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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给风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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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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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

深秋村庄的黎明格外的寂静,勤快的张家老汉起来将自己的夜壶端出门外倒在前天刚掏出来的炕土灰上,像老山羊一样咳嗽几声,摸摸索索地将土炕门口落了些许清霜的杂草倒进土炕,满意的抖抖挂在肩头的破皮袄弓着腰钻进温暖的土屋;懒散的李家青年在自己的床上插着电褥子,均匀的打着呼噜;寂静的村庄道路上没有一个人,王家那些耐寒楸树叶子也在清霜的加持,离开枝条打着旋从枝头落下,叶落归根……

翻弟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划破了深秋村庄寂静的黎明,崇礼对自己的大限心知肚明,但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恍惚中正如老年人所说的那样,就在崇礼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也不在感觉到自己周身冰冷,彷佛自己进入一种无人之境。崇礼记得小时候自己跟着一起放羊的老汉曾经说过,人歿了后,会在自己的屋子里一直盘旋,直到看着自己放不下的事情办结束后才会去自己该去的地方。现在也许自己正是在这个状态,什么都能看到,可是什么都感受不到,就这样崇礼在各个房梁之间飘来飘去。

“我将在大风的清晨离开”崇礼在恍恍惚惚中告诉翻弟,当时翻弟拉着爸爸的手伏在床边哭成一个泪人。这也是崇礼挣扎着模糊的意识在昏迷几天后唯一说的一句话。自打病重之后,崇礼一直在昏迷中。“快,将那边的吃别人草黍黍的羊赶过来”、“翻弟他娘,你来看看咋家的羊又生了个羊羔”、“梁那边过来的接亲队伍,人真多,都骑的是高头大马,清一色的鬃毛马,多好啊”……凡此种种都是崇礼这几天的胡话,使得家人和本家都听得哭声一阵比一阵高。

门外几个本家兄弟围着炖茶的铁桶炉子炖着茶,吸吸溜溜地喝着抵抗着清晨的肃冷,呆呆的望着炉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翻弟的一声哭叫,让这几个兄弟顾得不将茶罐从火炉上取下匆匆奔向了崇礼。本家兄弟中一个年龄最长的崇义一进屋看着脸色铁黑的崇礼,摸了摸气息,从容的将一张黄纸盖在了崇礼的脸上,崇义明白此时比自己小两岁的崇礼家里的事只有自己亲自操持。床旁边的崇礼唯一的女儿翻弟已经哭的黑天昏地的,根本顾不上在操持后面的事务。“还得是本家兄弟,遇事真是一点都不马虎”,飘在房梁上的崇礼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感慨着,可是自己的声音却是一点发不出来。

天渐渐泛白,村里人大多嘴里吊着一根枝头粗的旱烟,胳肢窝里夹着一把自己的铁锹,漫无目的的在崇礼家的门口转悠,仅有的一个铁桶炉子大家换着炖茶喝,崇义忙出忙外,一回向这个派差事,一会给那个派差事。飘在房梁上的崇礼知道这是自己的堂哥为自己忙活的最后一次了。在太阳微弱的光芒照耀下,清霜渐渐消融,门外楸树上的叶子,一个劲地打着旋飘飘落下,枝头跳来跳去的喜鹊嘎嘎的叫着,此时间天地一片忙碌。

午后灰蒙蒙天刮起了大风,前来帮忙的人都换上了薄薄的毛衣,这里唯一不冷的是在坟地里挖墓穴的几个人。坟地里新挖出来的细土温软细腻,每一铁锹都泛着泥土独特的芬香,那位斜躺在新挖出来的泥土上抽烟的定是张家老汉的儿子,他爱喝酒,爱开玩笑“小时候,我们一起放羊躺在那阳屲山上,现在是我和崇礼最后躺在一起的时刻”,崇礼飘在上空看着这位和自己一起长大朋友,心中无限感动和感慨。崇礼生前也为好多本村的老人挖过墓穴,挖墓穴是个出大力的活,主家人要为挖墓穴的人亲自端饭呢。而这此次是别人为自己挖,人生啊,总是这般那样反复无常,却又是这般那样千篇一律。

崇义请来的先生将崇礼下葬的时间定在了清晨,也就是崇礼去世后的第二天早上,崇礼飘来飘去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和熟悉的事,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自己的躯体已经被装进了棺材里,棺盖上蹲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大公鸡。而后淅淅沥沥的泥土和着土块打在棺盖上,崇礼看到被铁锹扬起的尘土沸沸扬扬,尘埃落定,自己的一生也将尘埃落定,荒地里自己的坟茔也将落定。崇礼明白这是亲人和本家在物质上送自己的最后一次,至于以后祭祀时候的烧纸钱,摆贡品之类的,都是现世的人对自己的精神上的慰藉罢了。

崇礼看着这两天为自己忙碌的亲人,以及过往的点滴,思绪复杂,内心五味杂陈,不知所云。以自己高中生的文凭做短诗,聊以告别自己这短暂而精彩的一生。

《别》

我周身冰凉

眼瞳温润

看到了秋季里随风的枯草

细腻芳香的尘土

混沌中移动的人群

听到了

清晨熟悉的鸡叫

深夜嘈杂的狗叫

黎明熙攘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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