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岭沟

过去有直岭沟，现在还有。

直岭沟不直。

直岭沟甚至还有些弯曲。直岭沟是青山大湖出白龙沟的水道。没有直岭沟，青山大湖便是死湖。

死湖不好。

与白龙沟不一样，直岭沟深。白龙沟在村南，也就是村前。深不过胯。我去游泳时，小鸡鸡总是露天的。但这也不妨我游得如水浒中的浪里白条。直岭沟在村子西边。直岭沟与白龙沟还有不一样。有水的时候，有几人深，且流急。没人敢下去。没水时，水及脚背，无法游泳。

我从没去那儿游过。

为会么叫直岭沟，我也一直未获解。青山大湖与白龙沟间有一条高地，这条高地挡住了青山大湖的开疆拓土。否则，我们村所在地也是青山大湖了。

青山大湖是大洪山余脉最后一波的一个湖。大洪山到了青山大湖这儿，造就了数个山嘴，大坟咀、黄家咀便是它的作品。直岭沟穿过的这条高地，按理也应该成为一条小山脉。但大洪山没有力气了。强弩之末，只是弄起一条高地，把湖围成青山大湖，而没有能力再造一条山脉。但高地也是高地，不过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条高地叫什么名。按道理，我们村的几块地都有名的。如棵棵足就是一块地名。也许它就叫直岭，不然那条水为什么要叫直岭沟呢？叫青白沟不好吗？相连青山大湖与白龙沟，叫青白沟也无可厚非。可是我没听人们叫它青白沟过，更没听人们叫这条高地直岭过。

直岭沟深有十米，陡峭。去那儿的人很少，捉鱼都没人去。但它也有故事。故事是杜林叔说的。

“我今天撞到鬼了。一男一女从直岭沟爬上来，那女的还在系裤带。”

“是人还是鬼？”产香姨好奇。

“我能活见鬼吗？余家湾的。男的我还认得。”

木器叔说：“不就系个裤带么，有什么故事？”

杜林叔：“你和你儿媳妇去那里系裤带，你说有故事没故事？”

“我跟儿媳妇去那儿系什么裤带？”木器叔不满。

木器叔的老婆吼道：“不会说话就不说，丢什么人！”

田间里一大片哈哈声。

“你去看啦？”产香姨。

“看了。坡上的草都压平了。报纸擦后的浆糊还未干呢？”

“不晓得那是什么味道？”

“想知道，我俩现在去试试。”杜林叔。

“走哇，不去的是儿子！”产香姨。

又一阵哈哈大笑。产香姨的鼻涕都糊在衣襟上了。

我去直岭沟有多次，两次留下印象。

一次去徐家大湾看戏。说看戏就是看杏儿。杏儿18岁了，我13岁。但我喜欢上了杏儿。

有天下午，雨下了好久，傍晚却又停下来。

“**井”

是吴某地，他从来都是“**井”，我就报之以桃李“**也”。

我出门一看，吴某地披着一袭蓑衣来了：“我们去徐家大湾看戏。”

“好的。叫一下严某河吧？”

“不了，就我俩。”

我们来到直岭沟，往日可跨过的小沟，满满一沟水，流得好高兴，不住地呻唤。

“找找看，看鱼排能不能过去？”

我们来到青山大湖边，正好有个鱼排是竹子做的。

“你先过！”吴某地说。

“你先过！”我说。

“你先过！”吴某地说。

“那就打一架！”

二人就互相抓住。很快，小个子的吴某地就倒在泥里了。

“不行。三打两胜。”

“你耍赖！算了，先过就先过。”

我牢牢抓住竹竿，脚找住竹排的一个小空，立好，再换另一只脚。

轮到吴某地了他却怕了，怎么也不肯试一试。他就一转身，“你一个人去吧，我不去了！”

“我日你妈！”

一个去就一个去。我就一个人来到王观，戏已开锣了。演的正是《小女婿》。

我在台前靠近夜壶灯的地方看杏儿。

散戏后天上没月亮也没星星，我有些怕，那个竹排我一个人也不敢爬的。我还怕鬼，青山大湖边的渥死鬼多，早就想找个替身脱胎。但我不想做渥死鬼的替身。

人们都没了。我也有了主意，王观的稻草堆太诱人了。我从稻草堆拖出一个稻草捆，自己先钻进去，而后再把稻草捆堵在门口。开始还有些怕，一会，我禁不住瞌睡虫的叫唤，也美美地睡到天亮。

还有一次搬鱼。那是一个上午。早晨下大雨，中午停了且有太阳。我扛了罾子来到沟边。哇噻，满满一沟水，水流湍急，数条鱼儿在浪尖跳跃。我的罾子下去，一下就全没在水里了。看到有鱼跳过，我忙搬起罾子，只见两条大鱼从罾子里跃起来。待我搬起罾子，里面去什么也没有。

“儿啊，水太大了。”是我婆婆的声音。

“婆婆，你怎么来了？”

“这么大水，你来我不放心。”婆婆说，“快搬，有鱼来了。”我忙着起罾，一条白花花的鱼在罾子里活蹦乱跳。

“好鱼。是白鸟嘴。这鱼好吃。”婆婆波很高兴，银发在风里颤动。

那天，我搬了七条鱼。也是我记得最为清晰地与我的婆婆生前的一次互动。如今她已死了半个多世纪了。

而今的直岭沟还在，只是水很少，且长满了芦苇。一条长渠将青山大湖拦住，长渠下虽也有虹管把湖里的水引出来，但却有个节制闸，不似我儿时，青山湖不想装水了，它便自然地流了出来。现今，湖滩上凿了七个八个鱼塘，人们不许水白流了，流的也是鱼塘换过的水。水少长芦苇，很少有人去水边，更不见有人系裤带了。看得我常常想，要是重新来过，我要不要去那里系一次裤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