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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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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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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邵阳求学时光

一九九二年的秋天,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在父亲和大哥的陪同下,坐着那种老式的大客车,一路颠簸,从洞口县的小山村来到邵阳高专。那时的校园,梧桐树正黄,落叶打着旋儿扑向车辙未干的泥印,铺满了通往教学楼的小径。青砖外墙的教室朝南开着一排木窗,风过时总带着铁合页的轻吟。

初到邵阳,这座城市的喧嚣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但很快,我便在校园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清晨,我会沿着操场慢跑,呼吸着混有煤渣味的凉意。食堂的酸萝卜是用紫苏水腌的,配米粉时阿姨总要多舀勺汤:"小伙子,洞口来的吧?这辣子够劲道么?" 她围裙上的油渍,渐渐洇成了我记忆里的年轮。

教文学课的张老师板书时爱把粉笔折成三截,讲到黛玉葬花那日,她发间木簪突然坠地,清脆一声惊醒了窗棂上的麻雀。课后小林拽我去看布告栏,玻璃橱窗里滩头年画的仕女,衣袂飘飘竟像要从木版纹样里走出来。

图书馆的常春藤会探进二楼窗台,指尖抚过那些筋脉突起的叶背时,楼下恰传来花鼓戏排演的咿呀声。读《平凡的世界》落泪那日,学姐递来的纸条用邵阳土话写着"莫做哭脸巴",背面却抄着宝庆府古城墙的文保公告。

周末老街的豆腐脑,要用杉木桶装才存得住石磨的香气。看店主点卤水像看魔术——石膏粉在豆浆里旋出漩涡,转眼凝成玉脂。我们捧着粗瓷碗蹲在印有"工农兵"字样的搪瓷店招下,看自行车铃铛惊飞觅食的麻雀。

九二年的雪把单杠埋成了白玉阑干。我们攥雪球的手通红,呵出的白气糊住眼镜,恍惚看见洞口老屋的炊烟。笑声被北风扯碎,散在突然沉默的雪地上,像谁撒了把盐。

毕业郊游那日,邵水河把我们的倒影揉成流金。阿辉的二手海鸥相机"咔嗒"响时,柳枝正把光斑抖落在野餐篮上。我说要像河水奔向大海,话音未落,对岸船工号子突然腾起,惊飞了苇丛里的白鹭。

如今再访邵阳学院,玻璃幕墙把当年的梧桐小径折成光瀑。新建的文献中心里,数字屏显着《宝庆府志》,我却总在寻找常春藤爬过的砖缝。食堂自动售饭机吐出标准份的酸萝卜,包装袋上印着"非遗技艺"——这才想起,当年那位阿姨姓蒋。

暮色中走过邵水桥,发现桥墩新刻了滩头年画的浮雕。卖豆腐脑的第三代传人在直播点卤,背景音是AI合成的花鼓戏。手机忽然震动,同学群跳出老照片:雪地里模糊的少年们,正把冻红的笑脸嵌进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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