻轻一提,就能把它们钓上来,提出水面它还梗着脖子咬。钓上来的土石狗子鱼,小小的,银白色散点红色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可爱,土石狗子鱼很愣,自出水就一动不动,只是入盆时挣扎一下,呆在水盆里就继续木愣着。钓上来的鱼虽不大,但那等待鱼儿上钩的期待感和钓上来时的成就感,却让我感到满足和快乐。
虾很难直接钓上来,要借助抄网。虾是贴着水底觅食的,所以线要放长一些,吃上鱼饵斜拉着走,不能力提,一用力就跑了,要慢慢轻轻地将它引到水面,然后用抄网抄住就行。家里的抄网烂了好几个窟窿,按理来说都要扔掉了,但对我来说,还可以用,用细绳将那些窟窿补上,虽然难看,但用来抄虾好用。虾脚多钳长,抄上就卡在网上,挣不掉跑不脱。钓上的虾在盆里很不老实,总蹦跶,便拧一两片芋子叶或荷叶盖住,有时也会摘下头上小草帽来盖。
养鱼
哪怕是中午放学回到家,我也会拎一只小桶,跑到村头小圳里看看,特别是田里进水口处,水口高的在进水处会冲出个小坑,鱼儿抢水,时常会困在里面,小鱼小泥鳅常会被我捉住。这些鱼被我养着,我把家里不用的缸,用来做鱼缸。一缸江养斗鱼,一缸养泥鳅,一缸养卿鱼等小杂鱼。
某天,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习惯地朝路上小圳水涵口查看,这一看不打紧,只见涵口处闪过一抺七彩色,一条斗鱼正缓缓舒展着鳍,吐着珍珠般晶莹的泡泡,一摆尾躲进水草里。“哇”我差点地一声叫起来,跟在身后的小娟抓住我书包带子,说,麦子哥,发现什么了。我没说话,用手指给她看,她看见了,晃动着我书包带子,轻声又急切地说,快快快,我在这里看着。我心领神会,等着,丢下一句话,撒开腿跑回家,把书包胡乱一扔,抓起小水桶往回赶。
还在吗?我赶紧问。
在呢,游到里水涵里去了,小娟说。
于是,我到水涵上头,抓了一大把草塞进涵洞,又搂了几捧泥堵了进去,压住草把水截了。接着到出水的涵口处也用泥围了小塘堤,往外标水时不至倒流。干鱼速度要快,要不上游水一多就冲了塘,白干一场。还好,今天圳里水小。瓢了十几桶水后,水少了很多。我便把水往路边草丛里瓢,这样就是把鱼干出去也看得到,并叫小娟看着些,可水都快干完了,也不见鱼的影子,我急切找寻我。小娟说,应该还在,没瓢出去,我看着呢。小娟跑到上游涵洞口查看,听见她叫,麦子哥,在里面在里面,还扑棱着呢!我听了便舀了一桶水往涵里一灌,那货便顺着水流了出来,我一把抓住。这货真是好看,它的背鳍像镶了红边的蓝缎带,尾鳍边缘泛着淡淡的紫,全身道道鳞片仿佛在燃烧,橘红连着靛蓝,靛蓝连着橘红,像是把晚霞揉碎在身上。我把鱼放在小娟手心里,左看右看,似欣赏一件精致的礼物。有学生过来看,她赶忙用手挡护着生怕被抢了去。这时水已漫过堤塘将草冲将开来。
从圳边拧了片芋子叶,装了些水再扯了两根水草,小娟把鱼放了进去。我说,这鱼给你吧,找个大一些的玻璃瓶养起来。
可是,我爸不让我养鱼,小娟细声说。那我替你养起来,我说。
我们相视而笑。
在大鱼和小鱼之间成倒是更乐意获得小鱼,大鱼往往成了桌上的美味,而小鱼则由我自个掌握。这些之物便是成那几年最好的朋友。我会从溪水里捞些好看的石头给它们搭个看漂亮的房子,再种上些水草,欣喜地看着它们在房子里快乐穿梭。斗鱼喜欢吃苍蝇,便从树林砍一杈棕枝剪成苍蝇拍子,但这拍子动静大,拍子还没落下苍蝇就飞走了。于是找来个竹片,竹片的一头钻个孔再取一段棉线穿过去系好,线的一端系上接皮筋。小孔的上头和竹片另一头各切个7字切口,把橡皮筋拉紧了搭在两头切口上,持枪状拨动身边切口上的皮筋,对准自己手心试打一下了,痛!力度大了,如果打在苍蝇身上,哪不把它打碎了。把竹片上切口的距离切短些就行了,“啵”地射了出去,苍蝇应声倒地,很完整。
小娟那条斗鱼我特意找了个大罐头瓶养着,放几根水草,便有水世界模样,斗鱼舒展七彩身姿在水草中穿梭迂回,闪着彩虹光芒。苍蝇浮在水面,斗鱼游过来抢,这只苍蝇有些大,一口吞不下,又吐了出来,几番后把撕碎了,把残渣吃了进去,连那片苍蝇翅膀也没放过,小娟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我见状,又捉了几只小苍蝇,轻轻放在水面上,斗鱼迅速游来,一口一个,吃得津津有味,小娟拍手鼓励加称赞。之后,我们就把瓶子放在院子地面上,几只小鸡见到鱼就过来啄食,“叮叮叮”小鸡的嘴尖在瓶子上啄出好听声音来,把我俩逗得前俯后仰。打不着苍蝇我也会饭粒喂,饭粒大,我用指甲把饭粒掐成两半。把饭粒进水就往下沉,不等饭粒沉底斗鱼就一口接住了,还顺势住上来个华丽转身,等待着下一颗饭粒。我用食指粘住半颗饭粒,放进水里,那斗鱼冲上来啄食指尖的饭粒,鱼嘴啄碰指尖的感觉很奇妙,像小娟为我挤脓疖的触感。也许这就是朋友之间的慰藉。
分鱼
腊月廿四小年日,这时也正式进入年关,人们开始为新的一年忙开了!这天也是土建背人的重大节日,是土建背清塘网鱼的日子。
这天,各家各户都做好了准备,男女老少不约而同地早早地就来到了门口塘边。有的挽着篮子、有的提着桶、有的端着盆、也有些孩子手里抓着玻璃瓶……兴高采烈的围在塘边。
土建背门口塘驻落在围门口,约四亩左右呈半圆形,整个围子的雨水与生活用水都汇聚于此。有防火灾之实,又是风水聚财之妙。虽至腊月但门口塘的水仍浅过半膝,深能齐肩。门口塘水净泥肥,不需专心饲喂,也能获得丰收。此塘适合鲢鳙生长,所以每次出鱼以鲢鳙为最多最大,鲩鲤次之,时杂有青鱼与鲫鱼等。
网手是队里身强力壮的人,并且有丰富的走网经验。水面手扛拉,水下脚杠贴着塘底走起,上拉下走相互配合,才不致于漏网或漂网,使鱼逃之夭夭。福伯和春叔是这次网手,他俩经验丰富,体力充沛。
东门塘阶坎上,福伯和春伯拉着长长的网在一阵欢呼声中下水了。沿着塘坎,网从两边分开走,开始比走网的速度较快,随着下水的网越长,速度也慢了下来,但网在福伯和春叔操纵下稳健且从容。网边走他俩还要不停地朝边上拍水,防止大鱼从边上溜走。随着网走到塘中心,池塘开始热闹起来,受到惊扰的鱼纷纷跃起水面,人群也跟欢呼了起来。长梭状草鱼、扇梭形鲢鳙,时不时还有红鲤鱼腾出水面,接二连三,此起彼伏,人群更是欢腾,孩子们跳着拍着手尖叫着……有条鱼慌不择路,直接跳进了福伯的怀里,福伯一把搂上去,鱼一个挣扎腾挪,跑了,人群惋惜地叹哄了起来。
随着网的收紧,第一网鱼拉了上来,人群也跟着围了上去。鲜活的鱼跳动着,夹杂着惊叹声、赞许声……胆子大的小孩会悄悄地钻到鱼网前,偷偷地抓上条小小杂鱼,便伙同其他小伙伴们在一边炫耀去了。大鱼归篓,不上称的鱼也被丢回塘里。大鱼被堆积在塘边草坪上等待分配。
第二网就没有那么热闹了,第二网一收,塘里的大鱼也就捞得差不多了,那些漏网的大鱼也就随它去了。
网歇人静,人群也就分散到各自的分鱼点。分鱼是按人头分的,大人小孩人手一份,无失公允。小组里有十个生产队,各队把人头报上,将鱼分到生产队,再由生产队细分下去。生产队时,缺衣少粮,家庭条件好自然不用多说,可对于一年里难见荤腥的人家来说,能吃一次荤腥大餐那可是大大的福份了,两眼冒光,迫不及待了。鱼肉金贵,在称鱼时也就两两计较。菜刀与鲇板派上了用,宁可将鱼碎尸万段也不能少一两,这计较也在欢乐的气氛中进行,得鱼者心满意足,带笑而去。当大家都在享受分鱼的快乐时,福伯和春叔还有两个帮网的人在塘里慢慢地收拾着鱼网,谈笑此年的鱼获。当然,他们几个人也会收到属于他们的那一份奖励,大队里会捡出几条大鱼,以此为谢!
这时奶奶也会大方些地舀出一大碗油来由母亲把鱼享煮得有滋有味,也算是对父母亲一年来辛勤劳动一点补偿,而我也这夜就着鱼肉美美地饱餐一顿。
小年夜整个村巷无不飘着浓浓的温馨鱼香。
痛鱼
父亲的挚友平叔对父亲帮助很大。父亲的哮喘病时不时复发,平叔常叫人从大城市给父亲带药,使父亲哮喘病得到很好控制。平叔对我也很好,来时总会捎些学习用品、小人书和神奇的小玩具给我。
某日,父亲把家里客堂里打扮得富丽堂皇,堂案上两个大花瓶各插着一束鲜艳夺目的大塑料花,还有很多漂亮的装饰品。我说,爸,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呢?
父亲说,过几天平叔结婚,这些都是送给他的。我微微地叹了口气,内心还是挺为平叔高兴的。
麦子,你看这两条鱼怎么啦?老是挤到瓶口来,我是筷子捅了好几次了,捅下去又上来了。父亲说着从堂案捧下个长颈圆底的玻璃瓶来,瓶子中有两条红色金鱼,两条鱼正挤在窄窄瓶口吐着泡泡。
我见状赶紧抢了过来,不满地说,爸,不是这样的,鱼都快要不行了。说着我将水倒了些,水线在圆底中上部,两条鱼慢慢地缓了过来,甩动着红尾巴,跳起了双鱼丝绸舞,似在向我表示谢意呢。
麦子,告诉爸爸,咋会这样呢?金鱼刚放进瓶子里还好好的,不一会儿就挤在瓶口了。父亲有些不解,问我。
爸,水太满,瓶口又小,气不足,鱼换不了气,只有抢了。倒掉些水,水面大了,鱼就可以自由换气了,我向父亲解释着。
哦,爸爸明白了,那叫缺氧,父亲恍然大悟,摸了摸了我的头说,谢谢麦子,爸爸长学问了。
这鱼也是送给平叔的吗?我问。
父亲点了点头,我低头不语,很喜欢这两条金鱼。但我也知道金鱼可不每个人家都能养的,要用专门饲料才行,我家花不起那钱。
假日的一天,我在外玩耍后回家,刚到巷子口,就从家里传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我听出了平叔的声音,于是我加快了脚步,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平叔了。
一进院子,我闻到了鱼的香气。家里煮鱼了吗?我问还在厨房忙菜的母亲。
平叔与他朋友来了我们家,没菜,你爸就把那些泥鳅捞出煮了,母亲的话让我心如刀割。
我望着空空的缸,情悲泪动,泪水冲了出来,喃喃地哭着说,也不与我说一下,也不留几条。
找过你,你又不在,平叔又不是别人,是吧?去吧,平叔刚才还找你哩,母亲说。
我端着饭靠了上去,我看见那盘香煎泥鳅,油光闪亮,泥鳅一条条直挺挺地躺在盘里,让我想哭。
麦子,这泥鳅真好吃,快来!平叔笑着叫我。
我没搭话,那一桌菜我没伸一下筷子,躲在了屋外想着那缸鲜活的泥鳅,又想着平叔对我的好,又想着那盘直挺挺油亮的菜,含着泪硬是把一碗白米饭塞进肚子里。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家人依旧视鱼为美味,虽然我已不复以前那样对鱼情有独钟,但并不影响我为我的至亲用鱼做一盘拿手的好菜。
二年前,老家拆迁后搬进新居迎来新年,年夜饭里我做了道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鱼。这仿佛就是从岁月深处穿越而来的某一条鱼,沉淀积累一家人几十年来人生滋味,以一盘酱红色的佳肴呈现在眼前,甜酸鲜香的气息剌激着味蕾感官。我环视席间,双亲健在,儿女活泼,内堂贤慧,忍不住泪珠盈眶……
在中堂案上,摆了碗筷,倒了杯酒,并夹了块鱼放在碗里,我想:奶奶也爱吃这鱼了。
央视春晚正在祝愿报喜,窗外纵纵焰火正腾空炸响,万花齐放,灿烂夺目,一条条鱼在夜空里奔腾游动,一开一合,一笑一颦,舞动一圈圈涟渏,闪烁着多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