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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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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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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之静

三角梅又开了。那些紫红色的苞片在晨光中苏醒,三片为一簇,像被揉皱的绸缎,包裹着三粒羞怯的白花。它们攀附在灰白的围墙上,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生长着,仿佛要把整面墙都染成自己的颜色。

我停下脚步。这花总让我想起母亲年轻时的一件旧旗袍——也是这般浓烈的紫红,在箱底压了多年,取出来时依然鲜亮得刺眼。那时母亲说,有些颜色是时间也抹不去的。

围墙已经有些年头了。水泥剥落的地方露出褐黄的砖块,裂缝里钻出几茎倔强的枝条。它们扭曲着向上攀援,细小的尖刺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最引人注目的那根枝条从墙头垂下,几乎要触到地面。苞片层层叠叠,远看像一团凝固的晚霞,近看才发现每片苞叶边缘都带着细小的锯齿,像极了母亲缝纫时用的花边剪刀。

清晨的露水还未干透。一只蜗牛正沿着枝条缓缓爬行,在它身后留下一道银亮的痕迹。几只小飞虫在花间穿梭,翅膀扇动时带起细微的风,震得苞片轻轻颤动。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那些单薄的纸偶,在光的魔法下也能演绎出万千故事。

老人又来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那把铁剪刀已经有些锈迹。我注意到他修剪时总要先摸一摸枝条,动作轻柔得像在给孩童理发。"长得太快了,"他自言自语,"得修修,不然来年就爬满整条街了。"剪刀合拢时,新鲜的汁液从断面渗出,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翡翠色。

那天的大风格外凶猛。我路过时,看见那根最长的枝条已经断落在地。苞片散了一地,有的被风吹到了马路中央,被车轮碾成紫红色的印记。老人蹲在墙根,正把断枝一节节收进竹筐里。他的手指被尖刺划出了几道血痕,却浑然不觉。

"拿回去插在水瓶里,"他抬头对我说,"还能活好些天呢。"阳光透过他稀疏的白发,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想起母亲临走前,也是这样把最爱的旗袍仔细叠好,放进我的衣柜。

风过时,墙头的新芽轻轻摇晃。它们还很娇嫩,却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这堵围墙上生存——既要向上生长,又要懂得适时弯曲。不远处,老人正把竹筐里的枝条一根根插进蓄满清水的玻璃瓶。那些紫红色的苞片在水中舒展,在午后的阳光里,依然热烈得像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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